暹羅丸在城外的山頂落下,夜色已深,城裡靜悄悄的,唯有姬君的宮殿還有些燭火閃爍。
暹羅丸收起了晝夜不息的瀲息決,成年犬妖的氣味飛快的向四周彌漫。
他將頭發攏成一個高馬尾,緩緩向城池走去。
十六夜坐在妝奩,千金難求的夜明珠照亮了她絕美柔和的臉龐,犬大將站在她身旁拿著梳子一點點將她的長發理順,又任由它從他手中溜走。
突然,犬大將鼻子微動,專注看著十六夜的金瞳驟然收縮,他手中的動作一頓。
十六夜在銅鏡中看到她的妖怪丈夫突然尖細的金瞳,她轉過頭,麵帶憂愁的問:“怎麼了?”
她不是第一次見到犬大將這種表情了。
十六夜有些不安的攥住了他的衣袖,她知道又有妖怪來找他了。
犬大將安慰的握住了她的手,輕輕撫摸過她的臉龐,牽著她走到床邊,“沒什麼。先睡吧,我很快回來。”
他給十六夜蓋上被子,看著她躺下閉上了眼,遮住夜明珠的光芒,走到院中向暹羅丸的位置飛騰而去。
暹羅丸仰著頭,透過樹冠的陰影看見父親飛快變大的身影落在了他麵親。
“暹羅丸。”
犬大將注視著自己的小兒子,那日在戰場上他們甚至沒來的說一句話,結束之後他又匆匆忙忙的走了。
他又欣慰又警惕的凝視這個已經絲毫看不出一點孱弱的成年兒子。
暹羅丸沒有說話,他微微抬頭鼻子裡就嗅到了父親鬆柏一般的氣味重混合著點點香粉的香氣。
不同於當下人類女子流行的重香濃妝,這香哪怕是犬族靈敏的嗅覺也覺得淡淡的。
想必是哪個人類女子專門為父親調製的吧?畢竟這個味道要是人類的話估計得緊貼著才聞的到吧?
“你從誰那兒來?”暹羅明知故問,他雙手背後向犬大將走了幾步,還故意湊近做出聞嗅的動作。
犬大將皺起眉毛,“ 做你自己的事,暹羅丸。”
暹羅丸看著絲毫沒有變化的犬大將,頓時怒火中燒,他頓時拔刀出鞘就向犬大將砍了過去,“你將母親置於何地?”暹羅丸和犬大將刀刃相接,倔強的仰頭看著犬大將熟悉的麵容。
他還記得在淩月仙姬折騰他們兄弟的時候,鬥牙王在一旁溫柔微笑的樣子,實在難以想象曾經連架都不會吵的兩個人如今竟然相看兩厭了?
暹羅丸用儘全力與犬大將接刀,奈何力量實在相差懸殊,犬大將手腕一挑就將暹羅丸的刀挑飛出去。
他將刀收在腰間,平靜的注視暹羅丸尤帶氣憤的眼神。
“回去吧,暹羅丸。你母親會理解我的。”
暹羅丸簡直被犬大將一句話氣的沒背過氣去,他難以抑製胸中噴湧的情緒,朝犬大將的背影怒吼著說:“你有想過以後嗎?她隻是個人類!她會很快老去,就算你不介意,那她也願意讓你看見自己老去的樣子嗎?”
暹羅丸簡直難以置信,在這個年代人類能活四五十歲就已經是高壽了,可犬大將的生命一看望不到頭,人和妖終究是不一樣的,有多少人妖結合的伴侶最終悲劇收場?
他甚至還遇到過一對這樣的情侶,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他們恩愛極了,男人的臉上都是溫和,女妖也全是愛慕,可二十年過去當他又一次經過那裡的時候卻隻能看見一片廢墟。
聽附近的小妖說,男人接受不了自己白發蒼蒼滿臉皺紋可愛人卻容顏依舊,於是在一個晚上惡化成妖將妻子吞入腹中,將整個村子都化成火海,再也沒人見過他。
後來還是暹羅丸在一個山洞裡找到了完全喪失神智的男人,送他下了黃泉。
難道犬大將也忍心讓十六夜經曆快速老去的自己和永遠年輕的伴侶嗎?
現在有多愛,那時就會有多恨。
人和妖是不會長久的。
犬大將聽見暹羅丸的話腳步並沒有停頓,他沒有回頭,隻是揮了揮手。
暹羅丸氣的用爪子刨空了一棵大樹,最後委委屈屈的撿回了刀,飛快的跑去了附近的河流,仔細的將自己身上的氣味衝洗乾淨,然後趕在殺生丸醒來前回到原位背著殺生丸裝睡。
靠在樹下的殺生丸悄悄睜開眼睛飛快的看了一眼蠢弟弟,繼續閉眼小憩。
次日一早殺生丸早早的就準備出發了,隻有暹羅丸因為睡眠不足加上生了一頓悶氣有些疲倦。
他伸了個懶腰,慢騰騰的從錦囊裡拿出之前獵的動物放在火上烤了起來,按理說他這個年紀的妖已經可以不吃飯不睡覺依靠日月精華來生存了。但是對暹羅丸來說吃飯睡覺就是他犬生裡為數不多的生活趣味。
這會兒的生活無聊的緊,也沒有什麼娛樂遊戲什麼的,他天天要麼修行要麼趕路,過的比高考時候都卷。
暹羅丸心不在焉的將火上的烤肉翻了個麵,撒上了些鹽麵和麻椒。
他打了個哈欠,將自己的係統拉出來翻了個底朝天,看著自己刷滿的武學熟練度和穩定增長的角色數值,暹羅丸又吞下了一大口肉。
殺生丸嫌棄站在上風口發呆,無視了暹羅丸試圖分享烤肉的手。
“晚上去了哪?”
