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緒經風10(1 / 1)

臥玉海棠 巴巴巴eci 5231 字 2個月前

兩個皇林軍上前將太監押了下去。

溫瑜立馬將此事報告給秦姝白,讓她通知下去,所有人加強巡邏。而自己帶了一隊人去往飛鴻天正殿,暗中守著皇上。

殿上仍是水陸畢陳,笑語歡聲。絲竹之音悠揚,歌姬舞女翩然起舞。似乎一切都是那樣的正常。

如果在這樣的奢華熱鬨的場景下,沒有什麼事在暗流湧動的話。

溫瑜站在正殿角落,深邃立體的五官被光影切割。他不能卸下警惕,握緊腰間的劍柄,凝眸細細觀察宴會上每一處細節,每一個人。

一曲舞畢,赤腳的舞女踩著白色氈毯緩緩離開。

電光火石間,平地一聲乍響,驚天動地!大地好似被震的顫動了起來。

溫瑜被震的耳鳴,隨後反應迅速,高聲道:“來人!護駕!”

眾人皆因眼前景象瞠目結舌,驚愕失色,然後扔下茶杯,推推搡搡毫無儀態地從大門湧出正殿,有幾人還被門檻絆倒了,然後又被踩了幾腳。

隻見是那正殿中央的地上赫然出現一塊巨石,有十尺之長,兩尺之寬。就落在那舞女本來站的地方。

舞女撿回了一條命,仍驚魂未定,跌坐在地。

溫瑜見明宗帝被皇林軍護著從小門出去了,才分神抬頭看去,是飛鴻天穹頂上的龍紋柱子崩裂墜落。

穹頂很高,碎石仍在簌簌掉落,不時也會掉些大石頭,足矣砸死人。

此時美輪美奐的飛鴻天,已經變得非常岌岌可危。

溫瑜和剩下的十幾名皇林軍一同疏散人群,順便將腿軟的舞女和被踩踏的賓客拽起身。

雖然他針對災禍迅速作出反應,但在正殿的人太多,逃跑不及仍會被砸中受傷。

“啊!”

溫瑜身邊傳來痛呼聲,他側頭看去,是李景清。

他正緊緊捂著肩膀,有鮮血瞬間浸透華服,從他的手指縫中潺潺冒出。還有的順著勁瘦的手臂,從寬大的袖口中流出,滴落在地上。

而他的腳邊,是一塊有尖銳棱角的大石頭,李景清的肩膀剛剛被砸了,隻怕是傷到了筋骨。

一名皇林軍侍衛將李景清扶到暫時安全的位置,愧疚道:“殿下尊貴之軀,怎可為救卑職受傷呢!”

李景清麵色蒼白,毫無血色,道:“無妨。”

溫瑜大步向前,道:“二殿下如何?卑職護著您走。”

李景清杏眼深邃,大難當頭,他的眸光仍是如平日裡一般冷淡,掀不起一絲波瀾。

他抬手製止,又抬抬下巴示意道:“不必,你去護著那些人吧。”

事態緊急,溫瑜也沒時間與他多說,利落將衣擺撕下,為李景清纏住傷口止血,然後吩咐那扶著李景清的侍衛道:“你來保護二殿下離開。”

“是!”

溫瑜又從一片混亂中扶起幾人。

忽然,“咚”的一聲,溫瑜頭上傳來劇痛,他吃痛閉眼,下意識捂住額頭,隨後一股溫熱粘膩的液體緩緩流到臉上。

再睜眼時,額頭上的血遮住了視線,一隻眼前模糊不清。

溫瑜用另一隻眼瞟到腳邊的鵪鶉蛋大的石頭,心中慶幸石頭不大,不然一定倒在那了。

“誒!小心!”溫瑜聽見李景清大聲道。

“咚!”

這聲比自己剛才那聲大多了,他轉頭看去,是剛剛那個侍衛被一塊大石頭正中頭顱,此時倒地不起,死相慘烈。

李景清蹙眉,麵色似有不忍,張了張嘴最後沒說什麼,繼續往殿門去。

兩人相隔不遠,溫瑜想要去保護李景清,邊跑邊抬眼觀察,隻見一塊巨石正搖搖晃晃,若是它掉落,很多人都會被一同砸中。

他奮力呼喊道:“都快走!巨石快掉下來了!”

