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鈺看著自己的身份關鍵詞，“明景帝朱祁鈺：帝王家少有的弟弟大怨種，仿佛一個反向版本的北燕文成帝馮跋”。
不由陷入了高質量的沉默。
他把小幼崽抱起來問：“馮跋是誰，你知道他嗎？”
“唔”，小李東陽一陣迷糊，戳了戳手指，隱約想起自己好像看過北魏崔鴻寫的《十六國春秋》。
於是，他高興地同自家陛下分享道：“我知道的呀！事情是這樣的……”
眾所周知，十六國時期，前、後、西、南四個「燕國」的君主都是慕容氏。
為什麼隻有北燕是馮氏呢？
當然因為他們是篡位之賊！
在南燕覆滅之後，馮跋扶持慕容氏的一個養子高雲（慕容雲）建國，很快，又將其殺掉，篡位自立，是為北燕文成帝。
雖然開局不是很名正言順，但馮跋這個皇帝卻當得風生水起，平內亂，除苛政，緩刑獄，開言路，清吏治，護農桑，保境安民，興辦教育。
二十餘年，促成境內大治。
當然，馮跋皇位當得怎麼樣，還不是最重要的。
更關鍵在於……
他是在重病之時，被弟弟馮弘逼宮害死的。
死後直係子孫滿門俱滅，無一幸存。
馮弘即位登基，之後一路作天作地，幾年內就亡了國，北逃高句麗，被忍無可忍的高句麗國主斬殺。
朱祁鈺聽到這裡，頓時心裡一涼。
如果是反向馮跋的話，他難道會——被哥哥逼宮殺死？
但是，這怎麼可能呢。
天位已定，寧複有他。自己將太上皇救回來，放在南宮吃好喝好，已經仁至義儘了，朱祁鎮還有什麼理由對他逼宮動手？
小幼崽擔憂地瞅著他，輕輕伸出手，拽了拽他的衣角：“陛下！”
雖說臣子不可以妄言君王——太上皇也算君王的一種吧，但他現在隻是一個小孩子，還不懂那些大道理，誰對他好，他就喜歡誰。
陛下在他心目中，就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小幼崽叉著腰，大聲說：“陛下無需擔憂，就算這事不幸發生，也還有好多年呢！太上皇福氣那麼薄，到那時候早就死掉了！”
朱祁鈺眉眼微微一彎，似乎被他逗笑了，口中卻斥責道：“不可妄語。”
“才沒有亂說話呢！”
小幼崽一臉理直氣壯：“馮跋的出生年月雖然不可考，但他是後燕惠湣帝慕容寶的東宮舊人，按生活軌跡推算，少說也活了七十二。”
太上皇能活那麼久嗎？
顯然不能！
啊這，朱祁鈺的笑容緩緩消失。
人家活七十二，他反向活二十七？
一旁，林逋聽到這裡，補充了一個重要信息：“我方才看到，你的諡號似乎叫做「景帝」，古來帝王以此為諡者，多不得長命永年。”
朱祁鈺：！！！
他大為驚訝：“竟是如此？”
林逋雖然是個隱士，但熟讀詩書，對這些典故信手拈來：“確實。”
“漢景帝劉啟死於47歲，追尊晉景帝司馬師亦如此。吳景帝孫休隻活了29，前秦景明帝苻健享年37，成漢景帝李特出生年月不詳，但從他兒子李雄的年齡來推斷，其祚亦短。”
“景帝這個群體中，有且僅有一位長命之人，就是陳武帝陳霸先之父，陳文讚。”
但是吧，林逋後半截話沒說。
人家陳文讚生前隻是個普普通通的農民，死後好些年，才被兒子追尊為太祖景皇帝，而你，卻是正兒八經的在位君主……
朱祁鈺聽完隻有一個感覺，那就是，自己沒幾天好活了......
