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給觀眾們考慮的時間其實並不多,其他的直播畫麵很快就會陷入黑屏。
就連任頌霜也沒想到,她都已經示警了,幾個老生還是那麼快就被送走。
回到現在,就在觀眾們在艱難取舍直播間的時候,剛跑出灌木小道的任頌霜也遇到了一些小麻煩。
“鬼遮眼,還是鬼打牆呢?”
她剛揮彆手下敗將枝條,還沒走出兩步,手上就一輕,竹竿不見了,那顆串在竹竿上的頭骨也不見了,四周隻剩下十分平靜的夜晚下的明月和遠山。
她沒有再往前走一步。
據傳,鬼打牆的時候千萬彆亂走,有條件的話潑黑狗血、澆童子尿或是猛踹牆根都有奇效。可是她現在手上此類破邪寶具一個都沒有,也沒有牆根可以踹。
不過好在她還有一把青絲扇。
這把扇子一開始是在測試副本《詭影小鎮》的大街上隨便撿來裝逼的,結果一裝到底忘了扔,竟然就悄悄棲進去一個本該消散的厲鬼。
這把扇子可太有用了。
伸手入懷,扇子安靜地呆在她的外套內袋裡,被她的體溫捂得溫熱。任頌霜取出扇子,打開朝前一扇,頓時如清風吹開迷霧。
任頌霜看到了自己竟然轉了個身,差點又要走回灌木叢的陰影裡。
竹竿掉落在地上,骷髏頭滾在她的腳邊。幾根細枝條拚命抻過來,正在一下下用尖尖扒拉,試圖撈走滾落在她腳邊的頭骨。
隻是這些枝條太細太軟,它們隻能一點點努力的摳。
隨著枝條的動作,頭骨眼眶裡的鬼火忽明忽滅,看著像提心吊膽似的。
任頌霜麵無表情地抬起腳,碾爛了這些鬼鬼崇崇的枝條。然後腳尖一轉,踩上了頭骨,她語氣不善:“蠢貨,這麼著急就過河拆橋,你有腦……哦,抱歉,你腦仁兒都沒了。”
骨頭裡的鬼火滋滋亂冒,似乎要奮起一撲裹住她造次的腳,把她給燒死。
任頌霜把扇子一轉,垂著眼皮看它。
這樣的眼神威脅根本不痛不癢。
任頌霜用力碾了幾下,“再敢頭鐵犯熊,我就用我的‘九轉鎏金嵌八十一明珠克邪寶扇’敲碎你的腦殼。”
鬼火一頓。
凶什麼凶?它隻是一個無辜又弱小的頭骨啊!
青絲扇裡的鬼新娘雖然散去了大半的力量,目前還很弱小。但頭骨被熬煮多年,再加上彆的原因,它其實更弱。
所以,它怕這把扇子。
任頌霜喊完那一聲寶貝之後,懷裡的青絲扇就在提醒她,這塊頭骨不安分。
雖然當時沒什麼表示,但現在一出事,她直接就找它的麻煩。
鬼火縮了回去,任頌霜也沒有太為難它,碾幾下就又用竹竿挑起來,繼續往前走。
這時候,天上哪還有什麼明月,整個天空分明被一層層不詳的黑雲嚴嚴實實地遮擋起來。隻有蒙了塵似的,即將落下山巔太陽能帶來一點光亮。
隨著太陽一點點落下,那點光像被什麼拖走一樣,一點點從地麵褪去時像拚命抓撓在曠野上,垂死掙紮的受害者。
順著頭骨的指引,任頌霜在太陽徹底消失的同時,走進了一個漆黑山洞。
她沒帶火把,也沒有手電筒,於是晃晃手中的頭骨,冷聲道:“再亮點。”
頭骨聽話地亮起更大的幽綠鬼火,給她照路。
山洞不大,隨著鬼火的擴大,洞內的景象映入眼中。
最先看到的,是滿滿一坑洞的骨頭。
任頌霜還沒看清楚,突覺頭頂有什麼東西一晃而過,然後她手中的竹竿一輕,鬼火倏然滅了下去。
咯咯。
頭骨上下顎碰撞的輕微動靜響起,在一片黑暗的山洞中,輕輕回響。
“不要浪費時間搞這種故弄玄虛的東西。”
“……費時間……時間……間……”山洞內似有回音,聲音一層層撞擊在洞壁上,細密的鑽進耳中。
似空曠,又似圍滿了人。
任頌霜無語:“……不要學我說話。”
“……學我說……嗷!”
