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陽公主看出,七舅姥爺的狀態很不好。
雖然被喚醒,但鴆毒仍舊絲毫未清,難受程度直接拉滿。
她伸手扶住了對方:“我外祖襄陽公主,是您的胞姐,家母太穆皇後竇氏,自幼養在北周帝宮,多蒙您照料。”
宇文憲露出些許意外之色,隨即向她點了點頭:“幸會。”
平陽公主深吸一口氣,用最簡潔的語言,將事情始末敘述了一遍。
“如今大唐開國,正值武德元年,四方烽火紛起,龍蛇象征,正欲混一六合,掃平天下。”
“這裡是萬朝食肆,店主仙人渡劫飛升的場所,我把您從北周時空裡抓了出來,希望您能助我一臂之力……”
宇文憲神色沉靜地傾聽著。
平陽公主知道,這位舅姥爺作為帝國上將,一向作風沉穩,胸有驚雷而麵若平湖,根本沒法從對方的表情上判斷到底有沒有被打動。
她想了想,乾脆開門見山:
“七舅姥爺,您若是願意隨我回大唐的話,不僅可以恢複健康,再度披甲上陣,征戰四方,也能徹底消滅隋室,為大周皇室複仇,讓天下重又歸於一統,重開盛世,再造乾坤。”
她的心中有些吃不準。
七舅姥爺剛經曆了一番殺劫,恐怕會心灰意冷,對所謂的血脈親情不抱任何期待。
連親侄子都想著殺他,何況是自己這個從未見過的外孫女?
然而,出乎預料的是,宇文憲聽完後,竟然直接表示:“我信你。”
平陽公主反倒大驚:“啊,這麼草率的嗎?”
宇文憲笑了笑,這一抹笑容浮現在他蒼白深鬱的麵容上,好似把整個人都照亮了。
他目光燭然地看向她:“知人鑒心,一眼足以,此外毋需多言。”
人與人之間,確實是存在某種磁場的。
比如,他第一眼看見平陽公主,就知道這位外孫女和他是同一種人。
堅毅,決絕,手握刀劍,橫掃萬軍,勇往直前,注定是戰場上的王者。
他們習慣了沙場上直來直去的鋒芒,是不會、也不屑於弄虛作假、玩弄人心的。
也正因為如此——
宇文憲話鋒一轉:“我雖信你,卻不信「平陽公主」。”
平陽公主一怔,沒明白他的意思,下意識問:“有何區彆?”
宇文憲眸光深深,望著她,眸底寒光一現,仿佛利刃出鞘般的霜寒之芒。
平陽公主被他這麼一看,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
宇文憲沉聲道:“平陽,我雖然並不比你年長許多,但你既然稱呼我一聲舅姥爺,那我忝為長輩,有一句話確是不得不說——你要早做打算。”
“你若想在戰爭結束後繼續活下去,平安終老,就不能隻是一個「平陽公主」。”
話說得很隱晦,但意思卻很明確。
公主這個身份,說尊貴也尊貴,但在參政掌權方麵,終究名不正言不順。
身在天家,權力都沒有保障,生命哪來的保障?
宇文憲自己的前車之鑒猶在,貴為齊王、大司馬、上柱國,位極人臣,尚且說死就死,毫無反抗之力,何況平陽?
一旦帝王的屠刀迎頭斬下,豈能逃脫?
就算李淵虎毒不食子,不至於弑殺親女,但萬一要奪軍隊、解兵權、將其架空,鈍刀子割肉,她如何能抵抗?
宇文憲認為,自己即便選擇了幫外孫女打天下,到頭來,也不過是兩人一起功高震主,難逃災厄。
還不如一開始就不同意邀請。
平陽公主沉默,想起了人生卷軸上自己的結局,不得不承認宇文憲的擔心是對的。
“您有什麼建議呢?”