平陽公主趕忙勸慰道：“景帝莫要沮喪，據我觀之，此事或許還有轉機。”
朱祁鈺長歎一聲：“殿下請講。”
平陽公主告訴他：“馮跋雖然有一個弟弟馮弘人品卑劣，但另一個弟弟馮素弗卻很好，才華橫溢，一度位兼將相，而且與他感情深厚，生死追隨。”
“馮跋踐祚前，甚至考慮過自己不做這個皇帝，擁護弟弟即位，被馮素弗再三拒絕之後才死心。”
她為啥這麼了解？
因為馮素弗是她的同行。
有時，馮素弗被認為是戰馬技術的改進者和雙馬鐙的發明者，在騎兵戰爭史上，起到了一個裡程碑式的作用。
平陽公主作為一名將軍，平日征戰沙場，根本離不開馬鐙。
專業對口，自然會格外關注一些。
她還說：“馮素弗下葬之日，馮跋親為扶棺，七臨葬禮痛哭。古禮郡王大臣逝世不過三哭，馮跋七哭，違背古製，是有意而為之，一心想把死去的弟弟喚醒。”
朱祁鈺神色頗為感動：“世間竟有這般真摯的手足情誼！”
這麼一想，他對自己的情況也樂觀了起來：“朕細思之，世間情理皆如是。朕與兄長……與太上皇雖然稱不上親密，方之馮氏兄弟不如遠甚，但想來，也不至於到同室操戈、你死我活的地步。”
平陽公主沉吟片刻：“我看不見得，馮跋送弟弟馮素弗死後風光大葬，按照反向思路，令兄應該是——送你生前寒酸出殯？”
朱祁鈺：“……”
大可不必如此強行對仗吧！
平陽公主一攤手，又道：“據說馮跋生了一百多個兒子，可惜沒一個中用，全被他弟弟殺得一乾二淨，景帝你那邊什麼情況了？”
唯一太子剛剛夭折的朱祁鈺：“……”
貓貓頭哭泣· jpg
……
很快，五名顧客都通過了身份驗證。
“歡迎各位”，李殷殷走到食肆門前，微微一笑，做了個歡迎的手勢，“你們是萬朝食肆開業以來的第一批客人。”
眾人抬眸看向她，神色激動，這就是仙人嗎？
她一身雲袖紅裳，秋水為神玉為骨，笑容清淺，仿佛灼灼盛放的楓葉流霜，霽月春星。
燦爛的霞光穿雲而來，照徹了那張皎潔的麵容，停歇於眉睫，流轉在唇峰，映出一片蓬蓬勃勃的明豔好光景。
“我是食肆掌櫃李殷殷，各位能來，我很高興。”
見態度如此和善，顧客們微微放鬆下來，都上前見禮：“見過仙人。”
李殷殷笑道：“不必客氣，現在，我要帶你們一起瞬移進入餐廳，這個過程，可能會造成一點不適——”
話音未落，尚未反應過來，李殷殷衣袖一拂，已將人全部卷起，化為一道光投出。
眾人：！！！
你隻說一點不適，沒說是億點點啊！
霎時間，眼前止不住地天旋地轉，幾名顧客如同鍋裡的餃子一般被無情地拋來拋去，最後終於落地的時候，紛紛表示——
嘔！
你先彆說話，讓我們專心吐一陣，嘔！
“真不好意思，我現在處於飛升考核期，靈力受限，隻能用出最低級的瞬移法術，副作用較大。”
李殷殷麵露歉意，手一拍，一個圓滾滾的金色機械甲士從身後轉悠出來，捧著一個托盤，給每人都遞上了一杯溫水。
嬴政一飲而儘，總算感覺緩過了一口氣。
他方才甚至一度以為，這是泰山封禪得罪了神仙，轉頭就報複來了……
這會兒定下心神，頓時捕捉到了關鍵信息：考核期？
神仙也有考核嗎，就像大秦的軍功爵位製？
現在已經來到了室內，一切皆彆有洞天，陳設錯落有致，清雅脫俗。
若乾大大小小的桌椅沙發，散落在各處，供人用餐閒談。
嬴政雖然沒見過這樣的坐具，但抬眸一掃，家具全部智能化，仿佛感應到了視線，上方自動浮現出了對應的信息。
更遠處，全都籠罩在一片霧氣中，完全看不清。
李殷殷也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不由狠狠心酸了一把。
路漫漫其修遠兮，現在還是開張第一日，等級太低，這些區域和功能都尚未解鎖呢。
小李東陽備受驚嚇，扶著牆，麵色慘白。
“嗯哼，你看起來受到了驚嚇，我有一個小禮物要送給你”，李殷殷打了個響指。
先前那個機械人接收到指令，很快返回倉庫，片刻後，帶來一個毛絨小熊塞到他懷中。
它的聲音帶著金屬質的磁性，很是悅耳：“這個送給你。”
小幼崽眨眨眼，和小熊對視了一會，小聲說：“謝謝仙人。”
