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唐同光四年,正陽渡口。
月色如銀,水波搖蕩,兩個少年正坐在船頭對飲。
這裡是淮水彙聚之處,後唐與南吳兩國,隔水相望。
追兵已經被遠遠地拋在了身後,過了此關,就是南吳,韓熙載也就逃出了生天。
韓熙載在這一年高中進士,後唐莊宗李存勖親自拔擢,青眼有加。
本自春風得意,不料,一朝興教門之變爆發,莊宗身死,明宗篡位,他也跟著倒了大黴。
父親韓光嗣曾在青州擔任節度使留後,被明宗借故誅殺。
韓熙載全家皆遭到屠戮,隻有他一個人逃了出來,一路隱姓埋名,流浪到淮水邊,打算趁夜奔吳。
然而,去往吳國的這一路上,處處都有重兵把守,十裡一天塹,很多人都在搜捕他,要斬草除根。
萬般無奈之下,他隻好求助好友李穀。
他從相門貴公子淪落到流亡逃竄之徒,短短幾個月,飽嘗人間辛酸冷暖,被人舉報過、出賣過,顛沛流離,凶險四伏。
這一次,倘若再不順利,就隻有一死。
他把自己的命運交到了李穀手上。
李穀果然沒有辜負他的信任,明知情況極端危險,還是趕來救了他。
隨後,二人化為商人打扮,風餐露宿,潛行趕路數百裡,來到了正陽渡口,在此分彆。
夜色低垂,長風吹衣,一輪澄澈的明月照在淮水堤岸之上,木葉低搖,清流急湍,仿佛無數的星子在水中沉沉浮浮。
韓熙載往北看,就是中原。
縱然地域遼闊,千裡萬裡,卻沒有他的一處容身之地。
往南看,就是南國,他從未抵達過的地方,同樣危機莫測,
他將在那裡拋下一切,孑然一身,從頭開始。
他緊握著酒杯,想起滿門血債,和倒在腥風血雨中的一位位親人,沉靜眼眸中倏然綻開了冷焰。
對著萬裡江天,起誓道:“此去南吳,若能為相,來日必定長驅以定中原,以報我家血仇!”
李穀抬眸看了他一眼,忽然也舉起杯盞,回了一句:“日後,北國若用我為宰相,我必會南征平定江南,一統天下,如探囊取物爾!”
他和韓熙載不一樣。
韓熙載是個纖弱文人,博學多才,弱冠周遊京華,以學識與行文著名。
李穀卻身長八尺,諳習弓馬,少年便頗有遊俠之風,縱橫四野,既重情重義,亦有鯨吞天下的野心。
他已決定留在紛亂的北方,這裡才是最適合他發揮的平台。
二人輕輕碰杯,都一飲而儘。
此夜,淮水風濤嗚咽,如同作答,也仿佛見證了兩位少年摯友的誓言。
李穀覺得氣氛有點過於沉悶,忽然皮了一下:“今當遠彆,熙載何以贈我,使我睹物思人?”
韓熙載:“……”
這句話,是前秦丞相王猛打算除掉慕容垂的台詞,此刻,好像有誰的棺材板按捺不住了。
他反手掏出一把金刀……錯了,是隨身帶的佩刀,作為信物,遞給了李穀。
“珍重。”
“珍重”,李穀也把父親留給他的一個護身符拿出來,掛在了好朋友的頸間。
誰也沒有說出再見的話。
因為今日一彆,本就遙遙無定,再無相見期。
小舟中,一夜無話,把酒至天明,而後各自背道而馳,一個往南,一個留北。
在原曆史上,終此一生,都沒有再重逢。
……
“真的可以看到未來命運嗎?”
萬朝食肆中,少年韓熙載和李穀剛道完彆,就被一起傳送到了這裡。
二人:“……”
感覺好像分了個寂寞!
