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1 / 1)

飯友們都覺得,既然要跨位麵旅行,就應該選擇一個年代最晚也最發達的時空去看看。

雖然,林逋所在的北宋年間經濟也挺繁榮。

但是吧,西湖千古如斯,始終都是這副好山好水的模樣,大家不是很想跟他一起去那裡隱居遠離塵世,吃糠咽菜。

所以還是選景泰朝吧。

至於朱祁鈺為什麼想去西湖?

咳咳,原因眾所周知……

李殷殷沒有特彆的傾向,人間界的每一個時空她都沒去過,到哪裡玩都新鮮。

但見顧客們都想去大明,她自然要站出來幫忙說話。

“景帝,你就答應吧,不用擔心,我們這麼多人就算每人踩一腳,也能幫你把朱祁鎮和孫太後踩成肉餅。”

“把他剁碎!”蕭子良義憤填膺地說。

“砍了喂狗!”平陽公主捏緊了拳頭。

“送去跟胡亥蕭鸞作伴,整整齊齊一起上路”,嬴政神情平淡中自有威嚴,把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陛下”,小幼崽拽了拽他的衣袖,悄聲說,“咱們是為了償還林和靖先生的人情,才組織了這次旅行。倘若去西湖小孤山,先生還得張羅招待我們,人情反倒越欠越多了。”

朱祁鈺恍然大悟,好像是哦。

話都說到了這份上,他自是欣然同意,輕笑道:“朕回去稍作準備,掃徑迎客,十日後在紫禁城恭候各位到來。”

“確實要準備”,眾人皆表示。

雖然在食肆中,時間流動是靜止的,但去了景泰朝之後可不是,他們得提前把各項事務安排好。

彆的不說,嬴政的團隊還站在泰山上封禪,總不能一直站那裡乾等吧。

還有平陽公主,旅行完就搬遷去新朝了,要做的事很多。

李殷殷問了一句:“公主可曾想好去哪一個唐?”

平陽公主正色道:“我正要請教店主仙人。”

李殷殷沉吟了一會,一拂袖,半空中隨即浮現出了三張地圖。

第一張雖然是全須全尾的山河,地盤廣大,卻烽火四起,地圖上少說也有幾十個不同起義軍節度使的旗幟,亂糟糟紛爭不休;

第二張隻有北方半壁,範圍稍小,但帝王剛剛掃平北方,戰亂暫時被壓製住,沒有大的動蕩;

第三張就更小了,僅有江南一隅,觀之文氣璀璨,墨華氤氳。

“這三張地圖,都可以算作唐末。”

“一是唐昭宗時期,社稷崩塌,義軍四起,黃巢肆虐各處,朱溫篡位在即。”

“二是後唐莊宗李存勖,是一位神明武略的軍事天才,鎮壓北方,興複國號,但最終因不擅長內政搞出內亂,死於興教門之亂。”

“三是南唐中主李璟,這位去了帝號,自稱江南國主。”

平陽公主端詳半晌,並不能從地圖上看出什麼門道來,遂虛心請教道:“店主建議我去哪一朝?”

“昭宗朝”,李殷殷語氣果決地說。

這既是最好的選擇,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唯一的選擇。

三人裡麵,隻有唐昭宗是正兒八經的唐室後裔。

李存勖是計入宗室譜的沙陀人。

李璟他爹李昪雖然自稱是唐憲宗五世孫,但鑒於五代人幾乎都有到處認爹的黑曆史,這個「自稱」的可信度,要大大打個問號。

石敬瑭和石勒的種族都不一樣,一個沙陀,一個羯人,還敢冒認人家的嫡係後裔呢,何況李昪?

而且吧。

平陽公主隻能攜帶三萬人,肯定無法直接硬撼一國軍力,必須精打細算,用在刀刃上。

昭宗時代,可操作的空間最大。

李曄一生悲情,勵精圖治妄想複興大唐,無奈能力不足,兵力也不足,隻能受製於朱溫。

如今,有一位強有力的新主取代他的位置,對他、對大家都好。

若到莊宗朝,李存勖肯定不會甘心讓位。他作為名垂青史的戰神君主,手下又有一支百戰鐵軍,能不能打過他還是兩說。就算僥幸能贏,也會傷亡慘重。

若到南唐中主時期,就得對上氣吞萬裡的周世宗柴榮。

李璟也能算中上遊的君王了,青年時,也曾雄心壯誌,揮師滅閩,後來麵對柴榮卻節節敗退,遷都逃命,淮南之地儘失,這局麵很難辦啊。

至於更難辦的李煜時代,李殷殷直接提都沒提。

這事還是等日後李煜本人來了食肆,讓他自己去頭疼吧。

平陽公主聽了分析,深以為然,初步定了計劃:“那就去昭宗朝。”

李殷殷微微一笑:“願殿下旗開得勝,扶搖青雲,此去登金闋。”

……

眾人各自穿過傳送門回家。

小李東陽暫時留在萬朝食肆,準備對照圖紙,給玩具小熊做一套新的機甲。

林逋孑然一身,沒什麼行囊要收拾,也沒離開,去了藏書室翻看孤本珍籍。

蕭子良回歸南齊。

不料,剛走過時空通道,邁出去沒兩步,忽聽得後方傳來一道茫然的聲音:“雲英,朕為何在此處?”

