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蘭月端坐在城主府的案台旁,揉著眉心,另一隻手卻拿起筆,對著一串數據下畫了個圈。
酒城的各項數據,仍需要人為統計並層級上交,最終到仇蘭月的手中。
而統領這一項的主簿正被通緝逃亡,導致今天的數據斷了層,仇蘭月也沒法再獲取最新的動向。
仇蘭月這人有個特點,如果自己閒了下來,她就會找彆人的事。
於是自仇蘭月上位後的1891場緊急會議就此開始。
仇蘭月收拾了一下自己,命令屬下打掃會議室,還未等到各位下級的到來,反倒是等來了緊急情報員。
“城……主,城門,被打開了。”
仇蘭月“嗯”了一聲,剛想說什麼,卻在鏡子的反射中看到了不對勁的一幕。
情報員嘴角歪斜起來,揚了180度的頭,聲音變得卡頓、忽高忽低,像是某種未知的生物在試圖模仿人類的語言。
“您……您……您要成為我們的一員?您會,喜歡的。”
“一點都不疼……哦。”情報員怪異地嘻笑了幾聲,猛地向仇蘭月撲了過去。
仇蘭月早有準備,狠狠地拿著花盆砸了下去,直到對方的腦袋像一灘爛泥,再也分不清鼻子和眼睛。
怪不得等不到任何一個官員,能被偽人入侵到城主府內,外麵的人怕不是凶多吉少。
好在城主府內也有一定的軍備,仇蘭月沒費多大力氣,就組成了一個小小的軍隊,跟著眾人邁出了城主府。
她們尋找了眾多街道,最終在繁華的星空之城內,見到了最後駐守的士兵。
其實越過城主而自發形成的包圍圈,對於城主來說有一定的嫌疑,但在見過眾多布滿了血腥的、空無一人的街道,仇蘭月沒時間去思考這些。
至少酒城內的人類還沒死光。
地麵微微顫動,汽車轟鳴的聲音從四麵八方而來,仇蘭月就坐在為首的那輛車上,一把架在車頂上的機槍衝著宣獻四周掃了一圈。
趁著沒人敢靠近,幾個士兵一把抓住了宣獻的胳膊,將他摁在地上。
“城主?”
仇蘭月從車頂上跳下,乾練的短發彆在耳後,手上的槍指向宣獻。
“私自放開城門,導致全城危機,你知道自己什麼罪吧?”
宣獻本來還在顫抖,聽到這句話冷笑了幾聲,裝也不裝了。
“全城失守怪我嗎?城主大人日常的政績如何,您自己有數。”
大抵是地球人的特性,聽到了瓜,寧筠看了下昏迷不醒的仇遠,最終還是決定停下來吃兩口。
畢竟她一個人拖著這麼大的孩子,也是非常困難的。
“官場上你的人少了?既然能控製城門的開關,主簿日常放了多少人,想必也應該有數吧?”
“你要是乖乖能將城主交出來,我會這麼做?!”
在兩人的對話中,寧筠明白了一件事——酒城會有這麼多的偽人,不止有底層玩忽職守的原因,上層的明爭暗鬥也是導致此次災難的結果。
所以街道的居民夜晚有不開門的習慣,所以孩子們會以調戲偽人為樂,所以……
所以酒城能這麼快被攻破,重點不是城門打開,而是隱匿於城市各個角落的,逐漸適應了城市生活的偽人。
就像是潛伏的病毒,終有一天會迎來爆發期。
“要不是你的姐姐非要宣揚平等,我會這麼布局嗎!”
宣獻紅了眼,即使被士兵們打斷了胳膊和腿,他掙紮著爬起來,大聲嘶吼:“我的祖上挨了多少鞭子,被獄警折磨了多少天,才換回來的榮華富貴,這幫幸福享樂的貧民,就活該被我壓上一頭,嘗嘗我祖上吃過的苦!”
“憑什麼,憑什麼我的祖輩進過監獄,我就要被基地淘汰?憑什麼那幫貧民想走就走,想去就去,我問你憑什麼!”他喘著粗氣,不顧形象地大笑著,笑得眼淚順著上揚的嘴角流下,啪嗒啪嗒落在地麵上。
無數名為嫉妒的藤蔓緊緊抓著五臟六腑,轉化成了不可說的惡念。
“你知不知道仇書章死的時候,我有多開心,你知不知道——”
“砰。”
一聲槍響,宣獻的人頭落了地,像是果實成熟後,腐爛了外表後留下的種子。
人死後的15秒不會失去意識。宣獻睜著極大地眼睛,空洞地注視著仇蘭月,瞳孔變得渙散。
在這十五秒他會後悔嗎?寧筠不清楚,她正拖著仇遠,他卻像是突然活了過來一般,不停地咳嗽著。
仇蘭月將視線轉向了她們。
“你們沒事就好。”
仇遠捂住嘴巴,聲音虛弱又難過,“小姨,如果我當初能繼續忍下去的話,媽媽還會死嗎?”