“當然可以。”
李殷殷手一揮,兩本定製版的人生劇本出現在他們麵前。
淮水一彆後,李穀留在北方,曆仕後唐、後晉、後漢、後周四朝。
曾一度被契丹人俘虜,囚困幽獄數年,經曆過多次嚴刑拷打至瀕死,但始終不屈。
耶律德光愛其才,終按捺住了殺心,遼世宗耶律阮亦對他青眼有加,欲封他為南麵漢官之首,親口說「卿日後可為宰相」。
李穀隻要點頭,前方就是一條青雲直上的康莊大道。
但他沒有。
因為他知道,漢賊不兩立。
所以選擇了單騎出逃,一路流亡至恒州,在這裡定計起事,撥亂反正,驅逐遼軍,重新立起了漢家旌旗。
然而,中原的新主、後漢高祖劉知遠,很不喜歡李穀。
昔年,契丹悍然入侵中原,占領汴京,故臣皆望風而降。
這投降的人中,就包括當時的河東節度使劉知遠。
耶律德光大喜過望,認他為好大兒,還賜給一根木拐。
一片寂靜中,唯有李穀斬殺契丹使,歃血誓師,起兵磁州,以孤獨的一地之兵,對上了契丹舉國南下的虎狼之軍。
很快,就收複了軍事重鎮安陽。
他修書給劉知遠,請求對方出兵配合,劉知遠置之不理。
加上安陽城內有叛徒出賣,裡應外合,就這樣被契丹人活捉了去。
如今,李穀竟然從契丹監獄裡活著回來了,劉知遠看在眼底,恨在心中。
李穀的名聲實在太高了,他不敢殺,於是就冷處理,排擠出中樞朝堂,打發到邊境去當刺史。
這就是李穀的前半生:
在後唐中進士,在後晉遭到權奸排擠,在契丹數載煉獄折磨,在後漢受儘帝王冷眼。
後來,他終於等到了自己的明主,周世宗柴榮。
柴榮即位的第一個月,他就官拜宰相。
從此,披文握武,出將入相。
居廟堂之中,則掌製典故、知人薦士、光朝振野;居軍營之地,則躍馬挽弓,親率軍隊,縱橫披靡。
淮陽百姓數千人感其恩義,請求為他立生祠。
柴榮兩次征伐南唐,李穀作為首謀,不僅力排眾議,支持柴榮親征,自己也帶病隨軍出征,儘取淮南之地。
這時候,他因為早年被契丹人迫害,身體已經非常不好,無法再上戰場,隻能回朝養病。
柴榮特賜肩輿,時常親自造訪府邸,討論政事。
樞密使王樸也經常去李穀府上,二人把酒暢談,很是其樂融融。
時人就把他們放在一起並稱,“(王)樸能薦士,(李)穀能知人”。
柴榮將兩個人的畫像都掛進了宮中功臣閣,每天看,每天看,還讓子孫以後逢年過節,都要進行祭祀。
顯德六年,王樸有一回散朝,如往常一般,來到李家聊天,忽然發病倒在了地上,就此不治身亡。
柴榮很是悲痛,臨葬大哭。
李穀傷心於朋友亡歿,更覺得良相離開、國運堪危,隨後也病情加重,回到了洛陽靜養。
當年七月,柴榮北伐途中病重,班師歸來後駕崩。
次年正月,趙匡胤發動陳橋兵變篡周,遣使往洛陽,欲以高官厚祿,招撫李穀。
李穀聞亡國,憂憤成疾,遂病逝。
至死並未仕宋,不肯奉宋之正朔,遺書隻稱「顯德七年」。
大周最後的宰相,和這個王朝一同埋葬。
他一生仕過唐、晉、漢、周四朝九帝,流落如飄蓬,卻在人生的末年,認定柴榮就是自己的歸宿,獻上全部的忠貞。
他曾對柴榮說:臣如今唯有一念,願百年之後能配饗陛下廟堂,入侍帝陵之側。
這很奇怪麼?
不,一點也不!
周世宗柴榮,本就是這樣一位氣吞萬裡、席卷八荒,讓人心向往之、甘願為之含笑赴死的君王啊。
李穀見了太多分裂亂世的悲歡離合,比誰都渴望一個太平盛世的到來。
他等了大半生,終於等到了自己理想中的君主,他真的相信,柴榮能夠實現一直以來的夙願,自己能夠活著看到天下一統的那一天。
可後來呢?