蕭子良震驚回頭,與朱祁鈺麵麵相覷良久:“這個......可能是我們當時站得太近,傳送門開錯了吧。”

不管了,來都來了,他決定邀請好友上門做客:“走,我帶你去皇宮,然後再去竟陵西邸。”

朱祁鈺本想早點回家,終究拗不過他一聲聲的「來嘛,你就來嘛」,勉強鬆了口:“好吧,那就停留一兩日。”

蕪湖,蕭子良眉開眼笑,他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要和小鈺分享!

緊接著,忽然意識到一個大問題。

父皇本就因為太子逝世,傷心欲絕,白發人送黑發人,幾次哭昏過去,險些把自己也一波送走。

現在就剩他一個親人,更是保護過度,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他僅僅咳嗽一聲,都得噓寒問暖,緊張好半天,又是喊太醫會診又是讓僧人祈福的,主打一個折騰。

如果不配合,父皇玻璃心發作,真的會跟他鬨起來。

蕭子良可不想新交的好朋友被這陣勢嚇到,於是,特意提前打了預防針:“我父皇最近短短數月內,連續失去了多位至親,國葬都舉辦了好幾場,性情有點極端,你多擔待。”

又道:“當然,小鈺也不必太過緊張,你畢竟是我的好朋友……”

又不是我本人。

父皇最多愛屋及烏,關心問候一番,其他不會拿你怎麼樣的。

“懂了懂了”,朱祁鈺卻不知想到了什麼地方去,恍然大悟,並給了他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我一定多加注意。”

這個劇情他熟!

本朝太.祖晚年的時候,也曾連續痛失太子、皇後、愛孫,傷心欲絕,深受打擊。

以至於大開殺戒,株連無數!

蕭賾既然諡號“武帝”,早年又以武立業,金戈鐵馬起家,想必也是一位性情淩厲,殺伐果斷之輩。

現在的南齊朝廷,大概已經血流成河了吧……

朱祁鈺信誓旦旦地說:“你放心,本朝太.祖就有過先例,我早就有所了解。”

蕭子良點點頭,前方通道儘處,隱隱冒出一線光,他伸手拽了拽朱祁鈺的衣袖:“走吧。”

朱祁鈺被這麼一拽,陡然反應過來。

啊這,自己好像還穿著龍袍吧?

會不會被暴怒的齊武帝直接抓起來打入天牢啊?

很快就發現,想多了,實在是想多了。

當他和蕭子良一起同框的時候,齊武帝眼裡隻有自己的孩子,根本沒注意到他這號人。

穿過傳送門回來,還在原先出發的地點,太子蕭長懋的靈堂。

隻不過,蕭子良之前因為給哥哥守靈太久,被齊武帝強行趕去睡覺,這一波投放,卻落到了……

殿頂正上方。

他緩慢眨了眨眼:“阿耶。”

蕭賾念了大半個時辰的睡前經書,終於把孩子哄睡了,準備離開。

結果回頭一看,蕭子良不知什麼時候竟然爬到橫梁上去了。

“……”

饒是老父親濾鏡一貫深厚,也忍不住無語了片刻。

這是鬨的哪一出啊。

南齊宮廷沿用的建築,還是劉宋孝武時所建,幾座主殿都修得很高,就算是寢殿偏室,上方離地也有足足好幾米。

他趕緊疾步走過來,張開手臂,柔聲道:“英英,你爬那麼高做什麼?快下來,父皇接住你。”

蕭子良聽得鼻尖一酸,想起自己小時候,貪玩爬庭院裡的大榕樹,困在高處,怎麼都下不去,害怕得哇哇大哭,任誰來勸都沒有用。

還是到了晚上,蕭賾從軍營歸來,在樹下哄了他好半天,終於勸得他縱身一躍,穩穩接住了他。

如今,經年光陰輪轉,浮塵似一箭。

眼前父皇的身影,也仿佛和當年英姿煥發的青年將軍重合了。

他眼一閉,直接跳了下去。

蕭賾把人接住,正要斥責兩句,忽見蕭子良抹了抹眼睛,抱著他的腰就開始掉眼淚:“阿耶,我去了一個神奇的地方,叫做萬朝食肆……”

