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符追著黑影一閃而過,徒留宋栗安一人站在原地割血畫符。
宋栗安記得清清楚楚,黑貓那雙眼和為首的妖族形似極了。
宋栗安不敢想,隻埋頭將手心劃破,借著原身不多的記憶,畫出一張張黃符。
黃符飄向對麵,卻由於神器快落到地底,而恰好將視線擋了個一乾二淨,宋栗安的一雙手刀痕遍布卻感不到疼痛。
過了片刻,黃符畫完了,神器也貼著地麵墜了下來,手環發出微弱的光。
宋栗安實在是不忍心甘心等下去,便手心一撐,整個人滾了下去。
就在宋栗安滑下去的片刻,石階鬆動,朝著宋栗安砸了下來。
她一個側翻,避開了巨石,卻不巧一腳踩在荊棘叢裡,一陣錐心的痛感從腳底傳來。
瘋長的尖刺同小腿般長短,密密麻麻的尖刺穿透了宋栗安的繡鞋,鞋麵的一股熱流迅速蔓延開。
宋栗安掏出腰間的丹藥,丹藥入口即化,就算是劇烈的疼痛她也感受不到。
於是她把腳掌拔了出來,鮮血霎時洇濕繡鞋。
殷紅的血在少女的腳底盛開一朵紅花,大大小小的蟲子迅速被吸引了去。
跟在她的腳後一點點舔舐著,隨著舔舐的鮮血愈多,那些蟲子有的當場暴斃,有的卻是褪殼新生。
宋栗安隻聽得背後“窸窸窣窣”聲音愈來愈大,便偏頭一瞧,等人高的妖獸正張著血盆大口虎視眈眈地盯著眼前的事物。
這又是什麼怪物,宋栗安一邊擰開腰間的葫蘆蓋,一邊死命地奔騰。
眼看妖獸就要撲上宋栗安時,宋栗安一個急刹,將葫蘆裡的水灑了出去。
沾到水的妖獸愣了幾秒卻發現並沒有實質性的傷害,
抬頭一瞥,到嘴的獵物早已不知所蹤,妖獸這時才反應過來自己被騙了。
隻有宋栗安知道,這不過是宋二老擔心她路上口渴,給她備的。
憑著原身通身的捉妖術法,確實能夠唬一唬涉世不深的妖獸,宋栗安仰頭吞下一口水,將葫蘆蓋摁了下去。
行至空曠處,一道強光刺花了眼,宋栗安緩了半刻才慢慢巡視四周。
突然,崔徇禮的聲音傳來,“宋栗安,跑哪去,快來幫我”。
宋栗安左右瞧不見,“你在哪?”
“在你身後的石頭後麵”
宋栗安轉過身子,眯眼細看,果真在石縫裡,“你怎麼在這?素素姐和賀公子呢?”
崔徇禮悶哼一聲,“先彆管他們,快把我拉起來”。
宋栗安挪開巨石將崔徇禮拉起來,順手掐訣破開他身上的白絲麻繩。
又是轟地一聲巨響,天空墜下石塊,崔徇禮迅速將宋栗安一拉,腦袋撞到他的心窩處。
“山快塌了,快走”。
宋栗安本能地騰起腦袋,將他推開,“素素姐和賀公子呢?”
