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鏡(1 / 1)

眼看碼頭將至,韓樞出聲讓情緒有些激動地二人平複下來,好言相勸道:“顧道友放心,隻要不妄動靈力,便不會受傷。”

一路相顧無言,齊瀾快步走在前麵,他現在隻想儘快確認,一刻都等不下去。

下船約莫走了一刻鐘,漸漸地能看清楚島嶼入口的大門,十幾米的高度,各式各樣的枯骨裝點門框,外牆上,到處都是隱隱約約浮現出的人臉,不斷向外想要掙脫開這層桎梏。

直到快接近城門,才看到高處悠悠蕩蕩飄著數十個白色燈籠,看著不像是紙糊的。

透過城門向裡望去,隨處可見眾鬼鬥毆的場景,鮮血斷肢橫飛,慘叫聲,癲狂的笑聲和叫賣聲不絕於耳,簡直是顛倒眾生的癡狂景象。

三人甫一踏進城門,飄在上方的人皮燈籠便開始發出慘絕人寰的尖叫聲,一瞬間,剛剛還鬨哄哄的街道驟然鴉雀無聲,隻有那尖叫聲傳遍大街小巷。

所有惡鬼,此刻都將目光對準他們三人。

顧玥立刻躲到兩人身後,靈力被控,她不打算逞強送死。

齊瀾揮袖,靈力化作風刃襲去,眨眼便擊飛一眾妖鬼。

韓樞與他對上眼神,持劍自另一端破開。

“不想死就跟上。”

齊瀾和韓樞兩個來的太過乾脆,顧玥愣了,周圍的鬼怪也愣了,好在他們反應過來之前,顧玥跟著齊瀾已然衝出幾裡之外。

身後是越來越龐大的一眾鬼怪。

顧玥不敢回頭,她需要竭儘全力才能勉強跟上齊瀾的步伐。

情勢危急,她真想砸碎這隻破鐲子。

“在那邊!”

某個鬼怪揮舞著自己還掛著腸子的大刀刺了過去:“你看個屁,你有頭嗎你。”

被刺中的鬼怪這才慌亂地摸索:“誒呀,我頭呢,我頭哪去了?是不是你拿走了?!我頭呢!還給我!”

他似乎毫不在意刺入身體的大刀,開始與對麵的鬼怪扭打起來。

癲狂血腥,多看一眼都要成為午夜夢回時的噩夢。

好像已經到了極限,顧玥感覺眼前的景物已然模糊,嗓子冒煙,每吞咽一次都扯的生疼,雙腿機械般的抬起落下,隨時都可能倒在這裡。

她不至於沒死於墜崖身亡,結果死在長跑斷氣吧。

“到了。”

斷崖邊上,一塊約莫兩人高,貝殼形狀的石頭。石頭正麵像銅鏡一般被打磨平整,墨綠色的石麵上隱約能映出人影。

懸崖峭壁之下,一根根尖刺般凸起的柱子,熊熊燃燒激起熱浪。

就差一步,就差一步他就可以...

看著顧玥愈來愈慢的腳步,齊瀾神色沉了下來,靈力彙聚將顧玥扯了過來,隨後一把推入石鏡之中。

他不想再等了。

石麵如同潮水一般將顧玥吞噬,意識像沉入一處深海,耳邊是無聲的寂靜,感知不到任何事物。

“人死後…就是這種感覺嗎…”

接著,仿佛石頭投入平靜的水麵,周圍開始動蕩,眼前的景物也清晰了許多。

不是在深林冥府這種非人界的地方,明顯能認出那是皇宮裡獨有的朱紅宮牆。

她無法控製身體,隻能借著她人的眼睛窺視著一切。

從視線高度來看,應該是個六七歲大小的孩子,仰著頭好奇的觀望著周圍的一切。

穿過重重回廊,有朗朗讀書聲傳來。

書堂裡麵坐著的五六個男孩好奇的放下書看著她。

在教書先生點頭默許後,她被帶到了一處空位,卻是不是坐在主位上,而且坐在桌子一旁。

名曰“伴讀”。

顧玥跟著她目光一一打量這些孩子,後排坐著的幾個年齡和她相仿,對麵也有一孩子的身旁跟著伴讀,但卻帶著麵具遮擋。

前麵的幾個約莫年齡大些,沉浸在書卷之中,對於新來的小伴讀並無太多興趣。

直到教書先生離開,顧玥也沒有見到主位上的人。

其餘人都已經離開,沒有人管她該何去何從,隻能小心翼翼坐等在原地。

“五弟今日有事不能過來,你在這裡應該也等不到他,我帶你去他宮內吧。再這樣坐下去,太傅該要罰你了。”

抬頭看去,那人稍顯稚嫩的臉上掛著如沐春風般的笑容,讓人看到就不由得放鬆下來。

就在她準備跟著他離開時,身後傳來急促的呼喊聲。

“你不該來這裡,回去!”

顧玥想要回頭,可狂風夾雜著漫天的花瓣瞬間讓人迷了眼。

在她即將看清那人時,麵前的一切如玻璃破碎般在她眼前裂開。

“醒醒…”

“醒醒……”

那聲音很熟悉,熟悉到名字她幾乎可以脫口而出,但是卻總是差那麼一點。

再睜眼時,麵前是一顆三人合抱才能圍住的大樹,她還在幻境裡,隻是從視線角度來看,應是長高了些。

顧玥感覺自己嘴巴動了動,朝著樹上喊了什麼,但是她根本聽不到聲音,

“這般好日子,你不去湊個熱鬨,到這來尋我作甚?”

