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楓定的地方，在王府井附近的一條巷子裡，是一個咖啡館的二樓露天陽台。

據他說，那是他和葉晴剛來北京時，第一次吃飯的地方，那時剛搬完家，葉晴吵著要逛王府井，他們從李明楓住的地方，掃了共享單車，一路騎過來，一個半小時才到。

逛完王府井大街，又累又餓，就在這裡吃了飯。當時是夏天，露天陽台上涼風習習，非常舒服，他們坐了很久，暢想未來，說要一起定居北京，要一起買大房子，做了好多好多宏偉的人生計劃。

李明楓說，那天葉晴的眼睛裡閃著光，他一直沒忘。那些一起奔赴未來的約定，他也沒忘。

眼下是冬天，沒什麼人願意在露天陽台上吹冷風，所以老板一聽是要表白，很爽快地同意他借用一下。

葉晴剛好上晚班，路漫漫下班後就去了寵物店等她，老板和同事都下班了，店裡隻有葉晴一個人，她興致勃勃給路漫漫介紹了寵物店裡的每一位成員，那些貓貓狗狗都有自己的名字，連每一隻倉鼠、蜥蜴都有名字。

晚上十點，寵物店打烊，兩人坐上地鐵前往王府井。

路漫漫當然沒說真話，她騙葉晴說是去王府井跨年。一聽說那裡有跨年活動，很熱鬨，葉晴也興致勃勃。

可路漫漫沒在王府井大街停留，而是挎著她的胳膊一路向裡，往那家咖啡館走。

葉晴覺得事有蹊蹺，質問了幾次，都被路漫漫搪塞過去，一直到咖啡館樓下的時候，她終於明白是怎麼回事，生氣地甩開了路漫漫的手。

路漫漫隻能硬拉住她，勸著說來都來了，好歹聽聽李明楓說什麼，就把她拽上了樓。

陽台裡，李明楓正六神無主地等著。

葉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陽台上的布置，一時怔在原地。

李明楓特意穿了當時的衣服，上身隻有一件短袖，這冬日寒夜，早凍得瑟瑟發抖，牙齒都在打顫。而周圍的擺設布置，幾乎跟當時一樣。

似乎是回憶起當時的情形，葉晴神色有些動容，沒再嚷著要走，可也沒什麼好臉色，就站門口，看也不看李明楓。

李明楓鼓起勇氣上前，說了很多道歉的話，然後期待又緊張地看著葉晴，等她給一個回答。

“先把衣服穿上。”她低聲嘟囔了一句。

“什麼？”李明楓沒聽見。

“我讓你把衣服穿上！大冬天耍什麼流氓！”她大喊。

李明楓愣了一下，忙從顧遠手裡接過大衣，穿好後，又走回葉晴麵前。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首飾盒，單膝跪了下去。

葉晴和旁觀著這一幕的路漫漫都嚇了一跳。

路漫漫心道不妙，這複合都還沒眉目呢，現在求婚會不會太心急了！

李明楓把首飾盒打開，裡麵卻不是戒指，而是一把鑰匙。

葉晴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不知他是什麼意思。就算他買了套房子送她，她也不樂意要，核心矛盾不解決，一切都沒有意義。

李明楓卻和聲細語地，開啟了攻勢。

“小晴，我知道，你有你的夢想。說實話，我不太理解。”

葉晴以為他又想吵架，剛想插嘴，卻被他打斷：“但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愛你！從前，現在，以後，這輩子，我李明楓就賴上你了！這些天，我也想明白了，我媳婦不就他媽喜歡個貓貓狗狗嘛，有啥大不了的！誰還沒點喜好呢！隻要你高興，你想乾啥我都支持你。”

他說得太激動，停住緩了兩口氣，又把鑰匙往前遞了遞，繼續說：“這個，是我在通州那邊租了個門麵，那附近我都考察好了，住的不是上班族就是退休老人，幾乎家家有寵物，附近又沒有寵物店，你開一個，肯定有客源。房租，我交了一年，明年的房租，我再攢！”

葉晴簡直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瞪大了雙眼，呆傻地站在那兒看著他。路漫漫也驚訝地用手捂住了嘴巴。

就算在通州，一個門麵一年的租金那也不是小數目，李明楓這是下了血本了。

路漫漫知道，為了讓葉晴回心轉意，他得拿出點誠意，可沒想到這誠意竟然這麼大。

“你……你哪來……這麼多錢？”葉晴又是吃驚又是猶疑地問。

李明楓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後腦勺，結巴地說：“那個……我說了你彆生氣，之前有幾萬積蓄，然後……把車賣了……”

葉晴幾乎暈厥：“你……把車賣了？！”

那車剛買沒幾個月，是他父母出錢買的，二十多萬的新車，這一轉手至少賠一小半。

李明楓突然很爺們兒地看著她：“葉晴，你當我在逼你也行。但當初咱倆在這兒做的規劃，我一個字都沒忘！要是沒有你，車，錢，北京，工作，這一切，我都不想要。我在這兒，是因為你在這兒。你明白嗎？”