懷中一空,腦袋白了片刻,“他們應該是拿到神器了,我們快走”,另一隻手卻挽住了少女的手。
宋栗安被他扯著跑,
腳底的傷痛逐漸蔓延開來,每走一步,腳掌就好似踩上尖刀,劇烈的疼痛蔓延全身,鮮血似乎一點點地流離體外,
宋栗安眼前一白,手腕一軟,腦袋直直地磕在地上。
崔徇禮手中忽地空落了什麼,轉身望去。
原來宋栗安已整個地被石頭絆在溝裡,一雙無力的眼睛半闔著。
崔徇禮蹲下將手遞給宋栗安,“快抓住我,我拉你上來”,奈何水溝太深,宋栗安抓不到他的手,撲了個空。
宋栗安無奈地晃了晃腦袋,“你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我死不了”。
少女澄澈的瞳仁望向他,聲音很啞,渾身都是傷,若是將她救上來估計也活不了很久。
麵對和她一樣的臉,崔徇禮確實心軟了片刻,但終究不是她。
他討厭有人和她一樣的臉,既然能放棄一次,那就能放棄第二次。
眼見西麵的活門即將被石頭堵住,崔徇禮屈了屈指尖,頭也不回地跑了。
宋栗安蹲在溝裡,汙濁不堪的臭水齊腰深,她摸出玉佩,“係統,救我”。
玉佩的光亮了亮,似乎還在瞌睡,語調懶洋洋的“往前走,上岸”。
宋栗安梗起脖子向前一望,前方水淺,是個好地方。
由於腳陷在汙泥裡許久,宋栗安一拔,竟現出一個小水坑。
天上的轟隆巨響愈演愈烈,已不似將才的小石粒,而是巨石。
一邊忙著躲避天降巨石,一邊尋找活門。
幾番折騰之下宋栗安早已虛弱不堪,眼見活門就在眼前,卻腹中一緊被拉了回去。
宋栗安連帶著整個人都摔在石頭上,還未緩神,一把銀劍便抵在脖頸間,宋栗安哆哆嗦嗦地沿劍柄望去。
又未等宋栗安看個仔細,腰腹的繩子又一緊,自己竟整個兒地脫開地麵,懸空了起來,宋栗安仰頭看見來人卻是一身黑衣。
黑衣男子手持銀劍破開巨石,朝天邊飛去,手腕上提著一條白絲麻繩,另一端環在宋栗安的腰間。
黑衣、麻繩?
宋栗安一下子想起來了,整個身子似一條渴水的魚一般奮力地撲騰著,
“你是誰,放開我,快放開我”。
黑衣男子扯了扯繩子,似乎是嫌她太吵,竟將宋栗安的腦袋往降落的巨石上撞去。
宋栗安慌亂之下,雙腿一蹬,巨石被蹬開。
正得意之際,又有源源不斷的巨石朝她撞來,她一個鯉魚打挺便咬住了黑衣男子的衣角。
嘴裡還嗚嗚咽咽地說道“想殺我?你也彆想活”。
黑衣男子如鬆的身子被她這麼一咬,整個人也跟著晃了晃。
白紗遮麵不辨喜色,卻伸出骨節分明的兩指,往少女腦門處虛點一下。
宋栗安左晃右晃,不巧,黑色咒印正中腦門,眼前一黑,鬆了口,整個人軟了下去。
麵紗低下,隱約可見少年棱角分明的下頜,薄唇彎起極淺的弧度,帶著幾分刺骨的冷意。
笠麻寨外,賀聿蕭拉著周素許久不見他們出來,便折身回去。
正走到半路,崔徇禮這家夥狼狽地奔了出來。
隨即轟隆聲響徹雲霄,笠麻寨整個地塌了,揚起的黃塵沿著西麵活門滾了出來。
賀聿蕭撇下手頭的劍,將他扶住,“怎麼了,宋小姐呢?”
周素見隻有他一個人出來,心裡咯噔了一下,揪住了崔徇禮的衣領,
“宋栗安呢?我們不是讓你去找她嗎?你是不是又把她扔了?”