千秋萬歲名,寂寞身後事,君臣二人都成了亂世中最後一點被掐滅的星火。
這事甚至還有一個相當吊詭的結尾。
當李穀的死訊傳來,趙匡胤不知出於何種心思——可能是為了拉攏後周舊臣吧。
那時候,還有一些李重進這樣的後周忠臣,在持續起兵反宋,負隅頑抗。
趙匡胤靈機一動,可不管李穀內心是怎麼想的,手一揮,直接給李穀贈官「侍中」。
人都死了,還能跳出來抗議不成?
這是五代時期的最高贈官,柴榮給王樸的待遇就是贈「侍中」。
加上李穀的兒子也沒什麼節操,聽說朝廷可以給子孫蔭官,很高興地接受了這件事。
就這樣,李穀這個大周純臣,到死都沒有受過宋朝一官一職。
居然在名義上,成了宋朝的開國元勳。
也因此,他死後被寫入了《宋史》,而不是《五代史》,終究沒有被允許陪葬柴榮的慶陵。
……
“欺人太甚!”
李穀看完自己的命運劇本,怒不可遏:“趙匡胤這個該死的狗賊,怎麼會有這麼無恥的人,死了都要惡心人一把!”
自己想進世宗皇帝的慶陵,礙著他什麼事了,他憑什麼攔著!
韓熙載神色溫和,抬手給他斟了杯茶:“惟珍,消消氣。”
“哼”,李穀端起茶,咕嘟咕嘟一飲而儘,猶自拽著好友的手吐槽,“搶人才的事情雖然見多了,但連死人都要爭搶的,還是頭一回見!”
趙匡胤真特麼是朵奇葩!
再把劇本翻到最底下,發現好家夥,趙匡胤可喜歡乾這事了。
大周忠臣韓通,抵抗陳橋兵變、殉國而死,他轉頭就給人贈了宋朝的中書令。
甚至還在悼詞裡直呼,這是我趙宋開國元勳:“艱險共嘗,情好尤篤,言念元勳,將加殊寵。”
韓通泉下有知,怕是要當場揭棺而起,跟趙匡胤拚了:誰要做你家的開國元勳,滾呐!he——tui!
還有,起兵反宋的大周孤臣李重進、李筠,二人兵敗後,寧可自焚而死,也不願投宋。
再加韓通,三個倒黴蛋居然整整齊齊地被迫進了《宋史》,而不是《五代史. 周書》。
太慘了,實在是太慘了。
接著,韓熙載翻開了自己的人生劇本。
……
同光四年,韓熙載和李穀分彆後,南下投奔了南吳。
此時,楊氏皇帝已成傀儡,實際掌握大權的是宰相徐溫和養子徐知誥。
徐溫很快病故,徐知誥忙著到處招攬人才,並隨後建立了南唐,還宗李氏,改為了本來的名字李昪。
韓熙載銳意進取,一心北伐,和李昪偏守江南的保守立場之間,存在巨大的衝突。
李昪並不喜歡他,但因為他名望甚高,也不能隨意打發,於是就派到了東宮教導太子李璟。
他沒有參政的機會,時在東宮,不過每日賦詩,傾樽談?而已。
後來,李璟登基,雖然欣賞他的才學,給予重用,卻隻是讓他主持宗廟典禮、製定禮樂典章製度。
又因為屢次進言上書,切中時弊,被奸臣宋齊丘、陳覺等陷害,流放外地,幾經宦海沉浮,在小官位置上閒居了整整二十一年。
一個才氣逸發,被譽為當世風流之冠的少年,就這樣,在鬱鬱不得誌中消磨了青春歲月。
偌大江南之地,能容下一段名士風采的逸事:“時人謂熙載為神仙中人,風彩照物,每縱轡春城秋苑,人皆隨觀。”
說他豐神俊朗,玉振蘭薰。
一年之中,時常四處打馬吟遊,觀者如雲,都追隨在他身後不肯離去。
卻容不下一顆欲報家國蒼生的真摯靈魂。
