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靈占卜(1 / 1)

初春乍暖還寒之時,深山林中仍有積雪未消,馬蹄踩著泥濘踏出飛濺水花,在林中疾馳。

竹林深處有鬼影綽綽,身著白袍,手持魂幡。

“籲!”

韁繩緊勒下,馬匹前腿高高揚起,顧玥被甩了出去,狠狠地摔在地上。

泥土混著雨水腥氣沾了滿身,黏膩的觸感貼在身上,味道讓人忍不住作嘔。

“到底是誰在惡作劇!滾出來!”

她明明在破舊老樓裡搜集證據,意外遇到牆體塌陷,再醒來就躺在那馬背上。

這到底是哪裡。

聲落之時電閃雷鳴,湊著那一瞬的光芒,隻見遠處紅瞳在黑夜中透出不詳的意味來。狂風大作吹得竹葉沙沙作響,有什麼東西隨風席卷而來,空氣裡彌漫出一股子焦臭味。

抬頭看去,白色紙錢猶如漫天飛雪,從四麵八方飄然落下,其中一張正好落在手腕處,在她察覺之後,一直帶著的符紙手鏈泛起紅光,忽地燃起火焰化為灰燼,灼痛感燒得她冷汗直冒。

夜深人定時,魂幡驚現處。

冥紙雪中落,符燼燃命途。

前幾日的占卜卦辭,居然應驗了!

逃!

要逃!

在那一瞬,腦子裡隻有這一個念頭。

禦靈占卜十有九準,想要逆天改命絕非易事。

她必須回去,她還不能死在這裡。

每每回首顧盼,那群鬼魅身影便如影隨形,愈發逼近。

快點。

還要再跑快點!

然而天不憐人,直到她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們跳動著前行的身影,甚至都可以聞到身後傳來的腐屍惡臭,近在咫尺。

顧玥知道,她逃不掉了。

“!”

竹林上空有凶猛劍氣襲來,刹時間將竹林夷為平地,地麵同時浮現金光大陣,那聞之淒慘的叫聲在竹林內此起彼伏,不出一瞬,一眾惡鬼瞬間被洗滌殆儘。

一切來得太過突然,顧玥來不及抵擋,被劍氣餘波掀起重重的撞到石頭後,半伏在地上。

好強的靈力。

金光映襯下,她看到一黑衣男子翩然落下,緩步前來。

身著窄袖長衫,馬尾束發,有如此強悍靈力,打扮得還像個古人。

難道占卜顯示的峰鳴山異象,是有人打通了兩個世界的通道,把她送到古代了?

“多謝相救,不知道...”

顧玥心中暗自盤算,既然摸不清底細便先禮後兵為妙,隻是她話才開口,就看到男子手持長劍,那架勢分明就是要朝她襲來。

隻消一瞬,殺氣濃重讓人骨子裡滲出恐懼來。

他難道不是過來救人的嗎?怎麼不分青紅皂白就要殺人滅口。

來不及細想,逃命才是。

念頭方起,顧玥起身撒腿就跑,可不過幾步便停在原地。

遠處懸崖峭壁,昭示著她或許命不久矣的未來。

竹林本樹木叢生,翠竹如屏,可男子剛剛早已將這附近夷為平地,露出隱匿於竹林深處的斷崖峭壁。

隻不過猶豫一瞬,再回頭看去,眸中映出遠處飛來的長劍,自頸側劃過,濺起血花飛舞。

她被劍氣推開,狼狽地躺在斷崖邊上,脖頸處漸漸感覺到些許溫熱。

她知道,那是鮮血留下的餘溫。

飛舞的長劍重回男子手中,他甩開劍上沾染上的血跡,抬眸冷冷掃視眼前,神情厭惡,眉頭緊鎖,好似看到了多讓人惡心的東西。

長劍再次懸於身前,劍身迫不及待般輕顫著。

“該殺。”

輕飄飄兩個字,道出她最終的歸宿。

電閃雷鳴終是引來傾盆暴雨,雨水混著泥水順著她倒下的姿勢飛濺進眼睛裡,激的眼眶泛紅,周遭的一切在雨幕中變得朦朧而模糊。

“不可!”

