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晚些時候,葉晴回來了,看上去心情很好,還沒等路漫漫問,就興奮地跟她分享起來。
東一句西一句的,但路漫漫總結出了重點。
葉晴和李明楓都請了半個月假,要回老家芙陽去。
起因是李明楓的爺爺過七十大壽,老人想早點看孫子結婚,所以兩家打算趁機見麵,算是正式定親。
這可是喜事,兩人戀愛這麼多年,終於有新進展,路漫漫也替她開心。
葉晴說儘興了,突然想起什麼,收斂了笑容,有些擔憂地問:“乖乖,我這次回家得十幾天,你自己住會不會害怕呀!”
從畢業開始,兩人就一起合租,過年過節也都一起回老家,路漫漫還從沒一個人住過。
一想到要在空蕩蕩的房子裡,自己住十幾天,她心裡也發怵。
可總不能因為這點事,影響葉晴的心情。她拍拍胸脯:“放心,膽大的很!”
“哎,可惜顧遠出差了,要不然,還能給你們創造二人世界。”葉晴眨巴著眼睛,開玩笑說。
路漫漫沒接茬,問:“你們什麼時候走?”
“呀!”葉晴跳起來。“晚上8點多的飛機,一會兒就得去機場,我得趕緊收拾行李了!”
說完就是一陣手忙腳亂。
她一會兒喊路漫漫幫忙拿著個,一會兒又叫她拿那個。
路漫漫幫她從衛生間、客廳,還有房中的各個角落,找到各種東西,忙活了好一通,才把行禮收拾完。
這時李明楓剛好到了,害怕堵車,兩人跟路漫漫道了彆,就急匆匆走了。
忙活了半天,此時房間突然安靜下來,路漫漫有些不適應。
她打開電視,隨便放了一個節目,有了電視的聲響,房子才顯得不那麼冷清。
睡覺前,顧遠終於打來視頻,聽說她獨自在家,囉裡囉嗦叮囑了一大堆,還非要在視頻裡看著她鎖好了大門,關好了每一處門窗、燃氣,才算完。
他說如果害怕,可以一直通著電話睡。
路漫漫才不想,萬一她睡著了磨牙打呼嚕,或者說些什麼夢話,那多尷尬。
在她千保證萬保證自己不害怕之後,總算掛了視頻。
怕半夜醒來害怕,她沒關客廳的燈,可事實證明,她多慮了,竟然沒費什麼勁兒就睡著了,再睜眼,是被起床的鬨鐘吵醒的,天已經大亮了。
接下來的一周,又是上班下班,習慣了一個人住,習慣了和顧遠兩地分彆,日子也沒有想象中那麼難熬。
一眨眼,就又到了周末。
周六早上7點,她已經化好了妝,收拾好出了門。
今天有個重要采訪,要去郊區,賈主編要求她8點到崗。
她剛到公司,賈主編也到了,一起來的還有另一位男同事,三十來歲,個子不高,身材單薄,相貌平平,但走路帶風,兩個眼睛很靈巧,一臉圓滑相。
路漫漫知道,他叫劉海源,是雜誌的外派記者之一。
之前她參與過他談成的一篇專訪,所以見過兩次。
他們雜誌社的外派記者,和電視台那些記者不同,並非是雜誌社的員工,而是一種合作關係。
這些外派記者,大多有自己的職業,因為人脈較廣,被雜誌社聘請,給一個外派記者的頭銜。
其實簡單說,就是幫雜誌社拉攏客戶的,畢竟,作為專訪類雜誌,他們的主要收入來源是賺取版麵費,人脈是第一重要的,至於采訪和寫稿能力,對外派記者沒什麼要求。
看到劉海源也來了,路漫漫就知道,這次的采訪一定又是他談成的。
聽說,他在社裡有個“千金頂”的稱號,因為他一年到頭沒什麼消息,但一出手談成的,都是彆人望塵莫及的大人物,一次采訪的版麵費,就超過彆人辛苦幾個月的業績。
這次的采訪是臨時促成的,之前沒有準備,在路上,劉海源開車,賈主編和路漫漫坐在後座,在電腦上臨時做了一些準備。
一路晃晃悠悠開了兩個小時,又一直看著電腦,路漫漫暈車很厲害。
好不容易熬到目的地,她已經臉色發白,感覺胃酸上湧,喉嚨裡很不是滋味。
在車上忙著籌備采訪,一直沒問目的地,此刻她知道,他們已經到懷柔了。
她下了車,一看眼前的景色就驚呆了。
他們居然是在一處依山傍湖的大型山莊裡。
左手邊,是湖麵粼粼,藍天碧水,右手邊,是起伏連綿的山脈,而眼前,是高低錯落的青磚灰瓦建築群。
一步一景,世外桃源一般。
劉海源引著她們往裡走,一邊簡短地介紹。
