浴缸裡的東西再次翻湧上來,江一看著腳尖站在下水口邊上,想把裡麵的東西翻上來。
江一伸手,把手伸進下水道,替斷腳把裡麵的東西一個一個挖出來。
胳膊,軀乾,大腿,小腿……
這次不用斷腳催促,江一把地上的浴巾重新鋪好,再把斷肢一個個擦乾淨,放好,縫針。
江一沒說話,這次縫的比上次細心很多,她現在知道為什麼林尋文屍體上有這麼多的針孔了,比江一縫的還要歪扭的針孔,是她自己一次一次的用僅剩的手縫上的。
然後被砍開,再被縫好。
一次一次。
江一把林尋文重新縫好,扶著林尋文坐起來。
江一把身上的浴袍脫下來,給林尋文穿上。
林尋文不該是赤裸的,她應該是被人好好對待的。
林尋文點了點江一的胳膊,又指了指被打開的廁所的大門。
江一問她:“你要出去?”
林尋文用手指比了一個勾。
江一:“危險嗎?”
林尋文擺了擺手。
江一直接抱起林尋文,走出浴室。林尋文少了許多零部件,倒是比正常人的體重輕很多,江一抱著很輕鬆。
浴室外麵是一個客廳帶餐廳的小套間,都是有些年頭的裝飾。
這是一個小得站在客廳就令人一眼能看透的家。
一側是半掩的臥室門,另一側是廚房,家具全是舊式的,那些厚重的木頭櫃子和沙發椅早已過時,卻擦得乾淨,有種彆樣的溫馨味道。
江一把林尋文放在沙發上,從餐桌上拿了個本子放在林尋文腿上,又塞了支筆在她手裡。
江一:“寫吧,這比鏡子方便多了。”
好在林尋文剩下的手是右手,不至於寫字還歪歪扭扭。
林尋文寫下:不可以說,他的名字。
江一挑眉,李寧強的名字?那就不說:“還有呢?什麼不能說?”
林尋文在紙上話了一個箭頭,箭頭朝著客廳的角落。
江一轉過身,目光順著箭頭落在了客廳的角落——一尊神像,很精致,還被精心供奉過。
怎麼哪裡都有這個神像。
江一:“關於這個箭頭,有哪些是你能說的?”
林尋文的筆尖停頓住,猶豫了一下,還是寫道:要給錢,很多錢。
她寫的斷斷續續:給我女兒治病。宗教。很多人。
江一連起來翻譯:這個宗教人很多,花錢可以給我女兒治病。
江一:“花錢?多少錢?誰介紹你進去的?”
林尋文再次停頓,又寫:花了兩萬。不能說的人。
寫著,林尋文好像有很多話想吐露,寫的自暴自棄:結果女兒的病好了一個月,後邊病的比之前還嚴重。
江一想起小道消息裡說的,林尋文有個病重的女兒在醫院,她直接問:“你的女兒是不是現在還在醫院。”
林尋文:是。
江一:“那你接下來怎麼辦?如果我出去,可以幫幫你。”
林尋文寫的慢吞吞的,她這次倒沒停頓,很順暢:謝謝你,不用了。
江一:“那你女兒?”
林尋文:我在這裡等她。
林尋文又寫下,寫的很認真:我帶她走。
江一蹙眉,這是放棄治療了?她沒有勸阻,隻是問:“為什麼?”
林尋文:沒錢了,被搶走了,拿不回來。
林尋文:沒得治了,我女兒一個人活著太苦了。
是錢的問題,江一思索半響:“如果是錢的問題,我可以想想辦法。”
“我是江家的繼承人,我可以幫你……”
林尋文沒等江一說完,直接動筆寫:我知道你,他老板的女兒。你的日子也艱難,我不為難你。
江一坐到沙發上,她還是第一想要幫彆人做點什麼,但是人家不想要她幫,她歎氣。
她低下頭,林尋文靠過來拍拍她的背,好像是安撫她彆難過。
江一這個角度能看見本子上寫著的‘我不為難你’,她心裡堵得慌。
她當初為什麼要寫靈異小說,林尋文的死她有一定的責任,現如今把林尋文困在噩夢裡的人是她。
江一也是殺人凶手。
江一頭一陣陣的發暈,她打了個噴嚏。
林尋文摸了摸江一的額頭,在紙上飛快的寫:這裡你不能久呆著,太冷了,你會生病的。
江一又打了一個噴嚏。
林尋文推江一起來:快點。
江一問:“我要怎麼出去?”