毛絨小熊是棕色的，圓滾滾軟乎乎，很好捏，有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如果拍拍它柔軟的肚子，還會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陛下，我可以留下這隻小熊嗎？”他轉頭問朱祁鈺，眸光裡充滿了希冀。
真可愛呀，朱祁鈺含笑摸了摸他的發頂：“當然可以。”
“那……”小幼崽把小熊高高地舉起來，放到朱祁鈺麵前，“小熊也要哦！”
朱祁鈺又伸手摸了摸小熊腦袋。
李殷殷朗然一笑，指著黃金機械人說：“小金是我做出來的金牌員工，專門為食肆服務，你們以後每次來，有什麼需要的都可以找它。”
此話一出，眾人且喜且憂。
喜的自然是得到仙人青眼，以後能常來瑤台仙鄉，追求長生指日可待。
憂的卻是……
平陽公主直接說出了群眾的呼聲：“仙人，以後我們每次都要你施法瞬移進門，太過勞心費力，能不能多花費一些時間，讓我們自己慢慢走進來？”
“不成”，李殷殷搖頭。
她抬起手指，在空中虛虛一勾勒。
時空長河霎時浮現出來，如無數條安靜的絲線，從細白的指間蜿蜒而過。
“視此雖近，邈若山河。萬朝食肆位於所有人間位麵的交界處，一個時空斷點，看似很近，但若沒有我的指引，你們永遠也無法抵達。”
對麵，響起了一片失望的歎息聲。
每次來都要暈乎乎翻江倒海，這誰遭得住啊！
“但是——”
李殷殷話鋒一轉：“等我升級之後，就能解鎖傳送門，下回你們直接走傳送門進來就行，體驗感平穩，就和平常家裡的門一樣。”
嬴政又聽到了一個詞，“升級”，更加驗證了先前的猜想。
他斟酌發問：“朕可否請教仙人的尊號？”
“區區不才，忝列仙道十宗之一的造化門首席，道號「玄華君」”，李殷殷的語調輕緩而從容，“現在是萬朝食肆之主，你們叫我店主就好。”
“萬朝食肆正是我創造出來的東西，用來通過飛升考核。”
她是一名器修，天賦卓絕，才二十歲就修到了渡劫期，更是在仙道弟子大比中摘得魁首。
現在星際修真時代，器修的飛升考核方式也在與時俱進，變得賽博化。
參加考核的器修，需要獨立製作一個係統，而後封印九成修為，成為宿主，親身體驗。
順利升到滿級就完成了渡劫考驗，可以正式位列仙班。
很不幸，李殷殷抽到的考題正是「美食係統」。
她不能說不擅長做飯，隻能說一竅不通。
作為修真界著名卷王，她就連平日吃飯都用營養液、辟穀丹代替，很少正兒八經吃一頓飯，更彆說做了。
在連續燒壞十多個法器仙鍋之後，李殷殷終於明白，自己根本就不是當廚子這塊料。
好在，她靈機一動，改了一下製作方向，變成了「功德美食係統」。
在三千世界裡邊，隨意挑一個人間界，然後邀請這個地方的萬朝曆史人物前來吃飯，以功德值為貨幣。
功德值的收集同樣對應係統等級，達到一百級，就意味著圓滿過關，順利飛升。
當然，李殷殷既然用人家曆史人物的功德渡劫，自然要互惠互利，不能讓對方吃虧。
特意準備了抽獎、義工獎勵、萬朝團隊旅行等若乾互動項目。
能夠發放大量獎勵，幫助顧客提升國運和氣運，蒸蒸日上，越來越好。
……
“這就是本店的創立始末。”
李殷殷將一切都娓娓道來，並無隱瞞。
之前也糾結過要不要偽裝全知全能的大佬，她補習了幾個人間界的話本子，似乎都是這麼操作的。
但最終，還是決定信息透明化。
這是飛升前的最後一段時光，她希望能交到幾個真心朋友，留下一段美好的回憶，而不是純為追逐利益而來。
等以後真的飛升了，斷情絕念，也不至於留下遺憾。
當然，她也有足夠多的底氣。
萬朝食肆是她創造出來的東西，和她深度綁定，彆人就算起了歹念，也根本搶不走。
設計的時候也製定了一項規則，任何人來到食肆範圍內，都不能動武，違者會被立刻放逐到時空海。
這就保證了自身安全。
然而，李殷殷內心雖然認為自己很菜，也是這麼表達的。
卻沒料到，她一番話落到顧客們耳中，隻會讓人覺得……
天呐，好厲害！
還差一步就能飛升，就等於在人間全無敵，已經站在了修真界的最頂端！
