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城(1 / 1)

仇遠睜大了眼睛,指著寧筠,勉強擠出了一句話。

“我找了你一個晚上,你怎麼在這裡?!”

寧筠:“……”

從監獄裡拽過來的,你信嗎?

仇蘭月這才想起什麼似的,“是我讓仇在景澄帶你過來的。”

“我不知道沈楓為什麼要通緝你”,但你在0酒城沒有害人,也沒有作出危害公眾設施的行為。至少在我眼裡,你是個‘好人’,法律講先犯錯後抓人,所以在你犯錯之前,我會先假設你是個好人。”

寧筠默默打斷了一句:“我是因為打人進來的。”

仇蘭月:“。”

她沉默了片刻,說:“打得好,我也看那老登不順眼。”

寧筠:“?”

城主果然善心善意,是個大有作為的人。

一旁的仇遠已經聽懵了,“進哪裡了?怎麼還打上人了??”

在具體解釋了來龍去脈後,仇遠“嗷”了一聲,用一種極為憐愛的表情看著她。

“你居然惹了基地,怪不得跑這裡呢。”

聽起來乾這事的人還不少,怪不得沈楓如此熟練,在監獄時的獄警也沒什麼害怕的感覺,如果這樣的話……

還未等寧筠想出個所以然,就聽到辦公桌上的固定電話響起了鈴聲。

作為末世,人類生存空間急劇縮小,原本的基站大多報廢不可用,手機這種優秀的通訊產品逐漸成為上流社會的奢侈產品,平民們更難以接觸,更多是以書信等形式,靠著列車遠距離溝通。

像這樣的座機,整個城主府有且僅有一個,更彆提更加先進的觸屏通訊手機。

仇蘭月摁了接通鍵,裡麵就傳來了一陣沙沙的電流聲音,緊接著有人說了話。

“城主,基地獵人沈楓已抵達城主府。”

仇蘭月:“……”

這話一出,寧筠、仇遠兩人頓時轉了過來,一動也不動地盯著她。滿臉寫著,“你不是替我擺平了嗎”、“這人又是從哪裡來的”等讓仇蘭月尷尬的話。

這一通電話下來,仇蘭月的壓力頗大。

“放人進來吧。”仇蘭月動了動嘴唇,說道。

沒過多久,門外傳來一陣不緊不慢的腳步聲,每一個落腳點都在寧筠的心頭上。

基地享有最好的偽人檢查設施,第一次能驗出來她疑似偽人,第二次就能確定她是偽人。

寧筠心說閻王爺都沒這麼能催命。

門外的腳步聲停了,緊接著是門被人推開的聲音,寧筠回頭望去,那人的頭發微微散亂,像是被風吹到了,衣服卻精致平整,顯然是剛剛整理過的。

“這就是酒城的態度嗎?”沈楓指了下完好無損的寧筠,語氣聽不出喜怒。

仇蘭月微笑著說:“她是我的貴客,目前有要事處理。”

沈楓嗤笑了一聲,剛想說些什麼,就被仇遠無理取鬨般打斷——

“小姨!她還沒幫我找到線索呢,不能交給彆人。”

“我們答應好的。”寧筠連連點頭,“仇遠太思念母親,這種重大懸案能推遲這麼多年,我懷疑其中有大佬在幕後當推手。”

眼見話題開始跑偏,沈楓渾身開始嗖嗖冒冷氣,“你要保她?”

寧筠悄悄將手放在背後的槍支上,如果沈楓執意要帶走她,那她隻能掏槍,從城主府逃出去。

要逃到哪裡去呢……

寧筠的眼睛有了些許迷茫。沈楓能找到她,說明酒館已經不安全了,為了活命,剛安定下來的基地隻能拋棄。

但是——

她還答應著齊犖犖會帶回最好的酒保,也答應了懷文雪給她調酒,在末世裡好不容易交到了兩個朋友,寧筠還不想這樣失去她們。

會有彆的破局辦法嗎?

“不。”仇蘭月說,“我做了城主這麼久,卻還是讓仇遠忍饑受餓,是我的失職,我隻想完成仇遠的心願。”

“所以她暫時不能交給你。”

還真保了。

沈楓的冷氣顯然更重了,唇瓣抿成一條直線,片刻之後才說:“行,結束之後我要帶走她,你不能攔。”

事情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原本已經確定好執行死刑的寧筠突然被判了死緩,甚至受寵若驚。

“當然。”仇蘭月瞥了一眼寧筠,說,“如果她要跑,你也可以直接抓了她,我不會阻止。”

