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顧遠終於背著路漫漫平安回到民宿。
民宿老板剛起床,正張羅著廚房早飯要用的食材。
顧遠把她的傷口給老板看,老板撇了一眼,就從前台的櫃子裡取出一瓶藥膏遞到他手裡。
“一天擦兩次,兩三天就好了。”
“您認識這傷口?”
“是不是下水了?這河裡有一種水蠍子,個頭不大,被它咬了就這麼個樣兒!”
路漫漫上山時還好好的,所以顧遠一直以為是在山裡被咬的,倒沒往那河裡想過。聽老板一說是水蠍子,更擔心了。
“塗藥管用嗎,用不用送醫院?”
老板很自信:“放心,這水蠍子沒毒,這藥是咱們這兒老中醫自己配的,消毒消腫的,塗上就管用!我自小在這河邊兒長大的,這傷見多了!”
顧遠稍稍安心,把路漫漫抱回房間躺下,替她擦了藥。
藥很管用,塗上沒一會兒,她臉色就好了很多,也不喊疼了,腿上的紅腫也消下去一些,額頭也沒那麼燙了。
顧遠放下心來,見她嘴唇有些乾,就想去給她倒點水。
可他剛起身,她就死死拽住他的衣服。
她微微睜開眼睛,眼神迷離,似乎沒有聚焦。
“顧遠,你彆走……”
他俯身到床邊,柔聲說:“我不走,我去給你倒杯水。”
可她又突然搖頭,迷迷糊糊地說:“你走,走的遠遠的,我不想看見你……”
她還醉著,聲音無力,語無倫次,一會兒要他走,一會兒又要他彆走,一邊把他往外推,一邊又死死抓著他的衣服。
“顧遠,我不喜歡你,我真的一點也不喜歡你,你知道嗎……”
他酸澀地點頭:“我知道。”
“你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
她的眼皮越來越無力,聲音也細如蚊蠅,兩滴淚水順著眼角斜落到枕頭上,又昏睡過去。
……
等她再醒來時,已經是中午了,是葉晴陪在身邊。
葉晴見她醒過來,高興壞了,趕緊問她還疼不疼,感覺怎麼樣。
她揉揉宿醉後發昏的頭,虛弱地朝她笑笑。
“沒事兒,就是剛醒頭疼,緩緩就好了。”
見她四下打量著,有些疑惑,葉晴解釋:“你昨天被水蠍子咬了,大半夜發燒,顧遠連夜把你背下山的。我當時也睡著了,等知道了也嚇了一大跳,還好你沒事兒。”
昨晚的事,她多多少少還記得些,隻是記不真切了。
葉晴自顧自說著:“你說這老板也真是,河裡這麼危險都不提醒咱們,回頭非得給他個差評不可!”
路漫漫有些惋惜地說:“可惜了,好好的日出沒看成。”
“那有什麼,太陽天天有,以後再看唄!不過,今早的日出真的很漂亮,我拍了照,給你看看。”
她說著翻出手機照片給她看。
之後的幾天,因為有傷員,他們沒往遠走,就在民宿附近的村裡摘摘菜,吃了幾頓農家樂。
輕鬆的時光總是過得飛快,轉眼假期結束,一切又回歸正軌。
開工第一天的例會,主編就一臉嚴肅。
“看大家的朋友圈,假期都過得挺開心。既然休息好了,就把心收一收。這期刊期緊張,你們手頭的工作都得抓緊。”
“另外,之前策劃的‘科學先鋒’的選題已經通過了,作為新年刊期的重磅欄目,必須在第一篇稿子上打出知名度。”
主編說著,把投影上的ppt翻了頁。
“最近科技領域最炙手可熱的,就是我國在大豆育種方麵取得的全新突破,農業既是國本,又事關民生,所以這件事無論是在網上,還是在學術界,討論度都非常高。”
主編指著屏幕上的照片說:“取得這一成果的,是H大學的科研團隊,帶隊的就是屏幕上這位——”
“蔡道和,院士專家,H大學,生命科學學院教授。有熱度,有實力,夠分量,是毫無爭議的科學先鋒,作為咱們新欄目的第一位采訪對象,再合適不過。”
這件事在網上熱度很高,編輯部的每個人都知道。他們平時采訪的都是商業精英,這種院士級彆的科研界大佬,還從來沒接觸過,在座的不少人都躍躍欲試。
主編的視線略過所有人期待的目光,最後落在路漫漫身上。
“漫漫,這個任務就交給你,沒問題吧?”