宇文憲反倒有些意外,他本來還擔心這孩子聽不進去。
他也是從這個階段走過來的,年少豪情,意氣風發,覺得世間所有難題根本都不算事。
見平陽公主已經意識到了情形的嚴峻,他很是欣慰:“天家無父女,你已經走到了這個位置,想要激流勇退也不成了,隻能更進一步。”
平陽公主眉峰緊蹙:“怎麼就發展到造反這一步了,舅姥爺,我還沒有打算好。假如,我說假如,不是公主,而是親王……”
“那你隻會死得更快”,宇文憲搖頭道。
“歸根結底,症結在於你功勞過高又過於年輕,而不在於你是男是女,是公主還是親王。”
“你年紀不過弱冠,用兵通神,南征北戰,皇位上的那位再不向你出手,難道還嫌自己的位置坐得太安穩嗎?”
好像是這樣的,平陽公主啞然。
合著橫豎都要造反,這也算她家裡的優良傳統了。
她頭疼不已,忍不住道:“舅姥爺,你分明對局勢剖析這麼清楚,怎麼還死得那麼慘……”
這次,宇文憲靜默了許久,才低聲回了一句:“因為我那時彆無選擇。”
一頓,又道:“但你有,我不希望你最終落到跟我一樣的結局。”
這句話如此真摯,平陽公主眸中漸漸浮現出了淚水,喃喃道:“我明白了。”
是啊,十六歲就出任外藩刺史、坐鎮荊蜀險峻之地、肅清萬裡的天才少年,怎麼會是有勇無謀、不識時務的蠢才。
宇文憲難道看不清楚周宣帝想害他嗎。
當然能。
但這樣的事,不是看出來就有用的。
於謙、王融、謝脁等人的事跡早已證明,隻要有昏君在上,良臣不管做什麼,都隻能引頸待死,現在隻不過多出了一個宇文憲的案例罷了。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平陽公主豈能不為所動。
她從軍多載,心性堅毅,絕非泛泛之輩,很快鎮定下來,仔細推敲了一下目前的局勢。
真的隻有抗爭這一條路了。
曆史上,她曾退讓過,結果換來了英年早逝的慘淡收尾。
這一次,她決定不再退讓,要緊握刀劍,向命運宣戰。
但是,平陽公主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劇本上都說了,接下來是她弟弟李世民的貞觀之治,四海清平,古今難得一見的治世巔峰啊!
她現在起兵搞事,那是妥妥的逆著曆史大潮而行。
不知要連累多少百姓生靈塗炭,多少烽火摧燒城池,徒消耗於內戰,還落不著任何好!
宇文憲聽外孫女說完,也陷入了沉思。
他之所以鼓勵平陽公主起兵,是因為覺得李淵不靠譜,昏聵且不能容人。
換成李世民,實無必要再去擔憂功高震主。
但是......
劇本上隻說李世民活了五十一歲,又沒說李世民的後人如何。
除非平陽公主能在弟弟駕崩的同時把自己也送走,否則,假如換上來一個大昏君,還是免不了重蹈覆轍。
“人心太過叵測,我不建議你去賭”,最終,宇文憲這麼說。
他語重心長:“明君也不一定就能慧眼選出合適的繼承人,皇兄也是名垂千古的明君,但宇文贇呢?還有江對麵的蕭賾,你瞅瞅他選出來的蕭昭業,是個什麼百世難得一見蠢材……”
蕭子良默默捂住臉,彆罵了,真的彆罵了。
平陽公主無力地說:“舅姥爺,你不懂,起兵才更加前途叵測。”
即便是她,對上世民也是勝負難料啊。
而且姐弟二人關係一向很好,是全家最親近的,她有信心,未來弟弟絕不會害她,更不願主動和弟弟刀劍相向。
宇文憲拍了拍小外孫女的肩,歎息道:“你自己決定就好,我不過是幽冥間一縷幽魂,自不會替你越俎代庖。”
話音未落,忽聽得旁邊爆發出一聲歡呼:“哇!”