暹羅丸正跟在殺生丸的後麵揉著眼睛蔫巴巴的溜達,正困頓著,就聽見前麵的兄長冷不丁的開口。
他整個妖一驚,頓時就不困了。
暹羅丸裝做什麼都沒發生的摸了摸自己的絨尾,疑惑的說:“去哪?我不是在和你一起休息嗎?”
殺生丸沒管他的鬼話,接著說:“你去找了父親。”
這回暹羅丸才是冷汗下來了,他撓了撓腦門,堅持覺得殺生丸就是在詐自己,“沒有啊?怎麼會,母親大人不是說了彆去打擾嗎?”
殺生丸冷哼了一聲,沒再搭理他,直接飛上了天空。
暹羅丸還覺得他這幾天裝的有模有樣的,實際上早在幾天前殺生丸就注意到自己的弟弟整日裡心不在焉的。
昨天晚上殺生丸才有了一點睡意,就聽見了他弟弟衣袍摩擦的輕微響動,他閉著眼裝作不知道,在他弟弟剛飛走就悄悄跟了過去。
暹羅丸和犬大將的對峙他也都聽到了。
他就站在樹後麵,看著父親把暹羅丸的刀挑飛到他身前的那棵樹上,直到暹羅丸氣憤離去,才先一步回來裝睡等蠢弟弟洗完澡回來。
兄弟倆又維持了一段尋找強敵對戰的日子,就遇到西國的信使來報,說龍骨精帶著一眾妖怪襲擊的犬大將,犬大將重傷的消息。
殺生丸的手頓時就按在了刀柄上,暹羅丸眼見著他哥要將信使斬成兩半,趕緊搶先厲聲說道,“父親在哪?快說!”
黑鴉信使戰戰兢兢的將位置報給兩兄弟,話音還未落就見兩位殿下朝遠處飛去。
一路上兩兄弟都沒說話,暹羅丸感受著耳邊呼嘯的風,心裡急的不行,又有一種難以置信的感覺。
犬大將的強大就像一座大山一樣,兩年前的那次短暫對決,他父親挑飛他的刀尚且輕而易舉,怎麼說重傷就重傷了呢?
儘管暹羅丸和殺生丸飛快的趕過去,但也還有些遲了。
他們到時隻能看見滿是殘屍的戰場,和殘留的父親血液的味道。
他們緊追著氣味的方向前行,最終在海邊見到了重傷的父親。
暹羅丸能聞到犬大將身上濃重的血腥味,感受到了他虛弱的如同風中燭火的氣息。
“父親。”
殺生丸的目光注視著父親腰間的鐵碎牙。
“它不屬於你。”犬大將背對著兩個兒子仰頭望著月亮。
今天是個無月之時,當月亮走到最高處的時候,就是妖族力量最弱的一天。
平常能很快愈合的傷口現在還在緩緩往外湧出鮮血,殺生丸沉默著注視滴落在地上的血跡。
犬大將平靜的說:“如果我不給你你難道會殺了我奪走嗎?”
暹羅丸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這是他瀕死的父親嘴裡吐出的話,“父親!”
他情緒激動的喊出來,“您該療傷——”
犬大將迎著即將消散的月光變成了巨大的白犬,刹那猛丸聯合龍骨精拖住他,他們想對十六夜動手——他必須趕回去!
“我要去守護我該守護的一切,殺生丸。”
暹羅丸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他爹一路撒著血飛走了。
他扭頭看了眼還站在原地的殺生丸,拽著他哥的絨尾就往天上飛,時間緊迫啊——他父親這會兒都看不見影子了!
暹羅丸找不到父親的影子,隻能跟著殺生丸追蹤父親鮮血的氣味向遠處急馳而去。
然而他們的速度還是比不上救人心切的犬大將,等他們到十六夜的宮殿時,整個宮殿已經變成火海。
暹羅丸瘋狂的妖力卷起狂風熄滅了大火,他們尋著氣味向廢墟裡走去,卻隻看到了插在地上被封印住的鐵碎牙,連父親的一根狗毛都沒有。
他難以置信的圍著氣味儘頭轉了幾圈,空氣中除了燒焦的斷木味道和一股熟悉又陌生的香氣之外一點父親的蹤跡都沒有。
暹羅丸睜大了眼睛扭頭向殺生丸求證,結果他一回頭就愣在了原地。
他親愛的哥哥真是個大孝子,此刻正站在鐵碎牙麵前,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用力試圖拔刀,結果被刀柄突然湧出電弧將手電出血來。
暹羅丸非常理解他哥覬覦鐵碎牙的心,但是現在這個時候弄什麼鐵碎牙啊哥!
刀又不會跑,但爹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