他曾多次請纓北伐。
一次是南唐滅閩,晉帝北遷,中原無主,一次是周師大舉壓境,提議以攻代守,換掉無能的主帥,防止爆發內亂。
李璟置若罔聞,一個字不聽。
一腔熾血澆注在堅冰上,個中滋味著實讓人難受。
李煜登基後,盯上了一批來自北方、有通宋嫌疑的大臣。
韓熙載作為歸正人群體中最出名的一個,自然首當其衝,心灰意冷之下,遂以聲色自汙。
李煜當然是一個好人,也是一個對得起家國百姓的好皇帝。
但即便是好人、好皇帝,一生中,也免不了有做錯事的時刻。
畫院待詔顧閎中,奉命前去監視他,繪製下了一卷《夜宴圖》。
畫上的韓熙載,手持蒲扇,襟懷散亂放蕩不羈,卻眉峰緊蹙。
在眾星捧月之間顯出一種遊離在外的孤單,仿佛愁緒無限,思索著自己的心事。
有人說,李煜是一片善意,想要記錄下這個場景,以此來規勸他約束自己的行為。
也有人說,李煜就是純粹出於猜忌,看到韓熙載沉湎歌舞、醉生夢死,就放心了。
真相如何,俱埋於黃土故紙,無從知曉。
韓熙載死在了亡國前數年,沒有親眼看到南唐的覆滅。
他生前一直被打壓,沒有進入中樞為相,死後卻獲贈了宰相職,賜諡「文靖」。
而這,也是東晉太傅謝安的諡號,他就葬在了梅頤嶺的謝安墓旁。
李煜對他的死十分痛惜,選墓時,費了一番心思,要求“山峰秀絕,靈仙勝境,與古賢丘表相近,使為泉台雅遊”。
最後相中了謝安。
然而,九泉之下,韓、謝兩人若當真見麵,恐無此雅遊之興。
謝安晚年因淝水之戰,功高震主,飽受晉孝武帝猜忌,桓伊曾為他在君前撫琴,一曲唱罷,淚落滿衣。
最後鬱鬱而逝,正所謂,“雅誌困軒冕,遺恨寄滄州。”
韓熙載看著謝安,再想起自己的一生,唯有感同身受、相對長嗟而已。
至此,當年在淮水邊對飲發誓的兩個少年人,都已經實現了他們的諾言——雖然隻有前一半。
韓熙載說:“倘江南用我為相,必揮師定中原!”
李穀說:“若北國以我為相,來日輕取江南,當如探囊取物!”
他們都當上了宰相——雖然一個是生前位及,一個是死後贈官。
卻都沒有完成關於北伐/南征的諾言。
一統天下的希望,並不在他們手中,還要經曆無比漫長的歲月才能實現。
平生功業消磨儘,付與蒼蒼淮河水。
唯有那一卷《韓熙載夜宴圖》,與周宮功臣閣上的宰相畫像,丹青妙筆,迎風飄舞,依稀訴說著往事悠悠。
……
韓熙載看完,整個emo住了。
他南奔投吳,就是為了有一天能夠北伐打回來,給慘死的全家複仇。
現在得知自己一生滄桑不得誌,最後甚至客死江南了,這擱誰身上遭得住啊?
他歎息道:“惟珍,從前你我同遊洛中的時候,看見晉時遺跡,還曾嗟歎過聞雞起舞的那兩位,少年知己,終成生離死彆……”
哪知到了最後,彆人的故事,竟都成了自己的人生。
“唉。”
李穀緊握著他的手,愴然無言。
李殷殷也跟著歎了口氣。
要不說你倆是好朋友呢,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命運淒慘得難分伯仲。
“好啦”,她見氣氛低迷,抬手敲了敲桌子,“先來吃點東西吧!”
沒有什麼是一頓美食解決不了的,如果有,就再來一頓!
