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街可真是臥虎藏龍啊,一個照麵,他的偽裝就被看破了。夏明棠擰著紙袋,緩緩後退一步,故作鎮定道:“不好意思,打擾了,我這就走,好再來火鍋店祝您生活愉快。”
老人嗤笑一聲,一揮袖,袖口中傳來一股巨大的吸力,就要將門口的青年吸卷進來。
夏明棠目光一凝,身形晃動了一下,耳畔傳來一聲叮鈴,鈴聲化作金色光圈蕩開,愣是震的老人後退一步。
“好好好,老夫今日算看走了眼。”老人長袖一甩,單手背在身後,問道:“小孩兒,你是哪家的孩子?竟到這兒來曆練,你家族長輩沒告訴你觀音街不能隨便亂跑嗎?”
曆練?家族?夏明棠好似看見了這個世界的一角,但是這跟他這個身負巨債的打工人有什麼關係。
“什麼家族曆練,我聽不懂呢!不過我是好再來火鍋店的服務員,西街的好再來火鍋店即將在花神節舉辦優惠活動,請問您需要辦一張會員卡嗎?”
老人陷入了沉默,這個世界還是癲成了我看不懂的樣子,維度壁壘這麼容易穿越的嗎?什麼時候生人也能來靈界上班了,這叫啥,跨界打工?
也許是他沉默的時間過長,年輕人見他沒有動靜,又問了一遍。
這時候他才回複,並讓青年過來給他一張看看。
“十法布爾金幣一張會員卡,也不算貴。”老人豪氣地讓年輕人多給他幾張,準備送朋友。
夏明棠臉色綻放出真心實意的笑容,一連拿出十幾張印著火鍋菜品的傳單交給老人。
“老先生,大氣啊!一看就知道您人緣好,交友廣泛,這些傳單上是我們店一部分的主打菜品,您可以給您的朋友們瞧瞧。”
老人看了看他手裡厚厚一疊傳單,終是忍不住說道:“小孩兒,你這些單頁我都包了,不過你要跟我說說外麵世界現在什麼樣子。”
夏明棠心想,還有這種好事兒,當即表示同意,就這樣屁顛顛地跟著古裝老頭進了屋內。
與房子院落樸素的外表不同,屋內的器具和擺設十分精巧,無論是角落裡的落地彩燈,還是案桌上的鏤空香爐,無處不透著一股低調的奢華感,連廊柱間懸起的布簾都是綴著玉環流蘇的。
兩人坐定後,一個看起來皮膚極為蒼白的彩衣少女為二人奉茶,動作有些古怪的不協調,但是手很穩,茶碗落桌時沒發出一點聲響。
夏明棠多看了兩眼,才發現這哪是什麼彩衣少女,分明是穿著壽衣的紙人啊,蒼白的臉色還畫著兩坨紅。
“請問您是哪個朝代的人?想要知道外麵些什麼呢?”他率先開口。
老人想了想,先自我介紹:“老夫溫沐才,大明宣化年間生人,出生溫家,因修煉突破無望,壽元將近,便兵解化為鬼修,隱居觀音街已有幾百年了。”
“聽聞百年前神州大劫,九州結界損毀…我想問問,如今現世可還有羌州溫家?九州結界修好了沒有?”
夏明棠正在思考,先不說明代有沒有宣化這個年號,光九州結界這種聽起來就很玄幻的東西就根本不是現代文明世界該有的東西吧?還有什麼修煉啊,突破啊,兵解啊,難道沙雕網友們的腦補是真的?這個世界其實真的有修仙玄學存在?
他斟酌著開口:“那個我請問,您那時宣化年間的皇帝是?”
溫沐才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心說現在的年輕人都是不學曆史的嗎?但還是回答了他:“是宣武帝朱瞻基。”
哈?朱瞻基明明是明宣宗啊,他的年號明明是宣德,而不是宣化。更離譜的是,宣武帝不是北魏的皇帝元恪嗎?以他文科生的身份發誓,這絕不是他熟知的曆史。
不妙啊……原本以為隻是自己倒黴,大活人被車創到地府去了,沒想到還真是穿越啊!
“嗯……就是說,這個修煉啊,結界啊啥的,現世是廣為人知的嗎?”
溫老爺子不滿地看向他:“那怎麼可能?等下,到底是我問你,還是你問我啊?”