語落,穹頂上的龍紋巨石在霎那間掉下,而李景清還在範圍內呢。

溫瑜根本來不及思考,一躍而起去推開他。

身體摔到地上的同時,耳邊不足一尺處傳來巨響,大地震顫的厲害。

溫瑜再次耳鳴,他緩緩睜開眼睛,胸脯劇烈地起伏著。見李景清在自己身下無恙,瞬間起身將他拉起,道:“二殿下,我們快走。”

李景清心中湧上劫後餘生之感,與溫瑜一同奔向殿門。

殿門處已經沒什麼人了,溫瑜在呼吸到新鮮空氣的同時,心中的石頭才堪堪落下。

外麵,秦姝白也在帶人疏散賓客下飛鴻天。正殿出了事,不知彆處有沒有什麼隱患呢。

溫瑜垂著頭坐下靠牆休息,一手放在支著的腿上,胸口仍起伏不定。他發絲淩亂,半張臉都是血痕,配合著冷漠的表情,陡然生出妖冶之感。

溫瑜的耳邊不斷回響剛剛巨石落下的聲音,無論如何都無法安靜下來。腦中畫麵仍是人頭被砸中的樣子,腦漿崩裂,鮮血四濺。

他上任以來,還沒見過如此慘狀。

忽而眼前出現了一塊手帕,那隻手在微微顫抖,溫瑜抬眸看向它的主人。

陸海棠靜靜地站在他麵前,背對著陽光,整個人似被籠罩在薄紗之中,墨發泛著金光,臉龐卻隱在光芒之中,讓人看不清表情。

溫瑜被陸海棠周身的安逸寧靜之氣包裹住,好似一瞬間,腦中變得清明了,耳邊也安靜了。

“手怎麼這麼抖,你冷嗎”他接過手帕,擦拭臉上的血跡,又道:“這是夏日,若是冷,怕不是生病了。”

陸海棠蹲在了他麵前,兩人平視,她的神情變得清晰,隻輕聲道:“因為你還在裡麵。”

聞言,溫瑜的心上不自覺一顫,隨後化出一圈圈漣漪。

陸海棠眼都不眨地定定地看著他,繼續道:“我擔心將軍。”

不知為何,他並不想讓陸海棠蹙著眉頭,手上迅速地擦著血,然後扯嘴笑道:“我現在好好的。這裡仍是危險的,你快走吧。”

可陸海棠仍眉頭不展,眼眸垂著,道:“我走了,不妨礙皇林軍了。”

她起身離去,才走幾步,身後的人忽然朗聲道:“我真的沒事!我不希望你難過。”

陸海棠心緒翻湧,斂下神色,努力整理自己的心情,裝作不難過。半晌她從沉默中微微笑道:“我隻擔心你的臉,若是破相便可惜了。”

溫瑜輕笑出聲,道:“我會好好擦藥的。”

陸海棠沒有回頭,直接走了。

忽然一行人上來飛鴻天,是李景明帶著侍衛。他一把抓住秦姝白的肩膀,問道:“如何?”

秦姝白眉頭緊蹙,麵色不善,道:“我沒事。但是有人死了。”

李景明聞言向她身後,此時殿門口坐著兩個人。一個是溫瑜,一個是李景清。

溫瑜看起來還行,還能支著腿,自顧自地擦著臉上的血。

李景清卻有些許狼狽,麵色煞白,嘴唇無色,肩膀上的止血布條已經被鮮血浸透。

李景明立馬吩咐道:“來人,將皇弟送回宮,叫太醫。”

李景清被人扶起時,失血太多所以搖搖晃晃,似是頭重腳輕,侍衛用力些他才堪堪沒倒下。

他起身後,先是轉身麵向溫瑜,緩緩道:“多謝你。”

溫瑜詫異,看起來已經神誌不清的人了,居然還能撐著與自己道謝。他回道:“不必多謝,二殿下傷得重,回去好好休息。”

溫瑜看著他遠去的脆弱身影,心覺這二殿下,好像不似他人說的那般冷血冷肉。

兩人雖是同窗,但私交不深。可以說是,學堂中每一個人都與李景清私交不深。

一是因為他不愛說話。二是他被秦貴妃管的很嚴,日日在書房中度過,並沒時間與誰私交。

人人都在自保,可是他身處險境,為救一個無關之人身受重傷。試問,這有幾人能做到呢?

“溫瑜,你如何?”李景明蹲下問道。

“我沒事。就是有點害怕破相。”溫瑜揚唇輕笑。

李景明本來麵上皆是擔心之色,聞言哭笑不得,道:“你從來不在乎皮相的,現在被石頭砸開竅了?”

