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憶的第七天(1 / 1)

魏爾倫愣了一下,低頭看著中也,對上了中也信任的目光,摸了摸中也的腦袋,慈愛道:

“我希望中也能安全地長大,過普通人的生活。”

“我明白了,他一定會的。”

蘭堂點頭,不再關注:

看來魏爾倫已經對這個孩子的歸宿有了規劃,那他就能放心了。

看到蘭堂讚同他的想法,魏爾倫臉上的笑容更加真實,對蘭堂的態度也更親近了,

潛意識的危機感被過往的信任與感情埋沒,魏爾倫不再警惕,反而想將懷中的孩子暫時托付給蘭堂:

“前麵的公園沒有人,你先帶著中也在那裡等一會兒,我報完仇就回來。”

“報仇?”

蘭堂皺了皺眉,疑惑道:

“保羅,發生了什麼?敵人是誰?”

魏爾倫才離開基地不過短短幾個小時,怎麼會惹上仇敵?

“那群穿著黑衣服的人裡,有一個戴著金色手套的人虐待了中也,我要去殺了他。”

魏爾倫坦言,下一秒,就看到蘭波的表情微變:

“可是,保羅,那群黑衣服的人不是普通人,而是橫濱的軍警。”

蘭堂的意思很明顯,讓魏爾倫放棄他的“複仇”想法。

“我知道了,多謝你的提醒,蘭堂,”

魏爾倫點頭,在蘭堂放鬆的反應中,認真道:

“我會小心的。”

“這不是需不需要小心的問題,”

看著魏爾倫依舊沒有意識到問題嚴重性的模樣,蘭堂的聲音壓低了一些,嚴肅道:

“他們被襲擊後,會封鎖所有值得懷疑的區域,拿著槍搜查裡麵的異樣,普通人會成為他們的耳目,告訴他們裡麵發生的一切,一旦發現了你,保羅,他們會緊追著你不放,直至你徹底死亡。”

“我明白了,”

魏爾倫彎腰,把中也放在地上,示意中也去拉著蘭堂的衣擺,就要往前走:

“我會讓他們看不到我的。”

利用他的特殊能力,應該能夠做到殺死那個人後,悄無聲息地離開。

“你不明白!”

如果魏爾倫真的明白,就不會在沒有準備、沒有計劃,還受著傷的情況下暗殺軍警!

蘭堂反手握住魏爾倫的手腕,聲音強硬了一瞬,意識到自己的異常後,努力放緩聲音:

“保羅,我們現在的任務是找到安全的藏身之處,養好傷,在橫濱活下去,而不是因為一時的憤怒讓自己陷入危險之中,進退兩難。後者的行為是沒有意義的,你明白嗎?”

“你在說什麼呢?蘭堂,”

魏爾倫順著抓住自己的手,一寸一寸往上看,落到蘭堂臉上,心臟仿佛同樣被一隻手握住,向大腦傳遞令人無法呼吸的沉悶,聲音都變得古怪:

“你覺得,給中也報仇是一件沒有意義的事情?”

這可是他的弟弟,

為了給弟弟報仇陷入危險,這不是理所應該需要付出的代價嗎?

怎麼可能是一件沒有意義的事情?

給弟弟報仇?

蘭堂一怔,低頭看向這場爭執的中心,站在地麵上的孩童,

中也抬頭看著他們,滿臉茫然,兩隻手微微抬起,一隻手虛虛握著魏爾倫的衣服,一隻手試探地伸向他的方向,但被他們的爭執嚇到了一樣,隻是停留在空氣中。

被他的目光一看,中也頓時有了反應,放下手,踉蹌地後退幾步,躲在魏爾倫身後,隻露出半個腦袋看著他。

是了。

蘭堂恍然:

以魏爾倫現在偽裝的身份,為了尋找弟弟來到橫濱,疼愛弟弟的兄長,的確不會放過傷害弟弟的人,

不愧是保羅,即使在一個懵懂的孩子麵前,也不會放下偽裝。

知道了一切都是偽裝,蘭堂頓時放下了心,給魏爾倫遞合適的台階:

“我不是這個意思,而是,保羅,你真的覺得中也現在需要的是報仇嗎?萬一暗殺失敗,你有沒有想過中也的下場?”

暗殺不會失敗。

魏爾倫想這麼回答,卻驚疑地發現,自己的內心竟然因為這簡單的一句話而動搖:

沒錯,若是暗殺失敗,即使隻有百分之一的概率,他可憐的弟弟應該怎麼辦呢?

他的弟弟虛弱到連走路都踉踉蹌蹌,無知到會把頭發當成食物,無助到隻能依賴他才能活下去。

萬一暗殺出了差錯,他的弟弟失去了兄長,怎麼才能在這片混亂的土地安全長大?

除了他,誰還會對弟弟伸出援手,幫助弟弟活下去?

“哥哥?”

可能因為魏爾倫沉默的時間太長,中也困惑地扯了扯魏爾倫的衣服,注意到魏爾倫低頭看他後,踮起腳,伸手示意要抱。

魏爾倫一把抱起中也,感受到弟弟輕飄飄的體重,不甘、憤怒、酸澀、憎恨、憐愛等種種情緒在心口攪和在一起,成為讓魏爾倫無從分辨的複雜,

他知道的隻有手套上的線索,如果錯過了今天,傷害中也的人換了一副手套,或是因為命令離開橫濱,

他就再也無法從那群穿著相同衣服的人中,找到傷害中也的人,也無法替中也報仇了。

這也是他急著去為中也報仇的原因,但是……

魏爾倫輕聲問道:

“中也,感受自己的內心,告訴我,你恨傷害你的人嗎?”