葉晴突然一把抱住李明楓，嚎啕大哭。

路漫漫知道，事情成了。他們繼續在這兒不合適，她輕輕拉了拉顧遠的衣角，給他比了個溜走的手勢。兩人悄無聲息離開了咖啡館。

路上，路漫漫還沉浸在剛才的情景裡，心緒起伏難平。今天之前，她還為葉晴酒後失身感到不值，覺得李明楓沒擔當，現在是對李明楓徹底服氣了。

爺們兒，純爺們兒！

雖然租店麵這事兒，有點衝動，有點欠妥，但能做到這一步，也不枉葉晴為他付出這麼多年青春。

她又想到自己。

那自己的失身，值不值呢？

她下意識用餘光瞄了一眼顧遠，又突然有些心虛。按那晚的情景……好像……失身的是他才對……

可……就算是自己主動，也不能算沒損失吧，畢竟是喝醉了的，又不受理智控製……

再說，這麼一個帥哥擺在眼前，她一個正常女人，喝多了，稍微做出點非分之舉那也是人之常情吧。

我去！這不是出軌男的慣用借口麼！

她忍不住用力拍了下自己的頭，又意識到顧遠在看她，急忙裝作無事發生，繼續往前走。

“其實那天，沒做什麼。”他在身後慢條斯理地說。

“啊？”路漫漫隨口啊了一聲。

然後才反應過來，忙回過頭看著他，又是一聲：“啊？？？”

顧遠輕輕點了點頭，表示肯定她的疑問。

路漫漫簡直要瘋了，難以置信地看著他：“那你還那麼說！”

“我沒說過，某人自己想多了。”他很隨意地一攤手。

“你！”

路漫漫從頭到尾回憶了一遍，他好像確實是沒說過，都是她自己猜的，可……

“就算你沒說，是我猜錯了，那你怎麼不告訴我呢！”她站在街頭，氣得直跺腳，大聲抱怨，“你知不知道我還吃了避孕……”

她把一個“藥”字生生咽了回去，氣惱地看著他，幾乎快哭了。

“你吃了，什麼？”顧遠沉聲問。

“沒……沒什麼。”她眼神閃躲了一下。

路漫漫覺得自己簡直是蠢到家了，簡直沒臉見人。她快步往前走，越走越快，後來直接小跑起來，想把身後人徹底甩掉。

顧遠追上來把她拉住，寓意不明地看了她一會兒，才有些歉疚地說：“抱歉，我沒想到，你這麼在意。”

她努力冷靜下來，儘量平和地說：“我也不是在意。我隻是，不想在那樣的情況下……”

她停頓了一下，抬眸注視著他：“顧遠，你不知道這些天，我有多慶幸。慶幸那一晚的人，是你。”

顧遠的眼睛閃動了一下，像是聽到一句動人的情話，臉上竟浮現笑意：“我也很慶幸，我沒失約。”

她疑惑地眨了眨眼。

“你說過，要我做克製的那個人。”他溫言提醒。

路漫漫恍然記起，在海南那次情不自禁的時刻，她曾說過這樣的話。

想起那次，她的臉突然有些發燙，頓時覺得手腳無處安放。她避開他的視線，手指不自覺搓起了衣角。

“那你，再接再厲。”

說完，她又覺得這話讓人怪難為情的，又丟下他快步走了。

顧遠在她身後，兩手插在大衣口袋裡，不慌不忙地跟著，看著她緊張地低頭快走，不時閃躲街上的行人，那少女般的羞澀跟當年沒什麼兩樣。

他不由輕笑出聲，眼底仿佛收儘了世間溫柔。

他們走在王府井大街上的時候，已經臨近午夜，兩旁的商場百貨，燈火通明，街上擠滿了等待跨年的人，許多女生頭上戴著閃燈的頭飾，一對對情侶旁若無人地依偎在一起，每個人都喜氣洋洋，對即將到來的新年滿懷希冀。

路漫漫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23:58。

還有兩分鐘，就是新的一年了。

他們站在人群最後，和所有人一起，仰頭看向大屏幕。

她是第一次參加跨年活動，又剛好和顧遠在一起，心裡開始期待起倒計時。

她知道，跨年活動最浪漫的事，就是倒計時結束，新年來臨的那一秒，現場的情侶們會相互擁吻。寓意愛情從舊年跨越到新年。

她想，顧遠剛從國外回來，大概不知道這個。如果現在告訴他，就破壞了氣氛，不如，她來做那個送吻的人吧。

她默默比了比兩人之間的身高差。

她今天穿的平底鞋，就算踮起腳，也不一定能親到他，萬一失敗了，錯過零秒怎麼辦……她心裡默默演練著動作，不知不覺發起呆來。

“想什麼呢？”顧遠見她心事重重，低聲問。

路漫漫回過神，微笑著搖了搖頭：“沒想什麼。”

這時，大屏幕上突然出現倒計時，人群沸騰，開始跟著倒數。

“十，九，八……三，二，一……”

周圍喊“一”的尖叫聲充斥耳膜，路漫漫急忙踮著腳仰起臉，可沒等她做完動作，顧遠已經低下頭，吻上了她的唇。

這個吻淺嘗輒止。

他抬起頭的時候，她睜開眼，看到在他身後，無數氣球騰空而起，遠處的夜空煙花綻放，絢爛無比。

他吻了她。

在跨年夜，在新年伊始，在她剛好想要去吻他的時刻。

幸福和喜悅遊走在她的每一根神經，她臉上明豔的笑容，頃刻像煙花一樣綻放。

顧遠專注地看著她。

她看見他雙唇輕輕開合，說了四個字。

那聲音淹沒在吵鬨的歡呼聲，和教堂嘹亮的鐘聲中，但她依然聽清了。

他在說。

“新年快樂。”

周圍的歡呼一浪高過一浪，擁吻的情侶們還沒有放開彼此，她再次踮起腳尖，這次成功做完她心裡演練的那套動作，順利地，羞澀地吻了上去。

她想，新年伊始，她也該是擁吻他的，是主動的，是充滿愛意的，是不顧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