任頌霜收回竹竿,“彆以為頭找回來了就可以為所欲為,掉過一次的腦袋可是很容易就會又掉了。”
“真、真的嗎?”
任頌霜沒管這個問題,而是不耐煩地用竹竿敲了敲地麵,“點燈。”
“你怕黑?嘻嘻!壞女人怕黑……嗝!”黑暗中的聲音還沒完全囂張起來,嗝的一聲就沒了動靜。
任頌霜似有所感地抬起拿著扇子的手,黑暗中,一根細細的發絲正繞在她的指間。
這下她更是底氣十足了。
山洞裡的鬼火又亮起來,不過這次卻是洞裡那些骨頭發的光。
一堆骨頭齊齊助燃,山洞內的綠光鬼火頓時就像綠色的氛圍燈一樣,把山洞照得通明。隻見山洞中間還挖了個坑,坑裡麵亂七八糟的人骨堆到冒尖,像柴堆一樣,此刻正熊熊燃起。
但光亮卻在角落被咬去一角,一個形狀怪異的黑影躲在這些幽綠的鬼火邊緣,始終瑟縮著不願露麵。
從洞壁上照出的影子看,那影子像是一頭在身上亂長著七手八腳,看不出來人形的怪物。
任頌霜沉默片刻,問道:“幾歲了?”
陰影裡尖細的聲音不情不願地回答:“八歲。”
她又問:“吃飯了嗎?”
“不吃!我不想吃!”黑影憤怒,“你們都已經逃出去了,為什麼還要被哥哥騙回來!”
“哦,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
“不可以!”
“你確定嗎?像我這樣身有功德之人,可能給你做一頓飯。也許吃完之後能讓你重新投胎,大概就不再是餓死鬼了呢?”可能、也許、大概這三個詞同時出現在一句話裡,很難保證說這種話的人不是在瞎忽悠。
“你說真的?!”陰影裡的小怪物激動得露出了小半邊身體,意識到之後立刻又縮了回去。
“看情況。”任頌霜道。
“那你讓我哥哥去投胎吧!”小怪物聲音急切,都忘了要故弄玄虛了。
“唔,理由?”
小怪物理所當然道:“哥哥走了,我就可以解脫了呀!”
任頌霜明知故問:“你不喜歡這裡嗎?”
那黑影突然狂舞起來,“不喜歡!這裡好黑,我不想留在這裡!可是哥哥說我是唯一的親人,我們不可以分開!我要留下來,我要陪著哥哥……但如果他先走了,我也可以解脫了……”
“壞女人!”小怪物在黑暗中來回爬動,恨聲威脅,“你的祖先吃了我,你們欠我的,所以你要幫我,幫我送哥哥去投胎!”
“當然啦,能幫的我們肯定儘量幫。”任頌霜用居委會的口吻說道:“可是你哥壞事做儘,隻怕到時候來的不是引路光,而是除祟的雷霆電光。”
小怪物愣住,呆呆的問:“那怎麼辦?”
“說說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幫你看看,你哥還有沒有機會。”
“真的嗎?”
“你先說。”
小怪物沉默半晌,緩緩開口:
“那年,全國大旱,村子裡所有人的糧食都吃光了,爺爺奶奶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後來,爹娘說要出去買糧食,然後再也沒有回來。有一天,我被抓住了……哥哥發現我被吃了之後,從這個山洞裡挖出了我被掩埋的屍骨,但到處找不到我的頭,因為我的頭被癩頭公偷走藏了起來,熬湯喝……哥哥一直想要找到那個小偷,可是他藏得太好了,哥哥找不到他。不過吃了人糕的活人在村子裡亂走,癩頭公一定會來偷祭品。他,也餓得要命呢。”
“我一開始隻能飄著,後來哥哥把大家都拖進了山洞裡,剝皮拆骨喂給我吃,我就長出了身體。然後哥哥把空人皮塞滿稻草,用這些軀殼困住村民們的靈魂。有幾個叔叔阿姨逃了出去,哥哥一直想把他們找回來。”
“在你來之前,哥哥才剛來跟我說,那幾個叔叔阿姨已經死了,但他們都留下了後代。隻要這些後代都吃下用山洞裡的土做成的糕點,成為人糕,把身體和靈魂都獻祭給我,我就能重新活過來了。”
“哥哥都是為了我才變成這樣的!哥哥沒有錯,都是我的錯,我不想拖累哥哥了!”