他含著淚,斷斷續續地說著人生劇本上看到的一切。

說父皇駕崩,永明之治落幕;說太孫登基,霍亂家國;說蕭鸞篡位,屠殺滿門;也說自己的英年早逝,朋友們的慘死,江山社稷的分崩離析。

很多很多。

一開始,隻是小聲抽噎。

被父皇哄了兩句,心中的滿腔委屈就再也壓抑不住,大聲嚎淘道:“蕭昭業他怎麼能這樣對我,我何嘗對不起他!還有玄度……蕭鸞…..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早該殺了他的!”

蕭賾伸出手,一下一下撫摸著他的背脊,眸中漾滿了疼惜之色,很快又化為了一片冰寒。

這是他的英英啊,他帶在身邊,一點一滴親自養大的孩子。

生來就是天之驕子,本該一生身居青雲,驕傲自由,卻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受儘了苦難。

必須有人為此付出代價。

“彆怕”,他低聲說,“這些事都交給朕,朕還活著,沒人能欺負你。”

蕭子良點了點頭,對他是全心全意的信任:“好呀。”

他想到什麼,趕緊從衣袖中摸出延壽丹:“阿耶快吃,這是我得到的禮物,可以延長三十年壽命呢!”

蕭賾接過丹藥丸子,第一反應卻是:“英英可曾吃過了?你我各分一半,各得十五年。”

聽到這話,蕭子良感動極了,又有點想哭,飛快地抬起衣袖在眼前擦了擦:“沒關係的呀,我不需要。”

他小聲說:“我早死,是因為阿耶你走了,心裡難過,蕭昭業又不斷逼迫我,所以才鬱鬱而終。隻要你一直活著,我也能活得好好的。”

蕭賾麵露不讚同之色,捏捏他的臉:“總是吃了更保險,怎麼能拿自己的性命去賭呢。”

蕭子良使勁搖頭,態度很堅決:“不好不好,阿耶你一個人吃。”

蕭賾一頓,決定打感情牌,撫著他的背,緩緩說:“英英聽話,朕這麼多年宵衣旰食,處理政務到中夜不曾合眼,不都是為了富國強兵,能更好地保護你和白澤麼?如今白澤已去,你若再不珍重自身,一朝長離,讓朕如何是好?”

“阿耶……”

他語氣很溫和,蕭子良卻頭越垂越低,小聲說:“我錯了。”

蕭賾把心愛的小兒子抱在懷中,拿著帕子,擦去他臉上的淚痕,溫聲道:“英英,你是阿耶的寶貝,是這世上最重要之人,一定好好保護自己。山河列土,神佛名箴,都沒有你重要,知道了麼?”

蕭子良感動地點點頭:“知道了!”

他超驕傲的:他本來就是父皇的寶貝呢!

“你呀”,蕭賾也笑了,拔出佩刀,將延壽丹從中剖分,一人服了一半。

蕭子良定睛看去,見他鬢角白發複又轉黑,麵目亦恢複了青年時,不由高高興興地說:“我知道,父皇年輕時征戰沙場,就是現在這個樣子!”

蕭賾被他逗笑了,目光上移,凝視著宮殿頂處,忽然冷冷道:“誰在那裡?放箭!”

“阿耶等等!”

蕭子良大驚,陡然想起小鈺是跟自己一起過來的,“那是我好友!”

朱祁鈺忍不住歎氣,感情雲英還記得他啊。

他在房梁上坐了許久,人生中從未經曆過如此尷尬的瞬間。

蕭子良忙著和父皇撒嬌,傾訴衷腸,整一個旁若無人,他下去也不是,不下去也不是。

而且,這裡太高,根本下不去。

他正麵露為難之色,蕭賾手一揮,立即作了安排:“孩子你莫怕。”

宮人迅速架好了梯子,綁上繩索。

朱祁鈺就算不敢下來,也不能留在上麵過年,隻好將心一橫,係起衣裾,順著往下爬了幾步。

梯子在半空中晃晃蕩蕩,仿佛搖搖欲墜,就在爬到一大半的時候,忽然腳一滑……

“小心”,蕭賾立在下方,早有準備,第一時間就穩穩地扶住了他。

蕭子良神采飛揚地說:“阿耶,這是我新交的好朋友小鈺,他可厲害了,是後世的皇帝,主持過一場力挽狂瀾的護國戰爭呢!對了,他還有一個出生在杭州的心腹之臣——”