如果用大秦朝廷來比喻整個修真界的話，已經是三公九卿的地位了，崇高無比。
更彆說她提到的那些修行場景，三言兩語，就揭開了一個光怪陸離大世界的一角，令人心馳神往。
嬴政則想得格外多了些。
他並不在乎李殷殷名義上是不是仙人。
就算還沒正式飛升，能創造出「萬朝食肆」這樣淩駕於所有時空之上的存在，與真正的神明何異？
而且，她還掌握了許多提升國運之物。
嬴政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事：“請問店主仙人，你說的互動項目究竟如何運作？”
李殷殷笑道：“以後，隨著我的等級提升，新功能解鎖，你們都會陸續獲得抽獎和其他互動機會。”
“獎池裡，有現代文明社會的東西，有來自其他曆史位麵的東西，也修仙界的一些常用之物，仙糧，神水，靈丹，符籙……”
“還有我自己做的一些小玩意——日行萬裡的飛行器、浮空船，能裝一座山的芥子須彌袋，破碎虛空的光劍，踏山河如履平地的機甲，微縮星球牧場，天文觀測器……很多很多。”
“飛升時，這些東西都沒法通過飛升光柱，會被全部摧毀，所以我決定全都拿出來送人。”
嬴政：哇，這麼多好東西！
要是能得到其中一些，大秦的前途簡直不敢想象！
他果斷地振衣起身，端正行了一禮，發自肺腑地說：“店主仙人，朕願待以至高無上之禮，拜為國師，共掌天下。還望助我大秦，千秋萬歲，國祚永昌。”
“——朕也有此意。”
嬴政蹙眉，回過頭。
就看見朱祁鈺眉眼靜斂，對他露出一個充滿了歉意，卻又頗為堅決的微笑，起身向李殷殷拜了一拜。
“明皇祁鈺，請店主尊上前往大明。我大明戰事方歇，四夷賓服，正國力全盛時，願求海宇清晏，國泰民安。”
沒辦法。
彆的事還能給始皇老大哥一個麵子，但這事關乎家國性命，真不行。
反向馮跋的詛咒還橫在心頭，想必，請了仙人過來，一切都會迎刃而解吧。
平陽公主張了張嘴，覺得自己畢竟不是皇帝，沒法全權代表大唐，就沒加入競價環節。
片刻後，她不由慶幸，還好自己沒開這個口。
對麵兩人已經卷出了新高度——
“朕願與店主仙人共享江山，大秦一切疆域財富，任意取用！”
“朕也願意許諾同等條件，隔了一千五百年的曆史差距，你大秦一年稅收，指不定還比不上我大明的一個府呢！”
“不知許事，我大秦國祚在一日，則店主仙人永為國師，尊與天齊！”
“此言差矣，始皇帝，你大秦國祚根本沒剩幾天，你還是先把繼承人給解決了，再來邀請仙人吧。”
“你小子說的什麼昏話，仙人都講了，你是「帝王家少有的弟弟大怨種」，自己問題一堆還來詰問朕？忘了自己隻能活二十多歲了？”
“......朕願出始皇帝兩倍的價格！”
“大秦橫掃六合，古來未有，仙人既然在收集功德，本朝國運之盛，必定遠邁朱祁鈺的大明！”
……
期間，還夾雜著小李東陽的嗷嗷直叫，在半空中使勁撲騰：“陛下，始皇帝欺負你，我幫你咬他！”
而後，是朱祁鈺的斥責聲：“不可亂來，你是個君子，要尊重始皇帝，不能胡亂動手。”
小幼崽叫得更大聲了：“陛下放心，我沒動手，是在動嘴！”
“那也不行！”
幾人吵鬨不休，李殷殷深感愕然。
這什麼場麵，真沒見過！
她這段時間補習過人間界的曆史，已經不是剛開始曆劫時的一問三不知了。
然而，但眼前這一幕，縱觀千古歲月，也屬於極其炸裂的存在。
李殷殷一揮衣袖，打出靈力，將兩方輕輕分開：“各位淡定，莫要打架。此地禁止動武，違者將放逐到時間海。”
對麵霎時安靜下來。
李殷殷又道：“未來的百年間，我就在食肆中渡劫，彆的哪兒都不去。”
她見嬴政似乎還想說什麼，便補了一句：“但是，等我升到三級之後，會解鎖萬朝旅行功能，由我帶隊前往某一個特定朝代旅行觀光。始皇帝如果有意，可以等未來報名參加。”
嬴政頷首，算是接受了這個事實。
既然仙人請不來，那就隻能退而求其次了：“店主，這食肆中可有長生不老之物售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