仇蘭月:“抱歉,我不知道。但你不用自責,即使沒有這件事,他們依舊會找其他機會刺殺她的。”
她停頓了一下,眼睛微微發紅,一向乾練簡潔的女性,此時看起來有那麼一點無助。
“其實更應該怪我。如果我當時沒那麼軟弱,如果我發現了她的異常……”
話音未落,遠處隱約出現了模糊的影子,沒過幾秒,那群影子逐漸靠近,又變得清晰起來。
是全副武裝的士兵們。
“偽人太多,我們的補給不夠,酒莊門口已經……”失守了。
仇蘭月這才緩過神來,看到了一圈帶著槍的保鏢,愣了一下,語氣有些不大好了。
“你們有槍有資源,不去酒莊門口幫助士兵們,怎麼在這裡內訌?”
在仇蘭月到達時,地麵上堆積了不少士兵的屍體,甚至還有部分士兵不分敵我,自相殘殺。
血腥氣味衝天,人間地獄。
四周的富人們你看我我看你,其中有人支支吾吾地說著:“保鏢可以保護……保護我們離開。”
仇蘭月氣笑了。
正要說些什麼,後續的大部隊也趕到了。
“補給不夠支持滅掉整個城市的偽人,要麼突圍出去,要麼爛在這裡等死,你們選哪一個?”
沈楓手握著專屬於他的藍槍,表情冷硬,話裡雖然給了眾人選擇,但語氣上十分強硬,仿佛在說“不跟著我突圍,你就在這裡等死吧”。
其他人都在諂媚著,瘋狂地擠入士兵的包圍圈,隻有寧筠默默後退了一步,企圖扯著仇遠退得遠遠的。
她也有車,就在城門口外停著,不靠沈楓她也能活下來。
結果沈楓身後像是長了眼,冷聲說著:“回來。”
唯一一個逆著人流走的寧筠:“……”
行吧。
寧筠剛剛向前邁了一小步,人群之中又爆發出了比之前更大的、更混亂的聲響。
“救命!救命!”
“你們這群士兵吃素的嗎?有偽人啊,快把他們打死!”
“保鏢呢?你們乾什麼吃的,快打死啊!”
人群湧動,富人們在優渥的環境中長大,顯然已經忘記了這是個殘酷的世界,對於他們來說也不例外。
寧筠稍一愣神的功夫,手臂就被什麼人抓了起來,隨後帶著她一躍而上,緊接著車門關閉,將人群隔絕門外。
“好歹值三千萬,有沒有一點欠錢的自覺?”沈楓眉頭緊蹙,駕駛著車子轉了個向。
都成老賴了,還有什麼自覺?寧筠抿了下唇,沒說話。
路過仇蘭月時,她似乎有著仇家一貫的怔愣,旁邊的仇景澄想要拉著她上車,卻怎麼也拉不上去,急的他滿頭大汗。
看到了寧筠,仇景澄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揮著手,“求求你們把我姐帶走吧!她一直在發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仇蘭月!”寧筠喊了一聲。
以往雷厲風行的人,此時隻會呆呆地看著她的方向,什麼都說不出來。
“拉著我,我們一起走。”
寧筠伸出一隻手,奮力地勾上仇蘭月的衣角,企圖將人拉到車子裡。這種拉人的方式可能性不高,除非寧筠能順著力度極限一換一。
事實上寧筠是這樣想的,一換一既能救下仇蘭月,自己又有個機會跳車假死,然後帶著仇遠一起逃回到自己的酒館裡。
堪稱完美的計劃,卻被仇蘭月一個手掌推了回去。
她笑著,眼眸中隱隱蘊含著光,“我和城裡的所有人共生死,我不會放棄他們的。”
即使最後存活的人是爛掉渣的惡人,即使她還有逃生的機會。
仇蘭月錯過了救姐姐最好的時刻,也錯過了救居民最好的時刻,但她有些茫然地想著,她似乎還沒有違背姐姐的意願。
“我要將酒城變成平等的城市。”
如果她竭力逃脫,遠離這座城市,才是對酒城居民的不平等。
憑什麼居民們就要為他們的苟活而死呢?
這樣想著的她,使勁地拍了寧筠一把,笑著將寧筠摁回到車內,說:“我那不爭氣的外甥就交給你了。”
偽人們攻破了所有的防線,以突破了人體機能的速度衝刺著,即使腿上的肌肉跑的崩斷,內臟超負荷爆炸出血沫。
直到第一批衝到了人們的麵前。
仇蘭月麵對偽人伸出尖銳的爪子,坦蕩地張開手臂,沒有任何恐懼。
她的視線之中滿是混亂,尖叫、撕扯、哭泣,最後是抿於黑暗的寂靜。
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完成了姐姐的願望。
——於80年10月25日,酒城淪為偽人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