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沈逸明屏退了下人,猛的靠近宋舒韞,死死掐著她的下巴,“你都乾了些什麼?”
四周賓客早已告辭,此刻,房中隻剩沈逸明和她兩人。
“我乾了什麼?我什麼都沒乾啊逸明!”宋舒韞跪在地上,淚眼婆娑的扯著他的衣角。
“就算旁人不信我,連你也不信我嗎?”
“信你?”沈逸明冷笑一聲,將她的臉狠狠甩開,“你讓我怎麼信你?若是你真想讓我信你,你先告訴我,為何餘幼笙會當著眾賓客的麵說莞兒的衣裳與宋貴妃相同?”
宋舒韞的動作呆滯了瞬,心裡咯噔一聲。
“哼。”沈逸明看她的反應,心裡便早已和明鏡似的,“娘娘沒看見,我卻瞧的清楚,你彆以為這事就能這麼瞞天過海了!”
見她沒反應,他接著道:“餘幼笙是誰啊?她可是夫人您的閨中密友啊!”
“那,那隻是幼笙自己發覺了,和我有什麼關係。”她眼睛不安的瞟了瞟,支支吾吾開口道。
見他還是沒有信任自己的意思,她又拽了拽他的衣角,急急開口道:“況且這蓮月坊的規矩,逸明你不是最了解的嗎?當年是你為母親在蓮月坊親手找的繡女,但繡出的作品你無論怎麼打聽都無從知曉。還是最後母親穿著那件衣裳,在宮宴上出席你才知曉是何模樣。”
“況且我給詩菀找來的繡娘你也是見過的,她有令牌啊!”
是了,凡是蓮月坊的繡女,來到客家為自證,通常都會帶上一塊字為“月”的令牌,以證身份。
“這……”宋舒韞的話令他回憶起了當時的場景,心中不免一動。
見他態度變軟,她轉了轉眼珠,繼續乘勝追擊道:“逸明你要是還不信,可以查詩菀身上的那件衣裳,袖口內側的小字,也是我清白的證據啊!”
沈逸明閉了閉眼,宋舒韞的話邏輯嚴密,他雖然心裡早已有了猜想,但麵對她的話語,他根本無從反駁。
“逸明,我宋家和沈家結親多年,我又怎會騙你呢?”
“宋家……”他似是想到了什麼,思慮再三,最終還是開口道:“來人啊,大小姐呢?”
門外立即進來一名守衛,恭恭敬敬對他行了一禮。
“回老爺,詩菀小……”他頓了頓,立即改口道:“大小姐此刻就在屋外。”
今日糟心事太多,以至於到現在,沈逸明才猛地想起還沒有給沈詩菀安排院落。
想到這,他心裡不免湧上一絲愧疚。
“喊她進來。”
“是!”
在剛才眾賓客紛紛告辭的時候,沈詩菀就已跟著人群悄悄退出了屋外。
寒風瑟瑟,冬淩縮了縮脖子,看向沈詩菀,“小姐,賓客們都走了,我們為什麼也要跟著?”
疏疏淡淡的雲飄著,她伸手接了一片雪花落在掌心。
“阿淩,你可知,我這父親及其在意自己在外名聲?”
早在莊子上時,她就聽教習嬤嬤說過,沈逸明素日待人極為溫和,做事也畏畏縮縮,難成氣候,唯一的一點,便是他極其在意他的名聲,若是與名聲沾上點邊的事,他必會大發雷霆,不深挖到底不罷休。
“宋舒韞今日惹了皇後娘娘不快,連累他的名聲受損,他必定會向她發難。”她輕輕撫了撫手指上的蘭蔻,“若是我們在屋內,他定會顧及自己的麵子,到時便不成了。”
“阿淩,你說……他會不會急的跳腳?”
她眼眸一閃,嘴角輕輕一勾,似笑非笑。
“小姐。”冬淩心中泛起些許酸澀,抬眸看向麵前的少女,她也隻比沈詩情堪堪大了兩歲,但沈詩情還是能在父母麵前撒嬌的女孩,她卻成熟的讓人心疼。
她嘴角微動,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能說出來。
“阿淩。”沈詩菀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笑著摸了摸她的頭,“我不辛苦,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冬淩努力將眼眶裡的濕潤憋了回去,裝作開朗的向她點了點頭,“小姐,冬淩沒事。”
沈詩菀看著她的樣子,不著痕跡的轉移了話題,“但沈逸明的性子極為矛盾,他愛名聲,卻又舍不得宋家的勢力與支持。”
她輕輕歎了口氣,“隻怕他並不會因為這點小事而懲罰她。”
冬淩瞬間急了,“那小姐您做的一切豈不是無用功?”