溫瑜不語,隨後話鋒一轉道:“景明兄,你今日沒來啊,我還擔心你在哪來著。”

李景明回道:“我母後不舒服,想讓我陪著她呢。”

溫瑜笑道:“沒來好啊。沒來不會破相。我姐可喜歡俊的。”

遠遠傳來秦姝白的怒聲:“瞎說什麼呢!溫瑜,我兩鞭子抽飛你!”

兩人聞聲皆勾唇一笑。

忽而天邊之際有雷電滾滾而動,夏日的雨說下就下,不一會便似銀竹一般怒生在天地之間。

溫瑜盔甲未卸,傷口也沒處理,便直直入了皇林獄,提審那個奇怪的太監。

他認為此人必定有鬼。

一盆涼水潑在那人身上,被綁住的身體瑟瑟發抖。他求饒道:“將軍,我真的什麼都沒做啊!”

溫瑜一把掐住太監的脖子,逼著他與自己對視。

“砰”的一聲,後者的腦袋狠狠撞在架上,然後咳嗽不止,漸漸臉色漲紅,呼吸不上空氣了。

溫瑜冷然道:“剛剛有人來報,飛鴻天上,死了七人,受傷二十三人。有話交代,不然你隻能給他們陪葬了。”

說完,他鬆開了手。太監猛然吸上一口氣,又開始咳嗽,慢慢胸口平複後,他道:“我不知道將軍在說什麼。”

溫瑜冷笑一聲,道:“今日的宴會,來的皆是王爵勳貴,世家名士。若你仍嘴硬,我便將你放出去,會有人蜂擁而至想變著法地折磨你,你想體驗一下嗎?”

太監仍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溫瑜本在把玩著手中的匕首,聞言抬眼擲了出去,刀刃堪堪停在太監的耳朵旁,沒入架子三分。

太監顯然被嚇到了,麵色驚疑不定,然後仍嘴硬道:“我真的不知道!”

溫瑜道:“看來指使你的人地位尊貴啊,不然你怎麼還不說呢?”

……

是夜,禦書房仍亮著燈火,裡麵隱隱傳出咳嗽的聲音。

溫瑜進去時,主座上的人麵色疲憊,眉頭緊鎖。

溫瑜道:“陛下今日喝藥了嗎?”

“喝了。”明宗帝從奏折中微微抬眼道:“你怎麼還沒走啊,今日不是你當值吧。”

“陛下居然還知道卑職何時當值呢,卑職惶恐。”溫瑜坐在郭融搬來的椅子上,繼續笑道:“您不是允許卑職隨時在宮中住的嘛,今日不行嗎?”

明宗帝聞言扯嘴笑道:“你還惶恐?你這小子什麼時候會惶恐呢,不知天高地厚的。”

隨後他咳嗽了起來,喝口茶才順好氣。他摸摸胡子道:“有許多人上奏賞花宴之事,讓朕將通內司整修飛鴻天的工匠砍頭。”

“那當然不可。與他們無關。”溫瑜立馬道:“飛鴻天又沒有重建,隻是整修改變內飾,怎會使穹頂柱子坍塌。”

“明兒也是這麼說的。”明宗帝放下奏折,道:“聽說你逮到一個太監?是為了審他吧,一直都沒睡吧。”

溫瑜從腰間拿出一張紙,上麵有一個紅手印,看起來是狀紙。他道:“此人已經招了,不知還有沒有隱瞞。”

明宗帝接過狀紙,眉頭微蹙。這太監招自己確實不在通內司當值,受一個宮女賄賂,對方出手闊綽,給了一箱銀錠。他到飛鴻天時,穹頂柱子已經設好了機關,隻待他前去啟動。

溫瑜解釋道:“這供紙上說的銀錠和機關,卑職都找到了,他確實沒撒謊。”

明宗帝點點頭,燭火閃爍,他的臉忽明忽暗,突然道:“飛鴻天的機關你怎麼找到的?溫瑜,你是不是回去了,那裡很危險。”

溫瑜微微一笑,默認了。

明宗帝瞬間放下狀紙,認真嚴肅道:“溫瑜,平時看著挺穩重的,到底還是年輕,怎麼能衝動呢!”

看著主座上的人的叮囑,溫瑜十幾年間的執念被化開些,一時間心頭湧上暖流,不一會便流向四肢百骸。

溫瑜輕聲道:“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他的墨色眼眸彎彎,繼續道:“卑職隻是想早早為陛下破案。”

年邁的皇帝表情一愣,隨後緩和神情道:“朕知道,你怕大臣們集體上書壓力朕給出個交代。無妨,這些是朕該承擔的。”

溫瑜心中一動,笑容坦率,道:“卑職替陛下承擔一點,也未嘗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