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體部件血淋淋的,都趴在浴缸裡。
嗬、嗬。下水道裡發出奇妙的破敗水箱的聲音,裡麵還有東西繼續往上翻湧著。
江一握緊了手裡的馬桶刷。
接著一堆暗紅的血液或者碎塊翻湧上來,下水口咕嚕咕嚕冒著泡,很快,血水放滿了一整個浴缸。
直到即將溢出浴缸,血水才停止上湧。
那雙腳從浴缸裡跳出來,踩上洗臉台,留下一串血腳印,腳尖鉤開麵台上的櫃子,從裡麵翻找出一個針線包,過程小心翼翼的,沒打翻台麵上的瓶瓶罐罐。
見江一沒反應,斷腳又跳到江一麵前,然後又蹬蹬跑回針線包前,用腳尖點了點。
江一:……叫我呢?
江一拿起針線包,跟著腳走到浴缸前。浴缸裡的身體零件乖順的排好樣子,儘量拚成一個完整的人形。
腳尖扯扯江一的浴袍,然後靠在了斷開小腿處。
哦懂了。這是讓江一幫她縫好。
從來沒做過針線活的江一沉默了:“……我不會這個……”
腳尖再次扯扯江一的浴袍,江一讀懂了,意思是沒關係。
她說乾就乾,反正人家不介意浴缸裡不好操作,她把浴巾鋪在地上,把浴缸裡泡著的的身體碎片一個一個的放在浴巾上。
身體碎片殘缺,但江一把他們拿出來的時候,卻覺得很柔軟。江一把身體碎片放好,能看出浴巾上是一個成年女人的身體,普通的,平凡的女人的身體。
是那種你一看就能喊出媽媽的身體,有奇妙的溫暖。
她用針線包裡拿出針線,裡麵的線很多,各種不同顏色,江一把他們擺好,問:“你要哪個顏色?”
斷腳從浴巾上起來,在彩色線前麵停留許久,江一就是能看出來她在糾結,糾結選什麼顏色。
斷腳停留在膚色的線前,點了兩下。
“選這個顏色?”江一再次向她確定。她自己也覺得挺奇妙的,自己居然有一天會和彆人的腳說話。
斷腳原地跳了一下,意思是就要這個顏色,然後躺回浴巾上。
江一向來膽子大,斷腳的活潑也衝淡了不少恐怖的氛圍,她用穿線器穿過線,用了多根線,這樣能結實點。
她從身軀開始,身軀上的切口大開著,裡麵的內臟還半掛在外麵,江一換了新的手套,雖然人家已經死了,但江一總覺得得儘量乾淨些。
她把內臟理了理,放回身體裡排好位置,嘴裡說著免責聲明:“先說好,我不是專業的,要是到時候用起來有問題,我不包售後的。”
沒有回話,江一安心的把她身上破開的皮肉對齊縫好,縫肉的觸感很微妙,讓她手裡的針總是抓不穩,上一次這麼認真做針線活還是江一小時候的手工課作業,雖然最後她最後被現實狠狠地教育了,做的一塌糊塗。
屍體上有不少針孔,估計她自己也想方設法的修過自己不少次。
中途江一越做越冷,把牆上的毛巾也拿下來給自己裹上,等能縫上的斷口處都縫好了,江一的腰也酸的差不多了。
膚色的線在屍體的身體上歪歪扭扭,好在顏色選的好,離得遠就看不大出來,隻能看見斷麵側邊暗紅色的接縫。
屍體還少了一截腿一隻手和一個頭,但是也可以坐起來了,她一隻手扒拉著浴缸的邊緣,一隻腳往後縮,以一種滑稽的方式站了起來。
屍體蹦蹦跳跳到鏡子前,她身上漂亮的肉也跟著晃動。屍體沒有頭,也對著鏡子左右搖晃,是在看自己的縫合線,估計是對江一的手法挺滿意的,還扒拉了兩下。
江一也湊過去看:“放心吧,這顏色好,離遠了根本看不出痕跡的。”
鏡子左下角有一塊小小的霧氣,是江一湊近呼氣呼上去的。
屍體用它僅有的那隻手抬手,在霧氣上寫下一個“林”字。霧氣太小一塊,寫了一個林”字就寫不下其他的了,她側過身,似乎是再看江一。
江一試探著在鏡子上再哈了一口氣。
屍體再次伸出手指,她寫了一個“尋”。還是不夠,屍體再次看向江一。
江一無奈,她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可愛的鬼。她再次哈氣。
屍體有些下一個“文”字,然後指了指自己。
她在做自我介紹,她叫‘林尋文’。
江一也學著她的樣子,指著自己自我介紹:“江一。”
江一疲憊的心突然樂了起來,林尋文是個可以溝通的好鬼。江一哈一口,林尋文寫一個字。
費了半天勁,林尋文就寫了兩個字:“謝謝。”
然後又寫:“頭。麻煩。謝謝。沒有。沒關係。”
意思是:我的頭不見了,能不能麻煩你幫我找一下,謝謝,沒有找到也沒有關係。
“……可以。”江一:“你要說點有用的,殺你的人是不是李寧強?”