隨著那聲急促呼喊,不知何處飛來一柄劍替她擋下麵前襲來的長劍,劍光閃爍,炸起刺耳的碰撞聲。

她想看清來人是誰,可已然被那劍氣打落懸崖。

耳邊呼嘯的風聲伴著壓迫心脈帶來的失重感。

要死了嗎?

她才剛入特派組不到一年。

哥哥也隻剩她這一個親人了。

難道命中注定的劫數...

她真的逃不掉嗎?

“方才對她痛下殺手時,不曾見你有這般憐憫之心。”

“你若不攔,我早就殺了她,哪來這麼多事。”

好吵...

“若非我攔著,你怕是要悔斷了腸。”

到底是誰在說話...

意識還是有些渙散,她明明已經落下山崖,難不成還能活著嗎...

“容貌相似之人,她不是第一個,你我已錯了太多...”

齊瀾看著船尾躺著的女子,從懸崖下救回來後,沾染泥濘的臉龐已被擦洗乾淨,雖閉眸神色不安,但細細看去,眉眼間確實有些許相似,隻是比起當初略張開了些,少了些稚嫩。

真的會是她嗎?

凡人生死一念間,輕而易舉便會身隕神滅,投胎轉世或也改不了相同的因果輪回。

可轉世之後還算的上是同一個人嗎?

他不懂。

既已不是相同的身體,沒有了上一世的記憶,姓名也更改,難道僅憑同一個靈魂就算得上是那個人了嗎?

魂魄早已被那黃泉路三途川洗滌的乾乾淨淨,留不下過往的一點影子。

找了這許多年,他都在問自己,有意義嗎?

察覺到她略微動了動,齊瀾將所有情緒摁在心底,冷冷開口:“既然醒了,裝什麼死?”

濃重的血腥味帶著一股腐臭充斥著鼻腔,顧玥早已忍耐到了極限,此話一出,立刻側過身子不斷乾嘔。

早知還不如不裝。

稍微緩過來一點後,抬頭想看看是誰說話這般尖銳,四目相對的一瞬,她本能地想要逃跑,卻被另一人扣住肩膀摁下。

“姑娘不可!”

湖麵蕩漾起水波,船隻搖搖晃晃片刻才恢複平穩。

顧玥倒吸一口涼氣,她這才驚覺自己身處一條船上,如此莽撞逃離險些將船掀翻,差一點就要落水。

朝四周望去,整片天空被血紅色的霧氣籠罩,不見日月,血霧中隱約可見無數幽魂遊蕩。

僅有他們這一條船飄蕩在偌大的湖麵上。或者說,飄在血湖之上。

冥府血湖,觸之化骨。

他們帶她來著到底想乾什麼。

“想死?不如我現在送你一程。”

又是這個聲音。

對麵坐著的黑衣男子,正是之前奪她性命,將她推下山崖的罪魁禍首。見她如此不安分,掌心靈力彙聚,可她卻沒有感覺到很重的殺氣。

知道自己現下根本無路可逃,顧玥索性坐了下來與他麵對麵對峙,現在可是實打實的一條船上的螞蚱,要死一起死。

眼看氣氛緊張,一旁救下他的男子出聲緩和道:“齊公子,你莫要再嚇唬她了。”

這聲音她認得,雖然不太確定,但確實很像她墜崖前聽到的那句。

顧玥循聲打量著身旁再次救下他的男子,銀白道袍,束冠背劍,一看就是行走江湖的修道者,她能感覺到,此人靈力深不可測。

一個想要殺她,一個又想要救她,這兩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而且...

“這衣服?”