夏明棠歎了口氣:“抱歉,我想靜靜,彆問我靜靜是誰。我覺得現世的東西您知道的可能都比我多。”
溫沐才:……
與此同時,山中閣樓裡,容顏絕美的女人盯著窗外:“剛剛的鈴聲……”
…………
雖然他是真的穿越了,雖然他就算逃出靈界也回不了原生世界,但是他的傳單都發完了啊,甚至還賣出去不少會員卡。他掂了掂滿是金幣的褲兜,露出苦笑。
從溫宅出來後,他擰著一紙袋的銀杏葉,一路恍恍惚惚,無視了街邊小販的叫賣,頹唐地走回了火鍋店。
黃經理正在店裡整理收據,見他進來,狐疑地抬頭看了一眼鐘表,現在還沒到中午,店裡也隻有少部分留守的服務員在打掃衛生。
“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被路人罵了?傳單發完沒有?”他看著青年蔫巴巴的,一改早訓時的鬥誌昂揚。
用他不多的良心想了想,畢竟是第一天上工,便安慰道:“剛開始不順利是很正常的,要調整好心態,一個不行就下一個嘛?”
“不,發完了。”青年一屁股坐到無人的卡座上,雙眼無神地將腦袋架在了紙袋上麵。“隻是我現在失去了夢想。”
“哈?”克魯斯·黃不理解,短短一上午時間就發完傳單的天選推銷員居然失去了夢想,是這個工作對他來說太簡單了嗎?失去了挑戰性什麼的?
中午午餐時間,出去推銷的服務員們一個個地回來後廚用餐。
見新人蔫頭巴腦的模樣,有人幸災樂禍地說道:“哎呀呀,這不是我們經驗豐富的小明嘛~”
“怎麼啦,怎麼啦!是一張傳單都沒發出去嗎?”
“哈哈哈哈,要不要哥哥教教你啊?”
黃經理剛鑽進後廚,就聽見這些員工們的嘲諷,他瞬間火大:“都吵吵什麼?人家小明一個上午不到就把任務完成了。哪像你們,傳單發出去幾張啊?會員卡賣出去了嗎?”
“還老員工呢!跟人家學學,不驕不躁,踏踏實實做事,要懷著熱愛和夢想,懂不懂!”
扒飯的服務員們暗中翻白眼,還愛與夢想呢,我們中少回來幾個人你都不知道。這兒可是觀音街,路人危險程度可不是不夜天能比的。
唯有胡朝有些擔憂地看向了後輩,他端著飯碗轉到青年身邊。
“小明,你這是怎麼了?任務不是做完了嗎?”
夏明棠看了一眼好心的胡大哥碗裡的“菜”,那叫一個心肝脾肺齊全,他強打起精神。
“沒事,隻是上午得知了一些不好的消息。”
他扒了一口碗裡的飯和蔬菜,開口:“朝哥,我的傳單還是不麻煩你了,下午我可以帶你一起跑。”
胡朝:……雖然有損他作為前輩的顏麵,但是小明好像在工作方麵真的很有一手哎。
靈界的下午也依然是陰沉沉的,灰蒙的煙氣籠罩著天空,像是天幕降下了一層煙紗。
夏明棠再次踏上了東街的石板路,胡朝跟在他身後,心驚膽戰地穿梭在狹窄的巷子裡。
不是,小老弟,你的秘籍就是挨家挨戶敲門硬推啊,真不怕惹到大佬被打成飛灰嗎?!
他看著青年不動聲色地利用著自己的美色,賣弄著乖巧,把一個又一個的大鬼老怪迷的找不著北,內心不禁大喊:你為什麼會這麼熟練啊!你以前做的那個服務行業,它正經嗎?!
一下午,胡朝從震驚到麻木,最後竟然感到一絲羨慕,他捧著裝著沉甸甸金幣的紙袋,發出了感歎:“我為什麼就不是帥哥呢,靠臉就能成為人生贏家啊,我從沒有見過這麼多錢!”
夏明棠無語,他那是純靠臉嗎?還要看情商和語言技巧,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咱們一個月底薪可是一千法布爾金幣,朝哥你怎麼可能會沒見過這麼多錢?”
胡朝騰出一隻手,笑著擼了一把他那青茬茬的寸頭,“彆叫我哥了,我應該叫你小明哥才對。”
然後才解釋道:“我們這家分店也是這個月才開的,像我們這一批的服務生也都是這個月新招的,第一個月薪資還沒領呢。”
說完,國字臉的中年男人對他擠了擠眼,壓低聲音:“你也是因為高薪才被騙進來的吧?”
夏明棠一臉不解,他反問:“什麼叫騙?”
“嘖!”胡朝咂舌,“有什麼好不承認的,要不是黑心中介說這邊高薪,錢多事少,乾一個月抵人家十年掙的錢,誰願意過來做服務彆人的低級事兒呢!”