滋啦——
浴室裡的燈閃了閃,林尋文伸出手就像捂住江一的嘴,但她的身體是用線縫著的,這麼大的動作繃直了線,讓她卡在原地。
空氣裡的溫度明顯直線下滑,寒意一瞬間蔓延上江一的脊椎骨。
水龍頭明明擰緊了,卻傳出了微弱的“滴答”聲。
頭頂的燈光再次顫了顫,這一次開始微微閃爍,每閃一下,江一能看見林尋文背後的牆上瓷磚縫裡有細微的液體滲出,像血,但是又更濃稠。
氛圍迅速改變,林尋文扯著江一的手把她拉倒浴缸裡,拉上了浴簾。
江一緊緊貼著牆,心跳砰砰亂跳。
來了!
有什麼東西,要來了!
剛才江一進來的門再次被打開,進來的東西的腳步聲拖遝著,江一躲在浴簾後麵看不清,她挪了挪身體,透過浴簾的縫隙江一能看見鏡子裡的反射。
來的東西是一個黑影,看不見樣子,人類的五官在他身上遊走,沒有正常的樣子。
……這是目前為止,這個空間裡出現的最恐怖的東西。
江一的吸了一口氣,寒冷的溫度刺的江一的呼吸道刺痛。
林尋文明顯很害怕那個黑影,不斷的後退著。黑影手裡攥著幾把刀,輕輕鬆鬆就把逼著林尋文到角落,手起刀落,林尋文軀乾上剛縫好的線被劃開了,傷口很深,江一放進去的內臟又往外淌。
林尋文無力的倒下,黑影拖著她的腳,把她拖到浴室中間的瓷磚上,然後從兜裡掏出三枚釘子和一把錘子。
釘子。江一放大了眼睛。
黑影對著本該是林尋文腦袋的位置支好釘子,然後拿起釘子狠狠地砸了下去。
“鐺——”
釘子消失了,然後下一枚釘子。
“鐺——”
然後又是下一枚。
“鐺——”
然後是最後一枚。
直到釘子全部都打進林尋文的腦袋。
林尋文就躺在地上,不知道是因為沒有頭顱還是暈過去了,她一點動作都沒有。
江一雙手攥緊了身上的浴袍,她又回想起了她死的那天,釘子沒入腦海帶來的無力,劇痛,令人痛苦至極的屈辱。
而此時江一的感受比那時候更惡心,林尋文正在她前麵被人屠殺,而她什麼都做不了。
黑影繼續開始下一步,他對著林尋文的屍體奇怪的移動了好幾下,好像在脫林尋文的衣服。黑影拿起刀,對著原來的切口處就直接砍下,明明已經被砍過的傷口,就像從頭砍一樣,黑影費力的砍了好幾下砍斷。
這是?案情回放?
“嗡——”
黑影的手機響起,他接起電話:“在動手呢。”
是李寧強的聲音。
“小心點,彆砍錯了,老板吩咐的事情都弄妥了吧。”
電話裡的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江一想聽的更仔細一點,她往右挪了挪,卻看見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林尋文悄悄的對她彎起了手指。
意思是:噓。
江一迅速不動了。
電話還在繼續,女人在電話裡催促:“你抓緊處理完,注意把現場處理一下,彆留下痕跡。”
李寧強不耐煩:“知道了!在搞了。”
女人沉默了一下,像是在忍耐怒火,她還是再三叮囑:“留下太多的痕跡警察那邊老板也不好應付,你處理完裹上保鮮膜,先把頭給我。”
李寧強一邊砍一邊回電話,語氣很差:“煩死了,我在搞了!搞完再說!”
說完,李寧強掛了電話。
他被催促急了,刀落下的更快,一下一下發著狠,雖然是案情回放,人也已經死了,仍舊能看出當初的場景有多麼的血腥,血肉翻飛。
等到江一腿都酸了,李寧強才分好屍體,一個一個裹上保鮮膜,裝進袋子裡,隨手拿著旁邊的水管對著地上衝洗了兩遍。
不能出去。
江一很後悔沒有帶上武器進來,她的武器在剛才走廊上潛水時就作為負重丟在一旁了,現在她唯一能當武器的就是剛才的馬桶刷。
可就連這個塑料馬桶刷此時都不在江一手上,她在縫林尋文的時候放回去了。
大爺的。
不能出去,現在出去就是莽夫,是愚蠢。
江一雙手握拳,手心被掐出指印。
她在這個世界,第一次覺得自己無用。有人在她麵前被屠殺,江一隻能眼睜睜看著悲劇的發生。
這是她寫的世界,她是作者啊,怎麼會一點用都沒有。
李寧強拖著袋子出去了,他關上門。
溫度再次上升了一點,江一的身體恢複了一點知覺。
欻拉。
有一雙腳的影子浮現在浴簾背後,斷腳跳起來,用腳尖拉開簾子,然後跳回浴室中心。
林尋文在示意江一出來。
江一僵硬的身軀踉踉蹌蹌的從浴缸裡翻出來,她跪坐在地磚上。
斷腳碰碰江一的腿,在問她:沒事吧。
浴缸裡的下水口再次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有什麼東西要湧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