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不覺得淩宇軒在馬車上問的話意有所指?”
為了避免引起其他人注意,顧玥搬回淩三小姐的住處,明明隻隔了一條回廊,葉小可大包小包張羅著替她整理屋內,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先彆說他。你這是要給我翻修啊,帶著這麼多東西過來。”
但凡有點看不順眼的東西,都被她丟到雜物角落裡去。
“那怎麼行,你也不看看這都是什麼破銅爛鐵,這是能用的嗎?真是一群聽風就是雨的廢物點心。”
看她義憤填膺的模樣,顧玥想起淩宇軒多次提到的芸娘,葉小可同她講了那麼多,沒道理會遺漏這麼重要的人物。
“淩老爺將淩宇軒罵成那樣,卻不見來這邊院裡轉一趟。芸娘到底是怎麼回事?”
葉小可猶豫良久,手裡下手沒輕沒重,桌子都快被她擦破一層皮來,越想是越生氣,將抹布扔到一邊,氣呼呼地坐下:“你都不是那是一群什麼人啊,要不是芸娘好脾氣好說話,你看我不揍他們一頓的。”
宅鬥的固定把戲,還真是放到什麼時候都樂此不疲。
“我也是前段時間才打聽清楚。據說淩家以前不在襄垣,當時淩哲已經成親,還生下淩宇軒,結果孩子還小他非要外出尋找商機,大概就是那個時候遇到的芸娘。淩哲回去後,分家遷居襄垣,十年前將芸娘接回家裡,還帶了隻有八歲的你和我。”
“然後家裡就謠傳私生子,甚至還懷疑這可能根本就不是淩家的孩子。”
葉小可一雙杏眼瞪得渾圓,掩飾不住臉上的詫異:“你怎麼知道?不過說是她們,其實更多的懷疑的是你,哦不對,是淩家三小姐。”
“為什麼?”
“芸娘將淩三小姐帶回來後,她一直不說話也沒什麼情緒,經常半夜站在院內樹下抬頭看著樹上,我是覺得她可能有點自閉症。但是院裡都是淩家安排的人,暗地裡耍心眼子當她是傻子。”
葉小可指了指那邊扔著的雜物:“你看,都是這種東西。”
顧玥隻是淡淡掃了一眼。
可葉小可氣鬱心中,看到顧玥反應冷淡,著急的拍了拍桌子:“你不生氣嗎?這待遇差距很過分啊。”
“外人怎麼評判不必掛在心上惹自己心煩。”
顧玥起身推窗,院外那顆幾近三層樓高的大樹在狂風暴雨侵擾下,仍屹立不倒。
“已經發生的事情無法改變,但今後如果舞到我麵前,我會交他們怎麼做人。”
葉小可攤在桌上感慨著:“那還得是你,不像我,什麼都不會。”
“那你跑到望江樓給穆葉景當廚子?”顧玥敲了敲桌上放著點心的盤碟:“望江樓的小廝和你說話語氣熟絡,就連上層雅間你說用就用,你要不是穆葉景的人,還敢連人家的碗碟都帶回來,這一個可不便宜。”
葉小可倒也不是想瞞著,事情太多總要一個一個來:“真不愧是警校畢業,咱家之光,什麼都逃不過你的火眼金睛。”
“你少貧,淩家和穆家現在是搶婚事的對家,你身為淩家小姐卻跟著穆葉景做事,你確定他能保你?”
“你放心,他這人很靠譜的。”提起這個,葉小可拍拍胸脯替他打包票:“先不說幼時穆葉景就和淩家二小姐有過青梅竹馬的情誼,我的廚藝你又不是不知道,為了讓我在他那裡幫廚,穆葉景把收益分給了淩宇軒好幾成,雖然我也不懂他們是怎麼算的。”
顧玥控製不住眉心跳了又跳,這怎麼像是被賣了還替人數錢的呢。
一看顧玥表情,葉小可就知道她肯定想歪了,連忙解釋:“誒呀不是你想的那樣。本來淩宇軒根本就不同意,都是穆葉景說服的。而且他知道我們在家裡的處境不好,每日收益都日結給我,還幫忙給芸娘買藥,她真的人很好。”
“好了好了,我知道。”顧玥拍了拍她的腦袋,一邊安撫生怕她站到凳子上跟自己理論:“有他能幫你自然好,但今後你也要多上點心,防人之心不可無。”
顧玥到底還是沒能將招魂陣和三皇子的事情告訴葉小可。
她一個人來到這陌生的世界,受冷嘲熱諷還要掙錢養家,她都不敢想象葉小可這一路走來受了多少委屈,表麵樂嗬嗬,有事全往肚子裡咽。
現在局勢不明,有些事告訴她也不過徒增煩惱。
況且,與這個世界牽絆過深,恐怕便回不去了。
“現在不還有你的,我怕什麼?”
“那你燒菜我可幫不上你,你再不回去睡覺,明天不準備起來了?”