廣袖羅裙,銀白絲線繡蓮花於腰封,衣擺雲紋若隱若現,隻是這款式...

怎麼和那道長的衣服那麼相似。

“姑娘莫慌,這衣服是本門女子道袍,是在下召紙人替姑娘換上的,姑娘不必擔憂。在下玄極門弟子韓樞,這位是我的好友齊瀾,之前多有誤會,見諒,見諒。”

他回頭看了眼齊瀾,似是希望齊瀾能夠應和一下,然而後者根本不理會她們,靠著身後的台子抱臂假寐。

還真是,脾氣夠臭。

“齊公子向來不善言辭,姑娘莫怪。諸多緣由暫時無法告知,姑娘隻需跟我們走一趟,之後自會送姑娘安全歸家。”

看似溫柔和煦,實則笑裡藏刀,到底是一路貨色,沒安好心。

“還不知姑娘姓名,可是姓段?”

韓樞這問的突然,顧玥也不知他究竟有何盤算。

“顧玥。”

“我看姑娘應是同道中人,韓某早些年遊曆江湖時,遇到一位自稱是禦靈師的道友,隻知姓段,還以為姑娘會認識。”

“道長多慮了,我隻是一個普通人罷了。”

顧玥摁下心中詫異,沒想到這個世界裡也存在禦靈師,難不成禦靈一脈早已傳承千年。

可就她所知,禦靈一脈本就剩不下幾家,即便有姓段的家族,也應早已消逝。

熊熊火焰燒出劈裡啪啦的響聲仍在耳畔回蕩,十幾年前那場滅族大火,燒了整整七日,無一人生還。

她絕對不會饒過殺人凶手。

絕不會!

憤恨之情,悄然勾起心中那抹痛楚,激起靈力逸散。

“啊!”

手腕灼燒的疼痛,驚得她無意識地喊叫出來。

齊瀾微微睜眼瞥了她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說。

普通人?

顧玥看著自己手腕上多出的木鐲,暗自調息竟發現靈力運轉被封死堵住,情緒激動下氣急敗壞喊道:“你給我帶了什麼?”

齊瀾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裡,激不起絲毫波瀾:“你越想調用靈力,反噬便會越重,想死?那請自便。”

“你當初殺了我一了百了,何苦拿手鐲控我,多此一舉。”

無法使用靈力帶來的驚慌,讓顧玥連表麵的平穩都無法維持下去。

“呃...”

不過眨眼間,齊瀾逼近眼前掐住她的脖子,指尖用力到骨節泛白。

他真是受夠了她這般聒噪的模樣,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是她呢。

“你當真以為我不會殺你?”

她眼中的恐懼,和他用力之下略顯扭曲的表情,他真想讓她閉嘴,明明七分相似的臉,張嘴卻如此咄咄逼人。

“....”

她說了什麼?

齊瀾聽到那熟悉的稱呼,表情陡然一滯,心臟仿佛被什麼東西狠狠揪住,他鬆開手緩緩退後,不可思議的盯著她:“你叫我什麼?”

脖子上的力道鬆開,顧玥大口大口喘著氣,脖頸處被包紮好的傷口再次滲出點點血跡,呼吸起來都拉扯出疼痛,根本就無暇顧忌齊瀾的反應。

“你說什麼?”

方才兩人距離湊近,近到她能看到齊瀾眼眸中有金紋在緩緩流動,那一瞬意識渙散,好似有畫麵在腦中劃過,她抓不住,隻是那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在看到齊瀾後退之後,愈演愈烈。

怎麼回事?

她使勁摁壓自己的腦袋,似乎這樣能讓她努力想起剛剛閃過的那一幕。

眼睛不知為何,看東西模糊了起來,齊瀾的身影重疊,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談話間,遠處飄在血湖上的島嶼漸漸進入視線,隻有一處看不見儘頭的棧橋連著碼頭,看起來是唯一能夠進入的途徑。

“齊公子,正事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