如果中也失去記憶,潛意識也在恨著傷害自己的人,即使冒著生命危險,他也要殺了傷害弟弟的人,

若是被軍警發現,他可以帶著弟弟離開日本,前往其他未知的國家,

隻是,他對其他國家一無所知,無法確定是否安全,也不知道如何趕路……

看來暗殺前,需要詳細地調查一遍。

“恨?”

中也聽他們說了一大堆信息,大腦嚴重過載,努力理解,隻理解了大概,搖頭道:

“不恨,哥哥不要難過,不要離開,不要報仇。我已經忘了,沒有傷害,也沒有傷害我的人,感受不到了。”

中也抱住魏爾倫的腦袋,和不久前一樣,把臉貼在魏爾倫的臉上,蹭了蹭,想要撫平魏爾倫的低落:

“喜歡,我喜歡哥哥、開心!”

“哥哥很開心,”

魏爾倫強迫自己彎起唇角,露出微笑:

“但我擔心中也不開心。”

因為未來的潛在風險,讓受到傷害的弟弟放棄報仇,委曲求全,他真是一個糟糕的兄長。

“我也很開心!”

中也有些慌亂,急切又笨拙地表達心底的感受,隻擔心魏爾倫看不到他的開心:

“哥哥讓我不餓了,還會一直抱著我,看著我,鼓勵我,替我生氣,我很開心,真的!”

中也的直覺能感到魏爾倫對他的好意,眼睛能看到魏爾倫對他的付出,也能切身體會到魏爾倫對他的寬容慈愛,

所以,在魏爾倫身邊,他是真的很開心,沒有一絲虛假。

“開心就好,”

魏爾倫心中酸澀,卻也能感到其中的溫暖,閉了閉眼睛,感受著孩童溫熱的體溫,低聲道:

“隻有這一次,中也,相信我,我以後不會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了。”

中也毫不猶豫:“我相信哥哥!”

蘭堂站在一旁,宛如一個旁觀者,毫無波瀾地觀察著魏爾倫的“表演”,在腦中進行評估,打出了一個優秀的分數。

魏爾倫堪稱完美地給中也畫了又圓又大的餅,讓中也完全信任,甚至反過來安慰他這位新上任的兄長。

蘭堂也明白了魏爾倫短短幾個小時就會變得略顯狼狽的原因,

中也把身上的灰全部蹭到魏爾倫臉上了。

·

“我們離開這裡吧,”

魏爾倫平複了心情,才看向蘭堂,道:

“按你所說,去尋找安全的藏身之處,養好傷,活下去,你有思路嗎?”

“我隻有大致的計劃,具體實施還要看具體情況,”

蘭堂看著與海麵隻有一線之隔的太陽,從一路聽到的閒談中,總結出有用的信息:

“時間已經不早了,民宿和一些小型酒店不需要身份證件,我們可以先住一宿,第二天再去找出租的房子,其中,需要一筆不小的費用。”

魏爾倫明白了,將收繳的錢包拿出來,數了數裡麵的金額:

“十萬九千一百九十四日元,這些夠嗎?”

“應該……?我不太了解這裡的物價。”

蘭堂的語氣有些遲疑,看了看有零有整的鈔票:

“等到我們看到價格就知道了。”

以蘭堂目前來看,與那些食不果腹的普通人相比,有穩定工作,能夠吃飽穿暖的廚師已經算得上富裕。

如果廚師把身上的錢全部給了魏爾倫,應該不至於讓他們住不起一間民宿。

但租房的話,可能會有點困難,不過,他們不一定要租太好的房子,房子隻要可以住人就沒問題。

蘭堂眉間緊鎖,在想到解決辦法後,眉間依舊沒有鬆開:

吃穿住用行,住的地方隻是其中的一筆開銷,其他地方的金錢缺口更大。

也就是說,在恢複記憶前,他們還需要想辦法得到錢,養活自己。

他們的身份究竟是誰,過去又遇到了什麼,才會淪落到現在艱難的處境,

蘭堂努力回想,得到的不是一片空白,就是劇烈的頭疼,隻能放棄回想,將此刻的想法埋沒:

在未來,會不會有過去的同伴來援助他們?

但若是真的有人來援助他們,他們又怎麼能分得清同伴與敵人的區彆?

魏爾倫的想法倒是沒有和蘭堂一樣長遠,而是在盤算一會兒要買的東西,

中也身上的傷口沒有處理,身上也沒有一件衣服,未來總不能一直裹住外套生活。

所以,在找到藏身之處之後,他需要買包紮傷口使用的藥和紗布,還要買兩身給弟弟換洗用的衣服和鞋子,至於晚餐……

袋子裡的食物應該夠弟弟吃了吧。

魏爾倫遲疑地看了看僅剩兩瓶果汁和兩塊肉鬆麵包的袋子,

下一秒,魏爾倫眼睜睜地看著他的肉鬆麵包隻剩一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