“有好吃的點心,....你快下來。”

真是奇怪,為什麼每次稱呼那人時,都被刻意屏蔽了那段聲音,可是她應該知道,潛意識裡她認為自己是知道的。

這種割裂感,讓她抓耳撓心的難受。

自樹頂有人一躍而下,一切都緩慢了下來,背對日光,她看不清長相,隻是那身影,她有些熟悉。

“....”

到底是什麼?

“....”

為什麼想不起來?

“齊瀾哥哥!”

陌生卻又久違的稱呼脫口而出,她明明一直在看著,可在這時才像真正睜開眼,莫名留下的淚水,模糊了眼前人的身影。

重疊在一起,仿若時空的交彙。

齊瀾緊緊盯著鏡麵,前塵鏡寓意前塵往事,可觀人前世記憶,他已經失望了太多次,久到已經麻木,可心底的希冀仍無法掩蓋。

或許,或許這一次是真的呢?

可鏡麵平靜如水,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波瀾湧動。

齊瀾湊近石鏡,不斷施加靈力確認,仍得不到任何回應。

“怎麼回事?為什麼看不到!”

石鏡光芒散去,齊瀾怒極反笑,下一秒就要出手破了這鏡子。

既然壞了,那也沒必要留了。

“齊瀾哥哥!”

是幻覺嗎?他怎麼又聽到了?

齊瀾眼眶通紅,僅是抬頭就耗費了他半身力氣。

是她,她就站在自己麵前。

顧玥猛捶打自己的腦袋,好像有很多東西湧進大腦裡,快要將她撕碎。

“滾開!從我的腦子裡滾開!”

額間符印驟現,靈力自她體內破出,手上的鐲子抵擋不住靈壓碎掉。

齊瀾小心翼翼伸出雙手,想要觸摸這似真似幻的現實,可符印破開的靈壓,他隻有化劍深深插入地麵穩住身形,才不至於被擊飛墜下山崖。

顧玥麵前已然恢複平靜,那般陌生的目光看著他,再次扼殺心中萌生的那點念想。

“我找了許久,原來竟在這裡。”

自天上傳來鐘鼓樂聲,一行人抬著一頂四麵鏤空的轎子自天上踏空而來,穩穩的浮在懸崖外麵半空中。

轎中人懶懶的斜倚靠在榻上,周身似有水波流動,虛幻不似真實,隨著他說話,容貌不斷更替,既驚悚又詭異。

靈力衝散後,顧玥意識恢複清明,頭痛欲裂的感覺消散了不少,隻是剛剛的事情都模糊了起來,她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到底看到了什麼。

不過現下,她也顧不上這些。

傳聞中鬼主千麵萬象,她以為就是同佛祖菩薩那般在人間行走可變化多重樣貌,卻沒想到竟是這般。

“齊瀾,你每次來都惹出這般陣仗,委實讓我有些頭疼。”

齊瀾抬頭,眼眶微紅卻已然不似那般失控,帶著一如既往的疏離與冷漠。

他應該習慣的。

早都已經習慣了不是。

“鬼主仁厚,何必計較我這一分半寸。”

鬼主突然頓在其中一張麵孔上,語氣儼然有些不悅:“鎖憶蠱早已在人間失傳,你今日好手筆,帶這麼一個人來我鬼市搗亂。”

顧玥再次背後發涼,這鬼主居然知道鎖憶蠱,這不是他們禦靈師獨門不外傳的東西嗎?

鬼主微微抬手,麵前颶風襲來,在她出手前,齊瀾閃身攔在她麵前,一張看似九重蓮花的陣法在兩人腳下展開,周遭一切攻擊都被吸入蓮花底座之下。

強大靈力的威壓下,顧玥感覺自己的傷口再次破開。

血跡漂浮在身側,那鬼主神色一變,從轎攆之上飛身下來,隻是眨眼就已經逼近顧玥。

“小丫頭,你叫什麼名字?”

詭異麵孔在眼前帶來的衝擊讓她心臟驟停,那雙能看透人內心的雙眸讓人毫無掙紮之力。

“顧玥。”

“你與那禦靈師段蕪澤是什麼關係?”

怎麼又是這個人?

鬼主之心難以揣測,齊瀾心中有萬千疑問想要從顧玥口中得知答案,等不得他再多加言語兩句。

“嗬,找死。”

一切發生的太快,鬼主一掌將齊瀾擊飛,那方向正好瀕臨崖邊。

千鈞一發之際,失蹤半天的韓樞禦劍而來,拽住齊瀾,從懷中掏出一張符咒,金光乍現隨著光芒一同消失在原地。

“破界符?今日可真是讓本主開了眼。”

見鬼主並未關注她,顧玥伸手掐訣,還不等她有所動作,白煙撲麵而來,一瞬便失去了意識。

鬼主無動於衷,反而從眼神中窺伺出點點欣喜之色,喃喃自語道:“非一體雙魂,也非鳩占鵲巢,三魂七魄如同被劈開的石頭,就算合上也有縫隙...”

“難道是有人在重塑魂魄?”

“不,那都是她。隻是我還不知道有誰能如此行事,讓前塵鏡都無法察覺。”

“那她就是他要找的人?”

鬼主看著兩人離開的位置,懶懶散散說道:“誰知道呢。”

顧玥的身體浮在半空,鬼主輕輕一推便落入深淵之內。

“主人,你這是?”

“從哪來的,就回哪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