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得很清(1 / 1)

長青的腿往回縮,從床上慢慢坐了起來。

“殿下……”

長青的指尖被捏了一下,濕漉漉的水滴順著他的指腹滾落。

關猙渾身都裹著雨水,體溫卻是熾熱滾燙的。因為屋子裡升了暖爐,所以長青穿得單薄,身上隻有一件中衣鬆鬆垮垮地掛著,關猙一碰到他,就下意識地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喟歎。

長青用手掌抵住關猙的頭,聲音平靜,“你發燒了?”

“沒有。”

蟲族沒有人類概念中的發燒,隻是淋雨罷了,溫度的改變並不能讓他們的軀體產生任何負麵表現,不同於脆弱的人類,蟲族雖然保留了敏銳的感知以應對各種需要,但他們並不會因為寒冷、高燒,或者疼痛而影響軀體運作。

關猙此刻的表現其實是精神力爆衝,又或者引用某些星球原住民的詞彙——易感期。

這種表現通常隻周期性出現在王蟲身上,精神力的爆衝讓他們的軀體代謝加快,各類激素瘋狂分泌,此時的王蟲們充滿了攻擊性且躁動不安,極其渴望得到蟲母的撫.慰或者支配控製,嚴重時他們會完全失去理智,無差彆的攻擊看到的任何活物——當然,除了蟲母。

可以說在長青成為蟲母之前,整個蟲族幾乎都陷入了不同程度的精神力爆衝中。

關猙將臉貼在白皙的手背上,“我沒有發燒,殿下。”

他看起來似乎恢複了一些理智,於是又開始儘職儘責地扮演關猙了。

那雙眼睛裡充盈著某種渴望,酷似關猙的身軀跪立著,麵上浮現出異樣的紅色,雀啄般的吻落在長青的手背上。

“我很難受,殿下,我的身體好像要被精神力擠爆了……”

他幾乎是迫不及待,神經質地重複著,甚至於不再去考慮這是否會讓長青不快,也沒有去思考剛剛成為蟲母的長青能否接受安撫一個蟲族狂亂的意識。

他隻是想,蟲母已經安撫了騎士,那麼,那麼或許也可以安撫他。

長青隨手將頭發一攏,半散在肩頭,“你需要多久?”

“我不知道,殿下……”

不過幾個須臾,因為長青沒有回複,關猙就急切地發誓,迫切地辯解道,“我會很快的,殿下,我會很快就被安撫好的。”

長青點了點頭。

他坐直了身子,雙足伸到床邊,正要去踩床榻,另一具滾燙的軀體便已經取而代之,長青略微挑眉,“你把他的所有記憶都繼承了?”

“是、是的……”

“他喜歡什麼,討厭什麼,平常怎麼說話,又會哪些記憶,他認識誰,他的一切……你都知道了?”

“是的。”

“包括他自己都記不清楚的記憶?”

“包括。”

長青很有些意外。

他生病時要踩著人下床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時候關猙被領著來見過他一次,也就一麵之緣。

關猙不可能把這麼一個小事記這麼久,唯一的解釋隻能是蟲族所具有的特殊力量。

“他自己都忘了,你又怎麼能知道?”

跪在地上的關猙舔了舔乾裂的唇,他的精神力爆衝已經很厲害,很不穩定,這完全是嫉妒引起的,他的臉上開始控製不住地浮現出漆黑的骨骼,仿佛一種悠久古老的裝飾,華麗,且足夠危險強大。

這些東西順著他的額角、顴骨、下巴開始蔓延,連同手臂和腰腹,要不了多久他就會褪去人類的皮囊,徹底的變回一個隻知道渴.求蟲母的失去理智的怪物。

他的雙眼瞳孔不斷顫抖,在正常人類的瞳孔與野獸的異瞳間切換,如同未開化的野獸般,長青問什麼,他就回答什麼。

“沒有,殿下,他記得很清楚,這段記憶很容易檢索到。”

人類的大腦不同於蟲族,人類並不能建立蟲族精神網那樣高效而全無私心的思維共享平台,但也不算差勁,人類的記憶都儲存在大腦中,隻是有些記憶經久不用,承載記憶的細胞很快死去,但蟲族接手這具身體時對基因的吞噬與掠奪讓它們可以反向激活所有的記憶細胞,所以這具軀體的所有記憶都會被他們掌握。

這也是為什麼宇宙中無數種族想要消滅蟲族,因為蟲族太過於強大,種族優勢太過於逆天,在蟲母誕生之前祂們就如此難以消滅,如果蟲母誕生,後果便簡直不堪設想。

長青點燃一盞燈,搖曳的燭火在油紙上跳動,窗外疏雨輕風,暗香浮動。

“我要做什麼?”

“殿下隻需要接觸我的精神力就可以,比如摸一摸我的頭。”

長青聽關猙說完,麵色並沒有太多變化。

他隻微微頷首,拿了一本書,便依靠著貴妃榻坐下,一隻腳不經意間,輕輕碰到了關猙的膝蓋。

“好吧,那你開始吧。”

長青的眼神很淡,甚至有閒心看書。

……

長青手裡舉著書,自上而下地看向關猙。

他雙眼平靜,垂落的眼睫下是一雙無悲無喜的眼睛。

“好了嗎?”

長青翻頁。

汗珠順著皮膚滾落,滑入微微敞開的衣領中,長青伸手撩了一下頭發,腳往下踩了踩地麵,調整自己的坐姿。

漫不經心地抬手,將一旁的燭芯用挑子撥了撥。

光線有些昏暗。

他伸手摸了摸蟲族的頭,蟲母的接觸讓那些爆衝的精神力慢慢地安靜下來,但蟲族看起來似乎還沒有好轉。

“你不是說,不會花很長時間的嗎,關猙?”

這是長青第一次對著蟲族叫出關猙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