路漫漫有些意外。
在座十幾個人,個個都比她有資曆,她沒想到主編會選中自己。
能采訪這樣一位人物,她也很期待,可一想到是H大學,便有些猶豫,剛想開口,主編卻已經火速進行到下一個議題,她根本沒找到插嘴的機會。
例會後,她來到主編辦公室,斟酌著措辭,有些為難地說:“主編,這次的采訪這麼重要,我資曆淺,怕萬一有考慮不周的,對咱們雜誌造成負麵影響,您看……是不是派其他同事去比較合適?”
“這事不用討論了。”賈主編很乾脆地打斷她,“實話跟你說吧,由你負責這次采訪,是總編的意思。”
“總編?”路漫漫有些吃驚。
“沒錯。你也知道,上頭的領導們為了拓寬雜誌的影響力和知名度,對這次采訪非常重視,這麼重的擔子交到你肩上,你可千萬彆給我掉鏈子。”
話說到這份兒上,她也不好再推辭,隻能說自己會努力的。
“漫漫啊……”
賈主編的神色突然有些複雜,想說些什麼,但欲言又止。
“主編,還有什麼吩咐嗎?”她問。
賈主編想了想,對她擺擺手:“沒什麼,你去忙吧。”
從主編辦公室出來,她心裡有些不踏實。
上次去總編辦公室,總編雖然誇了她兩句,可聽起來也就是客套話,現在竟真的放心把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她一個新人,這實在讓她想不通。
剛才賈主編欲言又止,到底是想說什麼呢?以她的身份和立場,也沒什麼不好直言的。
她來想去也沒結果,乾脆不想了,定定神,專心投入手頭的工作。
她在H大學官網上,找到生命科學學院的辦公熱線,通過熱線要到了蔡教授辦公室和實驗室的電話。可打過去剛自報家門,還沒說來意,就被對方掛斷了。
聽電話那頭的聲音,應該都是學生接的。
不應該啊!她心裡納悶兒。
就算拒絕,也得聽人把話說完吧,替老師接電話的學生,不至於不分青紅皂白就替老師掛電話吧。
一上來就碰釘子,這任務果然很艱巨……
旁邊的同事徐佳佳見狀,左右看了看,湊過來小聲對她說:“有件事兒,我覺得你有必要知道。”
“什麼事兒?”她好奇地湊近去聽。
“我那天去茶水間,聽到賈主編在打電話,電話裡稱對方蔡教授。”
路漫漫一驚。
“你是說……賈主編之前聯係過蔡教授?”
“我可什麼都沒說,你自己琢磨吧。”徐佳佳給她比了個加油的手勢,又悄咪咪回到自己工位去了。
路漫漫琢磨了一會兒,思路漸漸清晰起來。
蔡教授是他們的重點采訪對象,主編親自去聯係,那也是正常的,但既然去聯係了,這到手的業績,又怎麼會白白讓給彆人呢?
那隻有一種可能,就是主編她沒搞定唄!
這樣一來,剛才那兩通被掛斷的電話也合理了。
對方不想接受采訪,所以一聽她是《City Elite》的,直接給掛了。
如果真是這樣,這事兒就難辦了,主編是把自己沒搞定的燙手山芋扔給了她。
這女人真夠狠的,平時沒看出來她是這種人啊。
她心裡暗罵,同時一股勝負欲湧上心頭。
你搞不定,不代表我不行,說什麼也要把這蔡教授拿下,才能出了這口氣。
打電話是行不通了,親自去見一麵,說不定還有機會。
可偏偏是H大,萬一碰上……
算了,學校那麼大,也不可能那麼巧碰上的。
她打定主意,填了個外出單就匆匆離開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