“可是……我不想這樣……可是哥哥好生氣……嗚嗚哥哥罵我……嗚嗚……你乾嘛!不要過來!”
小怪物說著說著,突然傷心地尖著嗓門幽幽地哭起來,一時間整個鬼火亂冒的山洞都回蕩著那滲人的哭聲。
然而還沒哭兩聲,又驚慌大叫。
任頌霜繞著大坑的邊緣,腳步不停地向小怪物走去,“沒關係,不怪你。”
“騙子!壞女人!你、你明明打我好疼!”小怪物躲進最深處的黑暗裡,看著任頌霜柱著竹竿一步步逼近過來,逃無可逃,露出了凶相,“滾開!不然我吃了你!”
任頌霜把抽小孩的竹竿放一邊,然後變戲法似的,掏出來兩顆筍。
村子裡長滿了竹子,竹筍也滿地都是。之前以防萬一她就隨手在身上揣了兩顆,現在倒是正好給小怪物炒盤菜。
她把竹筍扔給小怪物,“扒筍會嗎?你讓開點,剛剛好像看到這裡有口鍋。”
小怪物被這峰回路轉的情況搞得有些懵,“啊?”
任頌霜繼續吩咐,“附近有水嗎?走吧,順便去把鍋洗乾淨。”
“可,這是煮人肉的鍋子……”
“怕什麼,你連人肉都吃過了,還怕拿這鍋子炒出來的菜?”
“我才不怕!該怕的人明明是你!”
“我怕什麼,又不是我吃。”
“……對哦。”
在任頌霜理所當然的指使下,小怪物忘了要傷心,用兩手端著鍋,再兩手抓著筍,跟著她走出了山洞。
幾朵鬼火晃晃悠悠地在前麵照明兼帶路,小怪物一直縮在黑暗中。
到了河邊,任頌霜坐著,小怪物則努力刷鍋,刷完鍋又去剝筍。
給哥哥吃的,一定要認真做好。
任頌霜看她做事認真,誇她是好孩子的時候,她在黑暗裡齜著牙樂。
這邊相處得尚算和諧,另一邊,柳平笙卻氣得雙眼通紅。
四人都像青蛙一樣四肢大張著被釘在長桌上,耳邊響著震耳欲聾的咆哮:“她在哪裡?!她在哪裡?!”
他才走出村子多久,怎麼就全亂套了?!
他白天目送那個最香的活人出了柳宅之後,隨即也出了宅子,往後山走去。多年來的夙願即將要完成,他需要與人分享。
當他在山洞裡眉飛色舞地跟妹妹說著好消息,突然聽到了一聲爆炸。
那是【小爆彈】炸響的聲音。
一股不安的情緒升起,柳平笙從山洞出來,往村子走去。
他不想有意外發生,畢竟五個祭品裡,有一個人是他十分在意的。她身上的血肉最香,讓他忍不住破壞了自己定下的遊戲規則,提前出手,把人定下。
那條手帕,會成為她無法抵擋的美味,隻要她吃下去,就會成為他最滿意的一口甜點。
他會把她留到最後,在她飽受驚嚇後出現。
被癩頭公那樣不死不活的陰人追著吃,一定很絕望吧?他會讓雙方互相消耗,當她以為得救時放心下來那一刻,再把她推入更深的絕望,
反複幾次,祭品會變得更美味,他一定要一口一口慢慢吃掉,好好品嘗。
隻要吃掉這些人,他的力量能就突破限製,不用再被困在這個該死的小村子裡。他比妹妹更想要自由,想肆無忌憚地進食。
人類就是食物,隻有人類的血肉能緩解饑餓,這是他作為人類時學到的最後一個道理。
他永遠饑腸轆轆,無時無刻不想飽餐一頓。
可是這些該死的祭品都做了什麼?他的傀儡全都變得破破爛爛,人皮上全是祭品的牙印和癩頭公的膿水!內裡的稻草全被翻了出來,完全失去了用處!最重要的是,他最想吃的甜點不見了!
