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路漫漫睡眼朦朧地醒來。
昨晚沒敢換睡衣,她穿了件純棉的長袖T恤,此時感覺身上潮熱,衣服全黏在身上。
睡夢中,翻過好幾次身,可顧遠的胳膊就像長在她身上,任憑她怎麼翻,都擺脫不掉。他像個火爐,彼此接觸的部位隻要一小會兒就汗津津的,讓她睡不安穩。
現在,他正貼著她的後背,用身體把她環住,睡得很沉,壓在她肩膀上的胳膊重得要命。
她小心翼翼把他的手臂挪到一邊,坐起身,摸了摸他的額頭。燒已經退了,額頭因為出汗,好像比平時還要涼一點。
她放下心,下床走到窗邊,把窗簾拉開一條縫向外看去。又是個清風無雲的晴朗天氣,台風的影響徹底過去了。
她沒再點外賣。在房間裡憋了兩天,她想出去走走,打算等顧遠醒了,一起出去吃。
她輕手輕腳進了衛生間,對著鏡子,看了看熬出來的黑眼圈,決定好好化個妝。
等她收拾好從洗手間出來,顧遠也起來了,窗簾已經被拉開,陽光斜斜落進來,照亮了每一個角落。
見她出來,顧遠去洗漱,路過她身旁時,又拉過她的手,把臉湊了上來。
她用手擋住他的嘴,把他推遠些:“彆鬨,妝弄花了,快洗漱,咱們出去吃。”
他抿了抿嘴,乖巧地去了。
看著他的背影,路漫漫無奈搖頭。這人是怎麼了,從昨天開始,好像打開了什麼開關,總要親親抱抱個沒完,膩歪得要命。難道是前天晚上受了驚嚇,缺乏安全感?
她胡思亂想著,把東西都收拾好,打算他一出來就拎包出門。
接下來的一整天,又是行程緊密。
吃過早飯,他們在海邊吹了一上午的海風,算是這一趟海邊之旅沒白來。
顧遠給路漫漫拍了一些照片,嗯……怎麼說呢……直男的拍照技術不敢恭維。
午餐吃了一頓海鮮自助,然後休息了一小會兒,趕在下午兩點前退了房。
不能再多耽擱,他們開車返回了基地。
回到基地宿舍,顧遠去忙了,路漫漫打開手機,開始看機票。
在海南的這些天,一有空閒,她就會逛一下招聘網站,碰到合適的招聘啟事,就會投簡曆過去。
社招不比校招,好工作不會集中在一個時間段任你挑選,何況適合她的工作本來也不多,她隻能做好拉長戰線的準備,每天都上去刷刷,看有沒有新的工作。
就這樣陸陸續續的,也投出去四五份簡曆,這兩天接到了兩個麵試通知。也是時候回北京了。
明天上午剛好有一張特價機票,算了算,時間稍微有點趕,但早起一些,還是來得及的。眼下有出沒進,還是能省就省。她沒有猶豫,當即定好機票付了錢。
這趟海南之旅,花費不算小。她不想讓顧遠花太多錢,努力平衡了兩人的花銷。
想和男朋友AA,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顧遠還有點大男子主義。
所以,在外出吃飯、景區門票這些花費上,付款的時候,她都沒有爭,畢竟在公眾場合,她要是搶著買單,那顧遠也太沒麵子了。而在預定酒店、點外賣這些手機上就能搞定的花費上,她都早早搶先定好。
算上來時的機票,這趟旅行總的來說,還是顧遠花銷更多,但她也默算過,差距應該不至於太大。
訂好了機票,她心裡突然有些沒底。這樣不跟顧遠商量就買好了票,他會不會生氣呢。
又要十天半個月見不到了。一想到分彆,她的情緒降到冰點。
果然,晚上得知這個消息,顧遠神色明顯不悅,一整晚話都很少。
第二天他準時把她送到了機場,兩人有說有笑,自在如常,都努力維持了一種輕鬆的氛圍。隻是在登機前的最後一秒,顧遠突然抱住了她,緊緊地,然後在她耳邊輕聲說。
“等我,很快。”
……
接下來的日子,並不怎麼愉快。
獨自回到北京的出租房,路漫漫一個人住在空落落的房子裡,投簡曆,麵試,卻一無所獲。願意收她的公司,她都不太滿意,有一兩個自己很喜歡的出版社,投了簡曆卻如石沉大海。
她的情緒喪到了極點。
北京的冬天了無生氣,馬路兩旁的銀杏樹,早已敗光了葉子,隻剩光禿禿的樹乾,枝乾上裸露出的幾個鳥窩裡,也早沒有鳥的影子。而龍爪槐放肆伸展著枯枝,虯枝曲張,蒼勁有力,像是一種與天空的對峙。