將葉小可送走,顧玥持傘走入院中,站在樹下朝上望去,黑黢黢一片什麼都看不見。
雨勢愈來愈大,雨滴雜亂無章落在傘麵上,恍惚間她聽到。
“哥哥,你為什麼總在樹上,長憶也想上去看看。”
次日,顧玥自睡夢中驚醒,整整一夜她都好像站在樹下盯著上麵,脖子落枕一樣動一下扯的生疼。
敲門聲傳來,來人小聲詢問著:“三小姐,可收拾妥當?芸夫人要見您。”
顧玥深吸幾口氣緩了緩,這才清了清嗓子回道:“這就來。”
她甚至能感覺到外麵那人在聽到她回話後,喘息聲比她還重。
推開門一眼便望到她臉上還未收斂下去的惶恐。
“帶路吧。”
不管是出於什麼樣的緣由,她看到太多對她恐懼,害怕,不安的目光,心裡早已沒了任何芥蒂。
隻是在踏出院門的那一刻,心中莫名多了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緊張。
她要去見這幅身份的母親,換言之現在就是她的母親。
可這兩個字太過陌生,她從小的親人就隻有顧澤這麼一個哥哥,小時候每次看到彆人闔家團圓,對比之下總是莫名的難過,可慢慢長大那種執念似乎也在慢慢消散,她以為她不在介懷,卻在這一刻牽動起早已忘卻的悲傷。
或許她從未忘記,隻是將它好好藏了起來。
“三小姐,到了。”
思緒亂飛間已經到了門外,撲鼻而來的草藥味濃鬱厚重,反而壓下了她雜亂無章的心思。
帶路的丫鬟匆忙離去,繼而有人推門而出,眉眼間儘是壓抑不住的欣喜:“三小姐來啦,快進來,夫人等你許久了。”
“阿月?”芸夫人的這句話喊的過於急促,以至於顧玥還未聽清楚,就被她緊接著的劇烈咳嗽聲蓋了過去。
屋內未曾點燃熏香,也或許是藥味太重硬生生壓了下去,四處窗戶緊閉透不得一點風進來,屏風後,芸夫人躺在那裡,劇烈咳嗽下身體控製不住蜷縮在一起。
丫鬟連忙過去替她拍背撫順氣息。
顧玥掃見一旁爐子裡炭火已經見底,茶壺不用看都已涼了多時,歎息之餘搓了點火出來趁人沒發現將茶壺暖熱了些,倒進碗中遞了過去。
“喝些水潤潤嗓子。”
茶盞落地,熱水濺到四處,芸夫人抓住她的手腕,嘶喊著:“阿月,你該走了!”
手指枯枝一般牢牢扣住,用力過甚以至於指尖已經嵌入皮膚。
顧玥心覺不對,上前替她撫順氣息,借機在身後布下清心咒。
“不著急,慢慢說。”
芸夫人平複下來後頓時熱淚盈眶,握住她的手不住輕顫:“還好我這幅殘軀,苟延殘喘至今,還能等到你清醒歸來。”
難道她猜的…
“十年前那位道長將你交予我撫養,總算不負故人所托。”
原來淩三小姐真的不是淩家親生的孩子。
“去找他,彆忘了你自己到底是誰。”
芸夫人死死盯著,就好像要透過身體盯著她一樣。
這話到底是想要告訴誰。
是她。
還是淩三小姐。
最後一字落下,芸夫人耗儘心力暈了過去。
去找他……
他到底是誰?
她又到底是誰?
額間一陣刺痛,鎖憶蠱又發作了,她默念清心咒,好似兩股力量排斥,喉間湧上一股子腥甜味。
全身一瞬間脫力,顧玥靠著床角才勉強穩住身形。
丫鬟見狀不對,開口詢問:“三小姐,您還好嗎?”
“剛剛的話你也聽到了,我不是芸夫人的親生孩子,我也不是淩家的三小姐,你還要這般稱呼?”
聽得顧玥語氣冷漠,丫鬟立馬跪地解釋:“我自芸夫人進宅就跟了她,這麼多年夫人對小姐真真如親生女兒一樣對待,或許事出有因,但請相信夫人對小姐是真心的。”
芸夫人對她是否真心,包括她是不是淩三小姐她都不在乎,如果真的到了那麼一天,至少葉小可在這家裡還能有真心對她的人。
“你好好照顧芸夫人。今日芸娘說的話不許往外透露半個字,尤其是不可以告訴我二姐。”
說罷,便匆忙離去。
前塵鏡前也好,今日芸夫人也好,為什麼每次隻要提及她的身世,鎖憶蠱就會發作。
鎖憶蠱原本是為護禦靈師安寧,可現在卻好像是在強行乾涉她的記憶。
像一個枷鎖。
她在前塵鏡中到底看到了什麼。
千佛寺…
齊瀾一定知道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