路漫漫才知道,這不是什麼景區,而是一家高端山莊會所,他們要采訪的人物就在此設宴,也邀請了他們。
對於采訪對象,她已經基本了解,是一位創業成功的官二代,劉海源一直稱呼他許總。
這位許總,年近五十,一直在國外發展,在新能源行業生意做得很大,最近幾年,由於各種原因,在國外的生意被多方掣肘,舉步維艱。
於是他決定將核心產業轉回國內,利用家裡長輩的人脈,生意在北京平穩落地,現在急需打出知名度。
正因此,雜誌的采訪他欣然答應,至於版麵費多少,路漫漫沒好意思問,但有“千金頂”出手,肯定不會少。
山莊正中,是一座巨大的宴會廳。
與外麵的園林景致不同,宴會廳挑梁很高,寬敞氣派,整體風格、裝飾擺設都是西式的。
走進宴會廳,路漫漫第一感覺,像走進了歐洲的博物館,但她沒有機會仔細欣賞,因為此時,宴會廳裡已經有十幾個人了。
那些人多是男性,個個衣著體麵,談笑風生,都是場麵人的做派。
路漫漫驚訝地發現,總編劉震東也在其中。
他正和一位與他年紀相仿的中年男子暢談著,臉上是他慣常的那種斯文又精明的笑容。
劉震東見他們來了,帶著他們一一和那些人打招呼。
這個總那個總的,路漫漫一時也認不全,除了準確記住了采訪對象,也就是剛和總編聊天的那位許總,其他的都隻是混個臉熟。
見人到齊了,許總安排大家落座。
巨大的圓桌一下子容納進二十幾個人,說話聲夾雜著回音,在包間裡回蕩,路漫漫覺得耳畔嗡嗡作響。
菜肴陸續上桌,高端精致,都是路漫漫沒見過的。
那些人忙著聯絡感情,推杯換盞,幾乎沒什麼人夾菜,她也就乾坐著,沒有動筷子。
許總提酒時,所有人紛紛端杯,她的那杯橙汁格外引人注目。
許總熱情地喚服務員來給她倒酒,路漫漫忙禮貌地推辭了,稱自己酒精過敏,所以以橙汁代酒,還望見諒。
她這話一出,桌上的人麵色都有些不好看,大概覺得她駁了許總的麵子。
自從工作以來,采訪的人非富即貴,常常有酒桌應酬,她一個剛畢業的年輕女孩,對這類油滑應酬的一套,很不適應。
她始終記得實習期時,帶她的那位女編輯,在酒局上被強行灌酒,喝到胃吐血的那一幕。
所以從進公司開始,她就堅持說自己酒精過敏。
她心裡清楚,就她那點酒量,在這種酒局裡,實在沒把握能清醒到最後。萬一哪次喝斷片兒了,豈不是把自己置身危險。
所以從一開始,她就打定主意,在工作場合滴酒不沾。
此時,全桌人都看著她,好像原本熱絡的氣氛,被她掃興了。
可她不想打破原則,乾脆從容地端著那一杯橙汁,禮貌地微笑著,打算用溫柔且堅定的態度,把眼下的局麵混過去,希望他們繼續之前的熱鬨,忽略自己這個小透明。
正尷尬時,劉震東出來打圓場了。
他坐在許總左邊,此時笑著端杯,對許總說:“小姑娘不懂事,許總,我這個啤酒肚今天可是清空了來的,你跟它較量較量吧!”
他說著拍了拍自己微微鼓起的肚子,襯衫的扣子在那裡繃得很緊,深棕色的皮帶箍在那一圈贅肉下麵,顯得有點吃力。
他這話一出,所有人都笑了,許總隨即舉杯跟他對飲。
路漫漫趁機坐下,餘光瞄到賈主編微怒的目光向她投來。而劉海源則趁機端杯,從她身後走過,開始給在座的人一個個去敬酒。
她像誤闖進來的旁觀者,默默坐在那裡,看著他們喝得漸入佳境,每個人都醉意上頭。許總開始紅著臉大著舌頭,說些不著邊際的大話,其他人很捧場地附和。
整整三個小時,酒局才結束。
散場時,她跟在賈主編身後,等著那些人先出包廂。
劉震東喝得很儘興,走過她身邊時,還不忘安慰她兩句:“沒事兒,以後多見見世麵就好了。”
他離她很近,酒氣噴了她一臉,說話時還很不正經地拍了拍她的手,她忙縮回手,站遠了些,把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像咽下一隻蒼蠅般不適。
劉震東倒不介意,那雙三角眼微眯著,帶著酒意玩味地斜了她一眼,那種好似看著獵物的眼神和笑容,讓她本能地一陣害怕,隱隱有種不太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