“快看我抽到了什麼——是傳送卡,好漂亮的卡片!”
小幼崽捧著一張金光閃閃的卡片,眉開眼笑,眸子都彎成了小月牙。
他高高興興地奔過來,把卡片高舉到朱祁鈺麵前:“陛下快看,我得到了一個好寶貝!”
朱祁鈺笑著接過,念出了上麵的字:“傳送卡——可以跨時空傳送至多三萬人,前往某一指定時空,僅限單向單次使用。”
他還沒形成什麼思路,蕭子良已經靈機一動:“小鈺,你要不要傳送到朱祁鎮出生的時候,直接把他掐死?”
朱祁鈺:“……”
聽著有點心動是怎麼回事。
他強行壓下這個可怕的念頭,搖頭道:“不可。這是單向傳送,去了便回不來。”
“如果景帝親自前去,還是可以回來的”,李殷殷看熱鬨不嫌事大,笑吟吟地提議道,“屆時,直接來食肆中轉一下,即可回歸景泰位麵。”
朱祁鈺頭疼不已:店主,你這時候就不要來湊熱鬨了好吧!
“不好不好,掐死朱祁鎮隻是泄憤,用處不大”,蕭子良又開了一個腦洞,“應該在出生的時候,把小鈺和朱祁鎮調包一下,這樣對大家都有好處。”
“醒醒,我和他有兩歲的年齡差”,朱祁鈺覺得太離譜,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也沒發燒啊,怎麼還說起胡話來了?
蕭子良不高興地拍掉他的手,又道:“小鈺還可以開到你父皇或者皇爺爺所在的位麵,直接和他們告狀,把朱祁鎮添油加醋地痛罵一頓。”
“接下來發生的事,隻需要交給你的祖宗處理就可以了——”
他就不信,朱祁鎮這個倒黴玩意還能再出生!
“好了,不要再提朱祁鎮了,他不配”,朱祁鈺實在是無可奈何,出言打斷了他,“傳送機會無比寶貴,應該用來做更有意義的事。”
蕭子良聽聞此言,當然是積極為好朋友排憂解難:“要不,你傳送三萬人的精兵過去,到新位麵建立一個大明分國?”
三萬人說多也不多,稱不上兵多將廣。
說少也不少,是一股足以在關鍵時刻扭轉局勢的力量。
朱祁鈺顯然是聽進去了。
但眼下大明看似平和,實則危機暗藏,他很長一段時間都會忙於誅殺朱祁鎮,並清除其黨羽,暫時騰不出三萬精兵進攻其他位麵。
隻能先擱置了,未來再議。
正打算把卡片收起,平陽公主忽然問:“景帝有意轉讓卡片嗎?”
朱祁鈺微訝,眸光回望,瞬間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公主想帶著齊王和諸部下,去另一個時空征戰?”
“不錯”,平陽公主覺得,這不失為一種兩全其美之法,“我欲去大唐亡國之時,平亂肅清,護我百姓,延我國祚。”
既不必姐弟相爭,內戰白白消耗國力,勞苦百姓。
同時,後世的大唐社稷瀕危,也需要她去拯救。
至於平亂之後……
天下都是她打下來的,登基為女帝,這不是順理成章的事嗎。
誰敢否認,先問過她手中劍!
宇文憲暢想了一番那樣的場景,也露出一絲笑容:“如此甚好,請問店主仙人,可以轉讓嗎?”
李殷殷頗為驚訝,誰能想到平陽公主這麼秀,已經謀劃到後世去了。
“我覺得不——”
“店主仙人!”