林尋文在江一身上摸索半天,從江一快遞員的衣服裡摸出一個黃符,是沈念白送她的那個,江一覺得萬一有用就帶上了。
林尋文:握著它,它會帶你出去。
林尋文又指著牆上的照片:我的頭長這個樣子,如果你看見了,麻煩你告訴我,沒有也沒事。
江一點點頭,她在這裡也救不了林尋文,她把黃符握在手心,然後一道柔光升起,在江一麵前指引著方向。
林尋文:再見,江一,快回家吧。
江一輕輕抱住林尋文:“再見。”
柔光帶著江一出門,走出小房間的一瞬間,空間驟然扭曲,光芒還在麵前指引著,江一沒回頭,繼續跟著走。
直到柔光消失,江一才恍然發現她已經回到了現實世界。
這裡是趙若住的幸福花園的樓下,江一掏出手機,現在還是早上,她在林尋文那裡帶的時間隻有短短的五分鐘。
奇怪的時間流速。
江一還惦記著被自己放下的工具包,回答趙若門口拿回自己的包,趙若的房門緊閉著,江一透過窗戶看了一眼,趙若還沒回來。
江一拿上自己的包,離開這裡。
太陽逐漸高升,江一覺得自己很冷,她打了許多個噴嚏。
凍著了,在剛才零下的寒冷裡,還泡了冷水,估計是要感冒。
江一從後門繞回賓館,收拾好裝備,吃了一顆感冒藥,換好衣服走人。
她坐公交車回到市區的商場,這裡是離江一家最近的下車點。江一坐在公交車站,她現在沒有力氣,靠著自己的背包,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有點燙。
發燒了。
打車,回家,吃藥,休息,時間不多了,她還得明天早起。
她迷迷糊糊摸出手機,剛想打開打車軟件。
“滴滴。”
有車子在滴她。
江一抬起頭,是沈念白的車子,他搖下車窗:“好巧,江一同學,又遇到你了。”
江一點了點頭,敷衍的打了個招呼,她還惦記著打車回家。
沈念白看出江一不太對勁:“江一,你臉好紅,要不要我送你去醫院?”
去醫院確實是最快的治療辦法,江一上車,看見沈念白的臉,就想起他那有用的黃符,於是江一真心實意的說了聲:“謝謝。”
沈念白導航了最近的醫院,邊開車邊問:“你是發燒了還是感冒了,怎麼臉這麼紅?”
剛好是紅燈,江一沒說話,沈念白伸手放在江一的額頭上涼了涼體溫:“嘶,這麼燙!”
江一斟酌:“應該是發燒了,去醫院看看吃點藥就行了。”
沈念白縮回手繼續開車:“怎麼大夏天的發燒了?”
江一糊弄:“可能是空調開太低了?”
沈念白車開的飛快,還有心情開玩笑:“你知道嗎,在我們行業,一般隻有進鬼門的人才有可能大夏天的發燒。”
江一:“鬼門?”
沈念白解釋:“就是被鬼邀請的人才能去的地方。”
江一:“……鬼?”沈念白這是在和她坦白行業機密?
沈念白轉過頭來看了江一一眼,又轉回去,奇怪道:“你這麼震驚乾什麼?你不是早就知道我家做捉妖的生意了嗎?”
江一:“?”她啥時候知道的?她也沒暴露過自己吧。
沈念白笑了:“差點忘了你記性不好,我們從前聊過的,你還跟我說過。”
江一絞儘腦汁,她真的回想不起來,自己什麼時候跟男主聊過這些,這幾次反而還是他們最近距離的時候了。
她膽戰心驚問:“我們還聊了什麼?”
沈念白:“嗯?我想想,你還跟我說你也能看見鬼,算不算?”
江一沉默了一瞬間,她真的怎麼也想不起,於是她又問:“我們還聊過這些?”
沈念白理所當然:“是啊。不過你記性不好,忘記了也沒辦法。”
江一:“呃……”她是不是該愧疚?
沈念白又飛快的接上:“所以你可以和我解釋一下,為什麼你身上鬼氣這麼重了嗎?”
江一:“鬼氣?”
沈念白歎氣:“上次遇到你我就看出來了,你身上有很淡的鬼氣,不是普通的流浪鬼,是怨鬼的鬼氣。”
上次遇到沈念白的時候,江一剛從車庫裡摸出來,車庫裡有李寧強的作案工具。
身上沾著鬼氣倒也是正常。
江一問:“那這個鬼氣能消掉嗎?”
沈念白:“消掉不難,隻要超度怨鬼,鬼氣自然就消掉了,隻是鬼氣在活人身上對人不利。”
江一:“會怎樣?”
沈念白:“你的生氣會被啃食,身體差隻是第一步,嚴重點的魂魄會被吃掉,那人就廢了,很多瘋子就是這麼來的。”
沈念白補充:“所以很多菜鳥去了鬼門回來之後都會生個大病,鬼氣重了,活人負擔不了自然會這樣。”
江一點點頭,這些都是她沒學過的業界常識。
沈念白停車到醫院的停車場,下車前問她:“你去鬼門裡了?”
江一點頭,她沒想著掩瞞,沈念白嘴裡能告訴她不少有用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