仇蘭月不愧做了這麼多年的城主,一下子就看破了寧筠的想法。

她剛剛確實有想過,趁著死緩的間隙直接跑出去的想法,與其被抓回基地,寧筠更傾向於在亂世之中,跑得一了百了。

但現在又有另一個問題,沈楓能出門抓捕她,說明早已知曉了她的具體位置,自己若是這樣逃跑了,或許會牽連著齊犖犖。

她的腦海裡浮現了齊犖犖害怕得發抖,卻又勇敢地站出來的模樣。

末世裡,最不該死的就是這樣的人。

正當寧筠要離開時,仇蘭月拉住了正要離開的寧筠,合上了門,又為寧筠倒了杯茶,對著寧筠向下彎了腰,手心轉向座位。

是酒城裡邀請彆人坐下的禮儀,寧筠在那些大人物身上見過,意思是“我與你有些悄悄話要說”,是關係友好的人才會做的手勢。

“我不是一個好小姨。”仇蘭月笑容有些苦澀,似乎在回憶什麼。

她的聲音很輕,“我答應過書章要好好照顧小遠的。哦,書章是小遠的母親,也是我的姐姐。”

那天風很大,房門前的古桐樹枝劇烈搖晃,仇書章隻是披了個披風,長發肆意飛舞,吹到了小小的仇遠臉上,惹得仇遠一陣啼哭。

仇蘭月就是那時候開的門。

當時的她還不是城主,隻能住在勉強遮風的瓦房裡,在迎接仇書章進門時,她清楚地看到姐姐的臉上,似乎有潮濕的痕跡。

“你哭了?”仇蘭月問。

仇書章將仇遠哄睡,聲音很輕,夾雜著些許藏不住的顫抖,“被風吹的。”緊接著又小心翼翼地問,“我可以過來住幾天嗎?”

仇書章結婚三年,這是她第一次這樣開口懇求仇蘭月,像是被逼到了極致。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仇蘭月聽到自己在問。

其實是不該問的,因為她的姐姐隻會把這些苦恨吞到肚子裡,然後笑著對她說“沒事”,再背著她,悄悄將這些事解決的一乾二淨。因為這個性格,母親總說姐姐是個天生當城主的人。

事實上,仇書章也確實要繼承城主的位置了。

但神差鬼使的,她聽到了極低的一聲嗚咽,還有一句她怎麼也聽不清的一句話。

成為了她日後噩夢的根源。

仇書章來得快,走得也快,仿佛這次的脆弱隻是她不經意之間的外泄。

再然後,她就聽到了姐姐的死訊。

姐姐死在了家裡,鮮花落了滿地,每一朵都沾染上了她的血跡。

沒人清楚她是怎麼死的,膽小怕事的酒吧老板,也隻會機械地重複著“不是我殺的,不是我殺的……”

現場沒有什麼痕跡,幕後凶手將這一切掩蓋的很好,即使她知道害死姐姐的人,一定是不想姐姐當選城主的人,她卻依舊無法找出凶手。

因為她是個懦弱的人。

正如母親所說的,她不適合當城主。

直到後來,仇蘭月發現這群凶手殺害了姐姐後,仍將魔爪伸向了她的孩子。

綁架、拐賣,強迫仇遠盜竊、搶劫……

他們害死了仇書章,又將心思放在了她的身上,為了讓她信譽破產,他們無所不用其極。

仇蘭月保護了仇遠一次又一次,在很久以後才發現,最好的辦法是放著不管。

隻要她對仇遠不聞不問,那些人就不會間接迫害仇遠,於是她將果木酒吧附近的店鋪全都盤下來,換上自己的人,看似不聞不問,實際上做到了最大的保護。

畢竟她是個懦弱的人,除此之外,她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了。

“我有時在想,姐姐當時跟我說的話是什麼。”仇蘭月托著下巴,淚水滴進了茶杯中,淺黃色的茶水泛起波瀾,擾亂了仇蘭月哭紅的臉。

“或許是救救我,或許是托我照顧仇遠。”她聲音很輕,“總之我沒有做到,我也不是個好小姨。”

寧筠安靜地聽著,她看到仇蘭月哭紅了眼眶,也看到自己伸出手來,遞給她一條手帕。

“我會幫仇遠完成的。”寧筠聽到自己說。

仇蘭月笑了幾下,苦澀的,又像是解脫了的笑容,“謝謝。”

房門悄然打開又合上,獨留仇蘭月一個人,坐在椅子上背對著大門,像是在看日落。

仇景澄不知道在這裡站了多久,領著仇遠,見寧筠出來了,就對著她彎了下眼睛,“有什麼需要我提供的,免費。”

寧筠問:“你是仇蘭月的……”

“弟弟。”他拍了拍仇遠的頭,“準確來說,小10多歲的弟弟。”

果然是騙子。寧筠心說不是和城主關係挺親的嗎。

“目前有什麼已知信息嗎?”寧筠問。

“對方背景不小,果木酒吧老板應該不是完全無辜的,剩下不清楚了。”

“果木老板不無辜?”寧筠愣了一下,“他不是仇遠的父親嗎?”

仇景澄笑了下,“你見過對親生孩子不聞不問的父親嗎?還是心愛的女人生下的孩子。”

寧筠抿著唇,她自小在孤兒院長大,確實不清楚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