今天,新解鎖了一個菜肴,名為蜂蜜芥末炸雞。
【品名:蜂蜜芥末炸雞】
【原材料:雞、酒、胡椒、芥末、鹽、蜂蜜】
【詳解:謝靈運莊園裡散養的走地雞、李白家藏的烈酒、鄭和下西洋帶回來的胡椒粒、漢武帝禦花園裡種植的芥末、張士誠販賣的上好良鹽、袁術正準備兌水喝的一大罐蜂蜜(因為東西失竊,他正在府裡暴走)】
韓熙載:“……”
他願稱這張紙為「受害者名單」。
李殷殷衣袖一揮,一盤香氣四溢、酥酥脆脆的炸雞,就出現在了餐桌上。
它色澤金黃,肉質豐美,看起來鮮嫩無比,似乎一口咬下去,就能體會到汁水爆漿的快樂。
旁邊,還配了燒烤醬、蕃茄醬、咖喱醬等數種不同蘸料,各種顏色搭配起來,著實讓人食指大動。
“可以開吃了”,她笑容滿麵地宣布。
食物被解鎖出來之後,隻要有功德幣供應,都可以無限次兌換。
李穀未來作為後周宰相,治國安邦,積累了很多功德幣,韓熙載有《夜宴圖》,名列華夏十大名畫,名氣幣數量也不少。
二人各出了一百萬幣,購買了一份炸雞。
炸雞還附贈了「雪泡縮脾飲」一杯。
這不是李殷殷搞出的什麼新料理,而是南宋時期,風靡整個臨安城的「快樂水」。
以酸酸甜甜的烏梅肉為主料,配以草果、甘草、甘葛等輔材,水煎成濃汁,待涼透以後,放入窖藏冰雪中一浸,清甜爽口,沁人心脾。
蜂蜜炸雞的甜膩味道,也被一杯縮脾飲衝淡,緩和得恰到好處。
韓熙載一陣吃吃喝喝,感覺整個世界都明亮了,定了定神,問對麵的好友:“惟珍日後有何打算?”
李穀不假思索道:“當然是去投奔世宗皇帝……”
話音未落,他就發現韓熙載用一種「糟糕,好像遇見智障了」的眼神看著他,徐徐道:“咱們現在是同光四年,柴榮才五歲。”
李穀撓了撓頭:“是這樣的哈。”
這可怎麼辦,一名身高八尺的靚仔陷入了沉思。
也不知道小世宗這時候投奔了姑父郭威沒有。
要不,現在就去邢州堯山柴家莊,把人撿回家,從小來個聖天子養成計劃?
朋友,你可真刑,韓熙載聽完都無語了。
他見了自己的結局,第一反應就是趕快跑路,絕不第二次跳進南唐這個火坑,有多遠跑多遠。
但留在北方也不行,完全沒活路。
韓熙載愁眉苦臉:“唉,怎麼辦。”
李殷殷平生最見不得美人皺眉,當即開始幫他想辦法:“你彆急啊,讓我想想……”
她幫忙的殷勤程度,基本和對方顏值成正比。
少年版本的韓熙載就很俊朗美麗,史書說他“風流儒雅”、“謂之神仙中人,風彩照物”、“俊才絕俗,逸氣淩雲”。
所以,李殷殷很快想出一個辦法,那就是讓他追隨平陽公主去唐昭宗年代。
韓熙載家破人亡,並無牽絆,又是後唐同光年間的進士。
後唐承唐朝之正朔,李存勖開國時,將李世民等人一並放入了天子七廟,奉為祖宗祭祀。
因此,對於平陽公主來說,韓熙載完全就是根正苗紅的自己人,可以放心任用。
果然,她聽完之後,頗為意動,當即就邀請韓熙載去旁邊聊聊。
二人找了個無人處,長談了許久。
一方要考察未來的下屬能否托以大任,一方要探問對方是否是自己理想的君王。
良久,韓熙載終於下定了決心,斂袂下拜:“臣願為殿下效死,赴湯蹈火,萬死不辭,直至河清海晏的那一日!”
“韓卿快起”,平陽公主滿意地點點頭。
真好,這下開國的文武領袖都全了,自己出征在外,朝中就有人坐鎮,安邦定國了。
韓熙載也很滿意。
同樣是投唐,公主英姿絕世,百戰聲名,這不比磕磣的李昪家爺孫三代靠譜多了?
他到唐昭宗年間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宰了李嗣源這個老登——彼時,應該還是小登,以報滿門家仇!
李穀伸長脖子,張望了幾下,隱隱帶著一絲好奇和羨慕。
愁啊。
好友已經有歸宿了,自己該何去何從呢。
要讓他背棄周世宗,心裡十分不得勁。
但陛下現在才五歲,真要等長大,又不知會空耗多少年歲。
在他第三次長籲短歎的時候,李殷殷終於側目,這也太影響食肆的用餐環境了。
“惟珍,你先不要急著做決定。”
“以後抽獎,若抽到什麼傳送卡之類的,可以把你送到柴榮登基之後的位麵,一勞永逸地解決這個問題。”
李穀總算鎮定了下來:“有理,多謝店主仙人。”
他倚在門邊,忽而含笑發問:“大家都姓李,店主你介意多收一個小弟嗎?”
