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負搬家了。
搬家的速度非常快,遲負媽媽請了幾個人,花了一個小時就把遲負連人帶東西全給接走了。
彼時屈似正負氣窩在房間裡不出門,潘媽媽讓她過來一塊兒送送遲負,她裝作沒聽見。
潘媽媽哭笑不得地說:“不好意思啊,這小孩兒又在屋裡搗鼓陶泥呢,估計是身上臟不好意思出來,不然肯定會來送小遲的!”
遲負媽媽指揮工人把最後一件大件搬上車廂,笑道:“沒事兒,阿似這丫頭從小就嬌生慣養的,我都習慣了!”
潘媽媽當沒聽見這陰陽怪氣,走到遲負邊上,小聲詢問他:“小遲,你知不知道囡囡這兩天怎麼了,一直都悶悶不樂的樣子,你們倆吵架了?”
遲負表情冷淡,隻說道:“發生了矛盾,阿姨。”
潘媽媽輕拍遲負的手臂,“阿姨知道了,我會去問清楚是怎麼回事的,如果是囡囡的錯,我讓她和你道歉。你也知道,她氣頭上說的話都不經過大腦,你彆放在心上,她也不想惹你生氣的。”
遲負想要開口說些什麼,但被遲負媽媽打斷了,“好了兒子,我們走吧!”
潘媽媽笑著拍了拍遲負,讓他趕緊走吧。
潘媽媽目送車子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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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時間
屈似仍舊興致不高,有一搭沒一搭地吃著飯,就連喜歡的可樂雞翅都隻吃了四個。
“囡囡,媽媽問你,為什麼和小遲吵架?”
屈似扒拉米粒的動作頓住,停了兩秒繼續扒拉,嘴上說道:“沒什麼,不想理他了。”
潘媽媽拿過空碗給屈似盛湯,語氣並不算嚴厲,心平氣和的,“出現了問題就要解決,小遲搬走之後十有八.九是不會再回來住了,你們見麵隻會越來越少。”
屈似其實是有點生氣和委屈的,她覺得遲負太固執己見了,甚至不問問她為什麼這麼不相信他媽媽。
他明明知道她平時不會這麼沒禮貌的,但卻一心維護。
可後來想想,確實如此。
那是他的母親,不是彆人。
維護自己的父母,是天經地義的。更何況,對方並沒有做什麼傷天害理的大事。
她和遲負的關係再好,也僅限於是好朋友好鄰居。
道理她都懂,隻是心裡頭有點難過,畢竟從前遲負不會語氣這麼嚴厲地說她。
思及此,屈似接過湯碗,默默喝了兩口,說道:“我知道是我語氣不好,是我多管閒事了。但我還是堅持我自己的觀點,我並不相信她能照顧好遲負。”
潘媽媽是第一次聽屈似用這種篤定且認真的語氣談及對他人的評價,很稀奇。雖然她仍舊覺得屈似小孩子氣,但她不打算對此發表意見。
屈似首先是自己,其次才是誰的女兒、誰的朋友、誰的學生。
無論她多大、成年與否,她都有自己做決定的權利。
潘媽媽選擇轉移話題,笑問:“今天這菜是不是有點鹹了?多喝點湯,明天我早點起來,去買點新鮮的蝦啊蛤蜊啊,給你做海鮮砂鍋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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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遲負父母還沒有分居,當然時常處於吵架狀態。
那天是六一兒童節,兩個小學生都隻上了一早上的課,下午放假。
潘媽媽說剛好有空,要不帶倆小孩兒去遊樂園玩?
隻要是出去玩,屈似肯定舉雙手雙腳讚成。
屈似看著遊樂園繁鬨的大門口,笑得露出了缺了顆牙的嘴。
“好多氣球好多娃娃呀!!我好喜歡!!”
彼時已經上小學三年級的遲負,雖然也十分興奮,但需要保持自己酷炫冷靜的外表,隻眼睛閃著光,嘴角上揚。
兩個大人買了全票,遲負買了半票,屈似免票。
屈似一過入口就跟撒歡了的狗一樣拉都拉不住,直接彈射起步。
“我要吃棉花糖,要這個粉色的,媽媽買!”
“啊啊是卷心菜公主,媽媽買!”