“咳咳”,朱祁鈺不得不咳嗽一聲,打斷蕭子良接下來的話。

蕭賾微笑:“小鈺是嗎,歡迎你來到齊宮。”

朱祁鈺回過神來,拍拍身上的塵土:“多謝……”

他斟酌了一下,選了一個自認為比較合適的稱呼,“多謝世伯。”

“好,好”,蕭賾一怔,眸中有驚訝之情一閃而過,神色變得無比溫和,“你們兩個孩子先聊,朕去叫人準備宴席。”

宮裡都在為太子守靈,什麼熱菜也沒有,貴客上門,自然不能失禮。

朱祁鈺忙讓他不要客氣:“不必了世伯,我們已經在食肆吃過了。”

蕭賾還是讓人送來了茶水與糕點,隨後,三人坐在偏殿中閒聊。

他笑道:“英英這孩子從小被朕慣壞了,性情驕縱,任性妄為,還望你多擔待。”

“阿耶!”

怎麼能當麵揭人短處,蕭子良當場炸毛,轉頭就在武帝身上錘了一下:“你太過分了!”

朱祁鈺看了一眼他張牙舞爪的模樣,不由微感好笑,旋即正色道:“世上多虛偽之徒,令人厭憎,我倒覺得雲英這樣真的很好,心性如純金璞玉,直來直去,相處起來很愉快。”

蕭賾頓覺,兒子新交的這個朋友真是有眼光。

他萬分讚同地說:“是啊,英英一向是最好的,隻有那些目光短淺的愚昧之人,才會覺得他有哪裡不好呢。”

朱祁鈺:所以,世伯你先前隻是故作謙虛一下對嗎。

蕭子良陡然想起一事,好奇地問:“小鈺,你之前說過,你們大明太祖也中年喪子,也是和我父皇相似的作風嗎?”

朱祁鈺:?

他回憶了一下,蕭家父子私下是如何相處的。

武帝簡直把哄孩子發揮到了極致,一口一個寶貝,還要剖丸子分壽命。

此前為了不讓孩子出去就藩,更是強留在宮中一年又一年,最後,乾脆挑了個離家車程不到半個時辰的雞籠山西邸,給蕭子良開府。

和“不見奴表,耶耶忌欲恒死”的唐太宗,可以並稱為最會哄孩子的二位親爹。

至於太祖……

不,朱祁鈺戴上了痛苦麵具,太祖他真的不這樣!!!!

……

大唐武德位麵。

平陽公主帶著宇文憲回歸長安,這裡也曾是北周都城,如今故地重遊,滿懷感慨。

“舅姥爺,新宮闕還沒來得及營建,那裡有一排是北周故苑,我們可以去看看。”

二人沿著馳道騎馬,觀賞風景。

本來一切都好好的,誰知,一路儀仗隊忽然耀武揚威地行使出來,浩浩蕩蕩,鋪滿了整條街。

“齊王出行,閒雜人等避讓!”

平陽公主和宇文憲自然不加理會。

不料,李元吉透過轎簾,看見他姐和一個陌生男子在一起,形容親近,頓時像是抓到把柄一樣,激動地跳了起來。

他對平陽公主記恨已久了,平陽越是縱橫沙場、光芒萬丈,越襯托出他棄城而走、敗績連連的無能。

建國之後,這種嫉妒又進一步加深,轉為了尖刻與不屑——

你再厲害,也不過是區區一介女流,隻能當公主。

我雖然對國家毫無功業,卻能當上親王,邑數千戶,讓你望塵莫及。

甚至你見了我,都還得行禮!

李元吉嗬斥下屬趕緊停車,要去揪平陽公主的錯處。

然而,他剛掀開簾子,從轎子裡探出腦袋,就感覺一隻手伸過來,將他從後方提起,而後,拎著他直接轉了個麵。

宇文憲一眼望去,頓時被這張臉狠狠醜到了:“你就是當朝齊王?”

真是個以一己之力拉低「齊王」封號含金量的奇人,同為齊王的宇文憲表示很淦。

“唔,唔,你......放......肆!”

李元吉雙腳離地,拚命掙紮著,眼中流露出怨毒之色。

可那人明明動作輕描淡寫,他卻怎麼也掙不開,反而越來越窒息。

宇文憲提著他,納悶道:“平陽,你娘也算我看著長大的,幼而岐嶷,聰穎敏慧,如何生出來這麼一個蠢東西?”

平陽公主沉默了一會,提出了一個優秀的猜測:“可能是抱錯了吧。他一出生,我娘就嫌太醜把他送走了,沒準那時就已經看出了端倪。”

李元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