“想得還挺美。”
李殷殷還沒說什麼,平陽公主已經似笑非笑地道:“本殿下也姓李,都沒認親呢,如何輪得到你?首先,你的容貌就不過關。”
李穀最多算中人之資,店主可是超級顏控,哪可能理他?
“就是就是!”
小李東陽吃完炸雞,溜溜噠噠地把盤子送回來:“我也姓李,我都沒說呢!”
他眼珠一轉,聚焦在李穀身上,眸子裡忽然流露出一抹大大的狡黠。
隨即背起手,故作老成地說:“李惟珍,你作為未來的後周宰相,有資格給我當小弟。也罷,我不嫌棄你,擇日不如撞日,我們今天就結拜吧!”
李穀:“……”
嗨,哪來的熊孩子!!
他黑了臉,直接拎著後領把小幼崽提了起來,作勢要打屁股。
“再舉高一點!”
小幼崽還以為他在和自己玩,拍手叫好。
“店主,我失陪一下”,李穀唇角微揚,把小幼崽夾在腋下,準備找個無人僻靜處,給他一個完整的童年。
李殷殷趕緊提醒他注意分寸:“這是明景帝給未來社稷選定的肱骨之臣,你可不能把人教訓傻了。”
“知道了”,李穀露出了一個大魔王的笑容。
小幼崽狠狠打了個哆嗦,尖叫道:“快放我下來!救命啊,有人欺負小孩了!陛下!雲英殿下!於少保救命啊!”
“你叫啊,他們都不在,叫破喉嚨也沒有人來救你!”
李穀徑直把小幼崽提溜走了。
湊巧的很,此時,李殷殷打開手機,居然就收到了朱祁鈺的消息:
【您的好友明景帝給您分享了一個視頻:世伯威武. mp4】
後麵還附著幾條信息。
大意是,世伯製定了一個收拾孫太後與朱祁鎮的計劃,需要這般行事,還請店主幫忙配合一下。
李殷殷正想著景帝哪來的「世伯」,點開一看,一口雪泡縮脾飲直接噴了出來。
好家夥,蕭賾真是個天才啊,竟然跑去景泰朝哭墳了!
就算她見多識廣,也壓根沒見過這場麵!
不行,這個熱鬨她非湊不可!
……
大明景泰位麵。
當南齊的事情告一段落,蕭鸞等人全部伏誅之後。
朱祁鈺便帶著蕭子良一行人一起回到了本朝,提前做些準備。
大家從不同時空來到大明,齊聚一堂,各自的身份也非同一般。
準備去哪些地方觀光,看怎樣的景色,安排什麼人接待,這些都得做好規劃。
整個紫禁城上下都被調動了起來,熱火朝天地忙碌著。
然而,這樣一來,卻是礙到了一個人的眼。
這個人就是孫太後。
孫太後可不信什麼「真仙降世」的傳聞,還以為是朱祁鈺為了鞏固地位,搞出來的噱頭。
前段時間,太子朱見濟剛死,沒準就是為了防止有人因此生出二心,特意搞了這一茬!
更讓孫太後難受的是,大明許多好東西都被拿出來招待客人,軟禁在南宮的太上皇,卻生活依然困苦,什麼也沒得到!
她愛子心切,立即叫人召朱祁鈺入宮,準備訓斥一番。
趁機讓他解了好大兒的禁錮,最好能出來自由活動。
理由都想好了:你對素不相識的陌生人那麼客氣,怎麼可以對你的兄長如此無情!
朱祁鈺自打看完命運劇本,對這位名義上的嫡母正滿心膩歪,毫不理會。
這一日,孫太後忍無可忍,終於將心一橫,使出了殺手鐧——
到太廟去哭先帝!
這也算是她的老本行了,每逢不順心如意,就去哭朱瞻基的牌位,逼迫朱祁鈺退讓。
一個「孝」字大過天去,貴為帝王又如何,由不得他不聽。
太後鑾架一動,聽聞動靜的百官便已陸續趕來,追在後麵,連聲道:“太後不可!”