迎麵吹來的冷風裡,沒有一絲溫潤水汽,空氣乾燥得像要抽乾人身體所有的水分。
唯一的好處,是晴天的時候很多,不管什麼時候抬起頭,總有一片曠遠無雲的蔚藍天空在頭頂,讓沉浸在冬天灰白底色中的人們,還能看見一抹明亮的色彩。
一周後,葉晴回來了,在一個霧霾天的夜晚。
已經換好睡衣準備休息的路漫漫,聽見鑰匙開門的聲音,緊張地走到門口。
葉晴拖著行李箱進來,一反常態地,沉默地像是另外一個人。然後,她撲過來抱住了路漫漫,突然放聲痛哭。
她哭得很大聲,鼻涕混著眼淚,蹭了路漫漫一身,像是這些天受了天大的委屈。
漫長的半個小時,整做房子裡充斥著她的哭聲。
路漫漫無措地一張張抽出紙巾遞給她,一包抽紙都快用光了,葉晴撕心裂肺的痛哭聲才漸漸轉為抽泣。
然後,逐漸安靜下來。
她撐著已經紅腫的眼皮可憐兮兮看著路漫漫。
“我分手了。”
她說,說完好像又觸到了傷心處,五官又揪到了一起,大聲喊:“不對!是老娘把他給甩了!”
路漫漫驚得說不出話來。
她和李明楓感情那麼好,這麼多年都沒分手,怎麼要定親了,反倒鬨成這樣。
可略一思索,也多少猜到了。兩家子湊在一起,七大姑八大姨,人多是非多。
葉晴雖然任性,但不是無理取鬨的人,能鬨到分手,一定是真把她傷到了。
路漫漫也不好勸和,也不好主動問及她的傷心事,隻能去衛生間,投了一把濕熱的毛巾給她擦臉。
葉晴接過毛巾,斷斷續續給她講了前因後果。
原來,兩家人的見麵都很和諧,雙方長輩和和氣氣,一起商定了結婚的事宜,李明楓父母也很大方,定親時給了她兩個厚厚的紅包,還商定了彩禮嫁妝,和一起出錢買房的事。
定親後,是李明楓爺爺的壽辰,一大家子和樂美美地給老爺子過了壽。一切都很順利,直到今天上午,在他們準備返京前,李明楓突然說有事跟她商量。
他說他家有一個親戚在北京開公司,正好缺個HR,想讓葉晴去入職。還說HR好上手,工作還輕鬆,不用三天兩頭加班,適合女孩子。
他說得很隱晦,但葉晴也不傻。一聽就明白了,這肯定不是李明楓自己的主意,多半是他父母的。
自從她畢業進了寵物店工作,每次回老家見到他父母,他們都會拐彎抹角地勸她換個工作,也自作主張地托關係幫她張羅過好幾次,都被李明楓擋回去了。
所以這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事,最讓葉晴接受不了的,是李明楓的態度。這是他第一次,沒有跟她站在一頭。兩個人大吵了一架,她覺得很委屈,李明楓更委屈,覺得自己都是為了她好。
可她最受不了的,就是他們都以“為她好”的名義,一次次強硬地乾涉她的生活。現在連李明楓也變成這樣。
吵到最後,她提了分手,李明楓居然也沒反對。她氣急了,從包裡翻出他爸媽給的紅包摔在了他身上,定了最早的飛機就獨自回了北京。
路漫漫安靜聽完,有點無措。
從她的角度,她能理解李明楓的父母幫未來兒媳婦安排工作,即便是自私,也是出於好心。可她也理解葉晴,她有自己的職業規劃,有自己的夢想,就算這份職業在彆人眼裡不是一份好工作,可她也有自己做主的權利。
她設想了一下,如果顧遠對她的工作指手畫腳,或者乾脆替她做主,她會作何反應呢?她還會義無反顧地嫁給他,接受他安排的一切嗎?
她也做不到。
就算再愛一個人,如果麵臨這樣的抉擇,她可能也會選擇放手。
所以那一晚,路漫漫沒有自以為很懂地幫葉晴開解什麼,她隻是默默陪著她哭,陪伴,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
那天晚上,她們很晚才睡,葉晴哭累了,跟路漫漫擠在一張床上睡著了。
臨睡前,路漫漫收到李明楓發的微信,問葉晴到家了沒有。
“到了。”她說。
她還想補充點彆的,在對話框裡輸了一行,刪掉,想了想,又寫了一行,猶豫後,再次刪掉。
最後,她什麼也沒說。
而李明楓,也一個字都沒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