眼看她好像有拒絕的意思,平陽公主立刻上前,握住她的手晃了晃,明眸中流光閃爍,用撒嬌般的語氣說:“幫幫忙嘛,我真的很需要它,拜托你啦~”
李殷殷當然……沒頂住。
眾所周知,顏控的一大特點就是以顏值為天。
當一位漂亮小姐姐站在麵前,主動要跟你貼貼,你是不可能狠下心來拒絕她的。
“我覺得也不是不行”,李殷殷話鋒一轉,“以後隻要是抽獎開出來的東西,都可以自由轉讓,但是得交一百萬功德的手續費。”
平陽公主湊得更近了,挽住她手臂,什麼也不說,隻是笑盈盈地看著她。
李殷殷被看得滿心無奈:“……這樣吧,今天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用交手續費了,平陽你也一樣。”
平陽公主高興極了,展臂一把將她抱住,拉著人,接連蹦跳了好幾下:“謝謝店主,你真好!”
李殷殷:“......”
美人姐姐身上好香哦,靠近聞一聞這個味道,忽然覺得自己少賺一百萬功德幣也沒什麼。
萬金買美人一笑,算起來還是她賺了(大霧)
蕭子良也站到了她麵前,雙手合十,作祈求狀:“啊,真的隻能今天免費嗎?”
蘭陵蕭氏這一代顏值最高的少年郎,束發簪蘭,穆如清風,眼睛裡落滿了星辰,滿懷期待地看過來。
李殷殷再次捂著心口,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就離譜,一個個都長這麼好看做什麼!
她長歎了一聲,揮揮手道:“這樣吧,第一批來到食肆裡的所有人,以後互相之間交易都不收費了,期限為永久。”
她特意強調:“你們彆往外說啊,以後再來新人,我肯定要收手續費了!”
眾人:嗬嗬,你猜我們信不信。
大家已經深刻意識到了李殷殷的顏控本質,但凡下一批新顧客裡有個美人,店主看著她/他的臉,還能想起來要錢?
朱祁鈺拿著卡片問:“公主打算出什麼價格?”
平陽公主內心早有成算:“我現有的功德幣全部歸你,外加後世唐宮的珍寶若乾,輜重若乾,金銀若乾。”
她作為大唐開國功臣,功德龐大,如此條件不可謂不豐厚。
“不必”,朱祁鈺卻拒絕了,“你此去新朝風刀霜劍,險象環生,免不了時常來食肆求助,現有的功德幣就先留著用吧。等你開國十年以後,再給朕回報吧。”
平陽公主微訝,景帝這是決定進行長期投資了。
亂世危機四伏,一切都說不準,打天下總有失敗的可能。一旦失敗,這筆投資就血本無歸。
可是,她會失敗麼?
良久,平陽公主鄭重起身,拱了拱手,目色堅毅地說:“多謝景帝信任。”
“無妨”,朱祁鈺還了一禮,微笑道,“朕很看好你。”
李殷殷擦了擦並不存在的眼淚,這是多麼感人的飯友情啊!
宇文憲咳嗽一聲,適時地提醒大家,自己耽擱太久,已經快死了…….
對不起,險些把他給忘了!
李殷殷趕緊招呼平陽公主過來:“方才始皇帝所做的步驟,你都看見了吧,就用同樣的方法滴血認主。”
一滴平陽公主的血滲入他眉心,伴隨著法術之光,飛速消融。
很快,從屬關係建立之後,平陽公主麵前就浮現出了一塊麵板。
上麵記錄著宇文憲身體的各類參數,一通暴改,將掉落的血值恢複正常水準,健康數值全部加加加,然後……
就可以獲得一個建康的大周......錯了,是大唐戰神啦!
宇文憲動了動手指,驚異地說:“好像也沒什麼感覺呢。”
認主條約唯一的限製就是他不能做任何不利於外孫女的事,當然,反過來也一樣。
“如此甚好。”
……
前幾次抽獎都抽出了好東西,飯友們將目光投向了蕭子良。
蕭子良衣袖低垂,手一伸,一粒圓滾滾的丸子騰雲駕霧落在了掌心。
出現了,延壽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