鬨的動靜越大,越符合孫太後的期盼。
她特意吩咐人慢吞吞地行車,等到了太廟前,幾乎文武百官全在此處了。
出了這麼大的事,朱祁鈺也第一時間趕了過來。
蕭子良見他行色匆匆,少不得要問明緣由。
蕭賾亦在旁聽著。
聽完朱祁鈺列舉完孫太後的種種「光輝事跡」,他麵沉如水,忽然冷笑一聲:“如此行徑,也配為一國之母?”
蒼天好生無眼!
他夫人裴惠昭,德音永念,芳銘彤管,才乾與為人皆很完美,卻早逝在太子妃之時,隻能追尊為皇後。
孫太後和裴夫人一比,不啻雲泥之彆。
這麼一號小人,竟然也能竊據高位,榮寵無限,一路升到太後位置,讓裴夫人情何以堪?
朱祁鈺很是無奈:“太後每次都是這一招,雖然老套,但好用。大明素來講究孝悌,朕也不便當麵拂她的意。”
蕭賾眉頭大皺。
他一貫護短如命,孫太後欺負他兒子的朋友,和欺負他兒子有甚麼區彆。
非得治治這廝不可!
他心念如電轉,已經有了一個想法,抬手拍了拍朱祁鈺的肩,神色溫和地說:“小鈺,朕有一計,可除二賊。”
他壓低聲音,說了自己的計劃。
朱祁鈺聽得滿臉震驚,心中更是一片迷茫:“啊這,世伯,這能行嗎……”
“放心吧”,蕭賾卻信心十足,“這天底下就沒有朕收拾不了的人!”
他扭頭一看,見謝脁滿臉好奇地朝這邊張望,當即揮揮手,把小月亮趕走。
未成年人不宜見到接下來的場麵!
遠遠地,孫太後見到一行人到來,立即精神一振,叫開太廟之門,擺好陣勢。
正準備扯著嗓子,喊出那一聲:“先帝,你走得好慘呐!留下我們孤兒寡母,受儘欺負——”
這一招,在過去,曾經百試百靈。
不料今日,她的哭腔還沒擠出來,旁邊,就傳來了一道情真意切的呼喚:
“弟兄!瞻基,我苦命的弟兄,你走得好慘呐!”
聲音之響亮,時機之巧妙,語氣之一波三折。
正好把孫太後的這一聲完完整整卡了回去,堵在嗓子眼,一張臉更是憋得通紅。
好半天,她總算緩過神來,不由大怒。
大膽!
是何人在此大放厥詞,攀附先帝!
她一回頭,卻瞠目結舌地看見,蕭賾長驅而入,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來。
他麵露悲慟之色,徑直伸出手,在朱瞻基牌位的上方,飽含深情地拍了拍,一麵痛呼道:“嗚呼吾弟,英年早逝,朕心實痛,哀哉哀哉!”
孫太後爆發出一聲尖叫:“快來人,拿下這個狂徒!”
“吾弟!”
蕭賾比她叫得更大聲,完全蓋過了她的聲音。
他看似對著牌位自言自語,實則,全是說給文武百官聽。
“為兄乃齊天子蕭賾。小鈺既然認朕為世伯,那瞻基你——便是朕異父異母、素未謀麵的親弟弟了,大家都是一家人!”
百官一聽,果然躊躇地頓住了腳步。
哦,是先皇的世兄啊。
那就是皇帝自己的家事,我們管不了。
緊接著,蕭賾又是一通激情發揮:“吾弟這一生,命真的好苦啊!”
“天不假年,未介不惑而崩殂。於外,則大業未成,留下偌大江山,安南之地金甌待複;於內,則小鈺彼時年方七歲,尚不及承歡膝下,陶樂天倫!”
“兄長終是遲來一步,與汝緣慳一麵,未曾見上最後一眼!”
“每每念之,怎能不悲從中來,潸然淚下!”
蕭賾說到動情處,抹了抹眼淚。
隨後竟然用力一拔,硬生生把嵌在太廟台子上的朱瞻基牌位給拔了出來,緊抱在懷中!
嗬,不就是哭太廟嗎,搞得誰不會似的!
他今天就要挾牌位以令弟妹,先哭為敬,讓孫太後無廟可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