“這兒不比總部所在的不夜天,路邊一條狗都可能是五百年以上的大妖,更彆說店裡隻服務高端客戶。高端客戶那能是好相與的?我們這群服務生,就是純純的消耗品。”
“該死的公司和黑中介,騙咱們簽了合同來送死。”
青年眨了眨眼,表情看起來很無辜。
“你不知道?”胡朝不可置信。
“知道啊。”長發的青年有些奇怪地看著他。
胡朝比他還奇怪,“你不生氣嗎?我們可是被騙了啊?”
“不生氣啊,我是毛遂自薦進來的。還有,當初簽合同時,你們都不看合同的嗎?都要簽免責承諾書了,什麼工作性質還不知道嘛!”
中年男人陷入了呆滯,不由得為美貌的青年送上了敬意。萬萬沒想到,後輩早上的自我介紹是真的,這居然是天生的牛馬!
夏明棠也無語地搖頭。錢多事少,還高薪高得離譜,一般這麼說的工作,不是傳銷就是詐騙。這靈界反詐意識這麼薄弱的嗎?
但就這真實的收入水平來說,那黑中介其實也沒說錯,隻不過是服務的客人危險性有點高而已。
幾天後,黃經理看著新員工這段時間的成果相當滿意,傳單任務圓滿完成,後台顯示的會員卡注冊數量也達到了新高。
他仿佛看見了自己成為了好再來品牌連鎖店的分店新星,在不遠的未來,他在眾多分店經理崇拜的目光中,在公司年會上講解自己的成功經曆。
累了一天的服務員們,有的解開了馬甲的扣子,有的直接脫下了馬甲,像往常一樣癱坐在員工休息室裡,正互相聊著今天遇到的奇葩客戶。
黃經理看了看一身依然整齊且閃閃發光的新員工,再看看一群無精打采且抱怨不休的老員工們,深吸了一口氣。
“好了,今天我們店第一次會員注冊量突破了一百,這要感謝我們的新同事小明,大家鼓掌!”
一陣熟悉的稀稀拉拉的掌聲響起。
“小明的工作能力大家也看到了,所以,我決定,讓小明擔任我們店第二位領班,專門領導你們這一批新人,大家都沒有意見吧?”
這時候,眾人炸了,要知道,現在唯一一位領班可是與他們這些普通本地服務員不同,那可是跟著黃經理一起從總部那邊調過來的。
這新人不過是工作積極了一點,辦卡多了一點,就可以越過所有的老員工去做領班了,他才來幾天天?這跟空降有什麼區彆!
一時之間,眾人議論紛紛,這長相漂亮的青年,不會是個關係戶吧?不是同一招聘培訓的,早上剛來時領導就很重視,也不是無跡可尋啊……
夏明棠:……我也很奇怪,為什麼會有人不愛錢呢?賣會員卡賺的錢可都是自己的啊,本以為大家不是很在乎,但是看胡朝今天的模樣可不是如此。
之前帶頭嘲諷他的幾個人十分不滿意,但是又不敢反駁經理的權威。
“憑什麼啊!我也不是沒發完過傳單,不過是多發了幾張會員卡而已,就能做我們上司了?!”
“就是,早說卡賣的多就升職啊,以陳哥您的能力,早就能當領班啦!”
胡朝無語地看向不遠處幾個馬後炮的家夥們,有本事去黃sir麵前嗶嗶啊,自己工作不努力,就知道嫉妒彆人。
當夜,夏明棠回到宿舍,雖然疲累,但仍不敢放鬆精神。
宿舍是四人間,像他的大學一樣上床下桌,一直不待見他的陳響,也就是所謂的陳哥也在同一個宿舍。
果然,他一進來,陳響就哼了一聲,陰陽怪氣道:“喲,這不是夏領班嘛!都是領導了,怎麼還跟我們這群底層員工住一起啊。”
夏明棠看都沒看他一眼,摘下胸口彆著的銀杏葉,脫下馬甲掛到了門口的落地衣架上。
“我勸某些人還是嘴上積些德,不然明天就隻能一個人發所有人的傳單了。”
陳響原本青白色的臉瞬間變成了青黑色,這該死的新人居然威脅他,卻一時摸不準夏明棠會不會真的說到做到,隻閉了嘴不再說話。
夏明棠欣賞著他的臉色,隻感歎原來死人生氣臉色不會紅溫,但是會黑溫啊。
隨後悠悠然地拿著洗漱用品去洗澡了,留下宿舍裡三人一動不動,今天沒有人敢跟他搶衛生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