“好大一隻流氓兔呀,好軟好軟,媽媽買!”
“這個這個,鑰匙扣我要和遲遲哥哥一人一個,媽媽買!”
潘媽媽蹲下來和屈似平時,笑眯眯地問:“阿似,媽媽想吃棉花糖,能不能分媽媽一口?”
屈似大方地遞出自己才吃了一口的棉花糖,然後就見潘媽媽低下頭,張嘴咬下棉花糖,接著向後一仰頭,直接扯走了三分之二。
“?!”
屈似懵了,一時間竟沒了反應,看看媽媽,再看看手裡隻剩下一個手掌大小的棉花糖。
嘴巴一癟就要嚎了。
潘媽媽見狀連忙要過來捂屈似的嘴巴,就看見遲負把自己的棉花糖遞了過來。
“啊……啊?”
屈似剛嚎了一個音出來,就戛然而止。
“來遊樂園這麼高興的地方,彆叫。”
潘媽媽被遲負一本正經的樣子給逗笑了,邊笑邊轉頭想跟遲負媽媽說話,卻看見對方不善的臉色。
潘媽媽愣了一下,然後順著對方的視線看過去,看到站在一起的兩個小孩。
似是有些不解,潘媽媽止住了笑容,開口說道:“阿似乖,不能拿小遲的東西,你要是想吃媽媽再給你買。”
屈似把遲負的手推回去,笑道:“遲遲哥哥吃!”
玩鬨過後,四人到遊樂園裡麵的親子餐廳吃飯,剛吃到一半潘媽媽就接到了緊急電話說公司臨時有事要趕過去。
吃飽喝足,已近黃昏。
遊樂園離他們住的小區並不遠,走路至多二十分鐘,於是遲負提議三人走回家,正好路上可以消消食看看風景。
遲負媽媽帶著屈似去公共廁所,在經過噴泉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
“怎麼了遲遲媽媽?”
屈似抬頭歪著腦袋看著對方,遲負媽媽看著麵前這小孩兒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眼眸微動,像是在自言自語:
“一個兩個都這樣,我是為了你們好。讓你多學習學習酒桌文化和其他老板們搞好關係,還嫌掉臉子給我臉色看,牌桌上倒是笑得比誰都燦爛。
結果倒好,廠裡的生意一年比一年差,前年就說要換房子,結果到現在還住這破地方。
老子這樣小子也這樣。本來多乖的孩子,從來不會不聽我的話,結果現在每周的奧數班也不肯去上了,天天跟著你瘋跑,學習的心都野了。
知道的人知道你倆是好鄰居好朋友,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遲負的親妹妹呢,被寵成什麼樣兒了。”
屈似並不能完全聽明白遲負媽媽說的話,但直覺告訴她,並不是什麼好話。
遲負媽媽就這麼居高臨下地斜睨了屈似一眼,轉身離去。
屈似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
遲遲媽媽,討厭我。屈似當時心裡這麼想著。
等遲負發現屈似不見,已經是十分鐘之後了。他連忙拉著媽媽和就近的工作人員四處尋找屈似,並且要去廣播室廣播找人。
最後屈似是被另外一對帶孩子來玩的夫妻給發現了,挽救了屈似差點被拐走的悲慘命運。
好心的一家三口把屈似送到了門口的保安室,陪著屈似一起等待家人,並且還幫屈似買了瓶水,怕她渴。
小朋友還和屈似交換了姓名,她叫徐竹。
“阿似!”
屈似看到逆著光朝自己跑來的遲負,對方渾身是汗,滿臉緊張,著急地要掉眼淚。
在他的後麵,跟著漫不經心的女人。
對方耷拉著眼皮朝這邊走來,看她,嘴巴開合著。
距離隔得遠,其實屈似並不能聽見對方在說什麼,但她就是莫名其妙地聽見了。
她說:這麼快就被找到了,命真好。
屈似一直記得那一個畫麵,溫馨和恐怖十分割裂,非常詭異。
從遊樂園回去後,屈似一連做了好些天的噩夢,潘媽媽還以為是屈似差點被弄丟太害怕了。
屈似一直是一個記吃不記打的個性,但那個黃昏那個場景,她每分每秒都牢牢記在腦子裡。
一位擁有強控製欲的女人、妻子、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