又是被那該死的癩頭公偷走了嗎?
這個該死的小偷!!
柳平笙不甘心,狂怒大吼,哪裡還有一開始冷淡的模樣?
他漸漸失去理智,在村子裡到處遊蕩,尋找他最愛的甜點和最恨的仇敵。
而山上,開始升起了嫋嫋……白煙。
任頌霜又讓小怪物搬來石頭搭了個簡易灶台,第一塊石頭還被她征用了,拿來當凳子坐。
小怪物搬完石頭又去拾乾柴,忙得得團團轉。
小怪物質問她為什麼不乾活,任頌霜振振有詞,天太黑了,她萬一亂走摔死了誰做飯啊?
被拿捏了的小怪物氣哼哼去拾柴。
任頌霜不放心地叮囑:“要乾的柴哦,濕的燒不起來。”
“我是8歲又不是弱智!”小怪物氣道。
任頌霜:“……”
等灶台搭好,柴火撿好,筍也切成了片,終於任頌霜上手的時候,發現沒油。
沒油炒菜,滋味怎麼樣先不說,是真的很容易焦。筍片一倒入加熱好的鍋中,就滋滋作響像在慘叫。即使她用兩根竹子做成的筷子翻炒,筍片還是直冒白煙,很快就焦了。
任公霜用筷子在鍋子裡瘋狂劃拉,不停喊掌火的小怪物抽柴火,又讓她去弄點水來。
小怪物暈頭轉向,不樂意了,抽出的柴火用力扔在地上,濺起無數火星子,“你會不會啊!”
任頌霜臉上也有幾道灰,被煙嗆得咳嗽,眼淚直流,雖然有些狼狽,但也不妨礙她斜眼看鬼,“你會,你來?”
“……”小怪物很想硬氣地說我來就我來,但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真的來不了。
雖然狼狽又不專業,賣相還差,但不可否認,經壞女人的手炒出來的食物,真的有一股讓鬼迷醉的香氣,讓小怪物情不自禁地吸食。
鬼本來就不用吃東西,靠吸食物上的靈氣來進食的。
被這食物的香氣蠱惑,小怪物陶醉呢喃:“不夠,再多點,用血肉……”
任頌霜皮笑肉不笑,“實在想要我的□□,我可以吐口水。”
小怪物哼一聲,吐槽道:“壞女人。”
她又飄飄然地吸了兩口,突然意識到不對。
她現在完全暴露在火光中,被人看到了!
但是……看都看完了,再躲起來也沒必要。
小怪物乾脆又靠得離鍋更近一點,讓長在腰上的頭去吸食更多的食物靈氣。
離得近了,才看清那重新長回去的頭骨現在雖然長了一層乾枯的皮,但那腦袋鋥光瓦亮,一根頭發也沒有。
任頌霜擦去額頭熱出來的汗,提醒道:“保持好這個火的大小,再來點水,要成筍乾了。”
小怪物用一手一腳走路,到河邊捧了水來灑到鍋裡,然後陶醉又貪婪地去吸食那陣升騰而起的白煙。
吸著吸著,小怪物突然發出了驚恐的尖叫,不停後退。
她不停呸呸吐著,然而什麼都吐不出來,“啊啊啊!不可以,我不能吃,這是給哥哥的!”
任頌霜還在那兒勸,“沒關係,多得很,竹林裡全是筍子。”
“不,不是,我不能走……”
“彆擔心嘛,你哥肯定是稍後就到,跟你一起走。”
小怪物聽了她的安慰,緊張卻並沒有緩解。她拒絕再進食,退得離鍋更遠,正憂愁著的時候,無意間看到了任頌霜臉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突然警鈴大作,“你知道些什麼?”
任頌霜笑笑,“你覺得我會知道什麼?”
小怪物戒備著,把緊張壓下,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也對,我才沒有什麼事情怕被你知道……”
任頌霜冷不丁說道:“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