沈詩菀不著痕跡的笑了笑,“不急,我們與她,來日方長。”
“但宋舒韞肯定不會就此善罷甘休,照她的性子,定要將此事撇的乾乾淨淨,定會想辦法將此事賴到我的身上。”
她接著道:“她定製的衣裳,是蓮月坊做的,如今這衣裳驟然被我換了,定會生疑。”
她伸手,撫了撫袖口內側的小字,勾唇一笑。
“真是可惜啊,宋舒韞。你的如意算盤,是必定要落空了。”
“大小姐。”
冬淩剛想出聲,一名守衛便從屋內出來,向沈詩菀行了一禮。
驟然多了一個嫡出小姐,還是長女,稱呼轉換還是令他有點不習慣。
他吞了吞口水,“老爺請您進屋。”
她和冬淩不著痕跡的對視了一眼,衝他點了點頭。
“好,我這就進去。”
——
室內一片靜謐,銅鎏金虎紋香爐上正向外溢著絲絲嫋嫋的清香,芙蓉紋路窗半開,湧進的風裡夾雜著幾片雪花、落在窗邊的綠植上。
沈逸明和宋舒韞此刻正坐在正廳中央,微笑的看著她。
“詩菀。”宋舒韞笑眯眯的率先開口道:“今天有諸多事宜耽擱了,爹娘還沒來得及和你好好敘敘舊,不知你近些年過的可好?”
沈詩菀心裡冷笑一聲,麵前這女子還真是會做戲,這些年她暗地裡聯係莊子上的管家,克扣她的飯菜和衣裳,現在居然還能臉不紅心不跳的問她過得好不好?
“謝母親關懷。”她輕輕施了一禮,“托父親母親的照顧,這些年莞兒過的很好。”
宋舒韞不著痕跡的把她全身打量了一遍,膚白勝雪,眼眸好似一泓清泉,清澈而靈動,尤其是那雙手,膚若凝脂,細膩而嬌嫩。
她心中不免湧起幾分迷惑,命令是實打實吩咐下去的,找的也都是自己信得過的人,原以為沈詩菀早已被養成了一個畏畏縮縮,皮糙肉厚的村婦,可為何如今看來,她比情兒還像是嬌養長大的?
“莞兒,來看看這些。”沈逸明笑著衝身後招了招手,一大撥侍女立即魚貫而入,每人的手上都端著一件華服。
見此場景,沈詩菀心下早已了然,但麵上卻不顯,故作疑惑道:“父親,這是?”
沈逸明摸了摸胡子,爽朗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的莞兒吃苦了,這些衣裳都是為你準備的,快去試試,也好讓爹娘看看,這衣裳襯不襯你。”
“是啊。”宋舒韞連連附和,“知道你要回來,娘特地把南詔的鋪子都逛了個遍,把覺得適合你的都買下來了,快去試試吧。”
“你的院子娘安排在西院,劉媽會帶你去。”說完,她對身後的人使了個眼色。
那人立刻心領神會,臉上的褶皺全都堆在一起,衝她討好的笑著。
“大小姐,這邊請。”
——
庭院裡,蒼鬆傲立,影影綽綽的枝椏上堆滿了積雪,飛簷下是幾株長短不一的冰棱,她跟著身前人的腳步,穿過重重疊疊的院落,終於來到了她的院子前。
“大小姐。”劉媽笑眯眯對她道:“這就是您的院子了。”
沈詩菀抬頭,“靜思軒”三個大字赫然映入眼簾。
劉媽瞧見她的目光,開口道:“這是夫人親自取的名字,大小姐以為如何?”
“甚好,多謝母親心意。”她甜甜的笑著,看上去對院子極為滿意。
“既然小姐喜歡,那就快些試衣裳吧,老奴也好回去和夫人複命。”還沒等兩人反應過來,她就急忙將二人推進了屋內。
宋舒韞準備的衣裳足有10餘件,劉姨得了命令,隻是草率的看了兩三件衣服便告辭了。
“大小姐,老奴看這些衣裳很合您的氣質。”她一邊敷衍著,一邊將沈詩菀褪下的衣裳疊的整整齊齊,“您若是沒有其他事,老奴就先退下向夫人複命了。”
沈詩菀看著她急匆匆的樣子,心中冷笑一聲,並沒有挑明,麵上仍舊不解道:“劉媽這是要將這件衣裳帶去哪裡,這不是母親為我量身定做的衣裳嗎?”
“哈哈。”她乾笑兩聲,“這衣裳小姐都穿了一天了,自是需要洗洗,您剛來府上,還未給您分配丫鬟,老奴準備幫您把這衣裳送去洗衣房。”
“原來如此。”她狀似了然,“既然如此,那便麻煩劉媽了。”
“不麻煩不麻煩。”她尷尬地笑著,“老奴就先告退了。”
看著她逐漸消失在視野中,沈詩菀才逐漸收起那副單純無害的表情。
冬淩悄聲道:“小姐,她們這是……”
沈詩菀冷笑一聲,“宋舒韞覺得我的衣裳是換的,那就讓他們去查,看他們能查出什麼花樣。”
“是了。”冬淩點點頭,“您說這瑾王殿下還真是厲害,居然能打聽到大夫人衣裳的款式,再造出件相似的來。”
驟然提起謝慕川這個名字,她心下一沉,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抖,滾燙的茶水濺出,沾濕了她的衣袖。
“小姐!”冬淩驚呼一聲,“小心手燙著!”
“無礙。”她放下茶杯,微微擺了擺手,腦中不禁回想起他那日的話語。
“禮成那晚亥時,來我瑾王府。”
他向來這樣,隻要已經決定的事,絕無人能改。
“去買兩套便捷的衣物。”她歎了口氣,轉頭吩咐冬淩道:“小心點,彆被人發現了。”
冬淩看著自家小姐的模樣,哪怕再愚鈍也明白了幾分。
“是,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