被他們這麼一審,崔徇禮心裡也有點過意不去,但說出的話卻沒有半點懺意,“她讓我先走,又不是真的宋栗安”。
周素反應過來,一計巴掌就打了上去,崔徇禮不吭聲,硬生生地受了周素十幾下巴掌。
“不是真的就可以隨意拋下她嗎,虧宋栗安還是你未過門的妻子”
賀聿蕭將她拉住
“素素,現在不是生悶氣的時候,這樣,你和徇禮先將神器送回賀家,我繼續留在這裡找一找她,若三日都找不到,到時我們再作商議”。
周素點點頭,眉頭卻是擰作一團的。
※
妖王殿內,一隻樹妖掄起一桶水對著宋栗安的臉澆了過去。
劈頭蓋臉的涼意襲來,身子一顫,宋栗安醒了過來。
樹妖匍匐著身子,膝蓋磕在木板地上,發出一聲鈍響,
他的聲音雖弱卻很響,“王上,她醒了”。
宋栗安撐開腫脹的眼瞼,發覺自己的四肢正被架在大殿之中。
殿內昏啞空曠,每隔幾步便佇立著一座兩人高的鎏金燭台,幾根通天圓木浮雕柱撐著大殿,紅蓮繡花地毯拾階而上,鋪至金絲楠木雲龍寶座底。
靠坐在寶座上的正是擄走她的人,
束一頭高馬尾,黑發如緞,紅瞳似血,眼尾輕輕上挑,著玄色闊袖錦衣,外罩玄色大氅,麵色孤冷。
此人少年模樣,行為舉止間成熟穩重,頗有幾分老成氣,縱然少年半闔著眼,座下的樹妖也是大氣也不敢喘。
妖王不發話,跪在地上的下屬也是不好揣測他的心思,隻哆哆嗦嗦地一個勁叩頭。
“王上”
“審話”,妖王冷眼一覷,將交疊的長腿放了下來,抬起手指在扶手上扣了幾聲響。
寶座上傳來聲音,樹妖好似死囚得到大赦般應個“是”,便埋頭退到宋栗安身邊。
花妖掏出留影球擺在宋栗安的正前方,裡麵映著宋栗安那張慘淡的小臉。
“說,你是什麼人?”樹妖使著全身氣力抽出一道鞭子甩到她身上。
鞭笞聲瞬間填滿空洞的大殿,宋栗安本就渾身是傷,這幾道鞭笞挨在身上,慘白的臉更覺嚇人。
“捉妖師”,宋栗安撇嘴道。
“說,神器在哪?”另一隻樹妖又抽上幾鞭。
“天涯海角,誰知道呢”,宋栗安抽了抽嘴角。
樹妖見這人嘴硬得很,連著幾鞭他都下了死手,一言不發便罷了,還戲謔地看著自己。
本就受氣的他,一時間怒從心來,拔出冷劍就想砍過去。
正要砍下的時刻,身旁的樹妖將他扯了過來,怒聲道,“蠢貨,你做什麼,王上隻是逼話,你殺死了她怎麼交代”。
樹妖愣神,他竟忘了謝複生還在上首坐著,便丟下劍,又拿起鞭子,威逼道,
“你再不說可彆怪我們來狠的”。
宋栗安冷嗤道,“若是想問,為何不自己去問,抓我一個弱女子,還以為妖族沒人了呢”
幾隻樹妖嚇得一激靈,這捉妖師竟然敢這般大逆不道。
忽而,樹妖身後傳來一道冷意,“把劍給我”。
樹妖梗著脊背將劍呈了上去。
妖王拔出利劍,將劍逼到宋栗安的脖頸處,“人族弱點是這裡吧”。
“王上,是的,是的”,兩隻樹妖勾著身子,畢恭畢敬地答道。
“宋家獨女宋栗安,有骨氣”,妖王一對血眸殺意肆虐,落在宋栗安身上更是寒涼至極。
“你隻要說出神器的位置,孤就放了你,如何”
宋栗安圓睜著杏眼,氣勢絲毫不弱,
“神器,妖王若是想要,不妨自己去取,逼問良家女子,果真是妖獸一貫作風”。
妖王勾了勾唇角,眼尾挑上幾分,譏諷地說道,“宋小姐隻怕是有一萬條命也不夠用”。
旋即他翻轉利劍,將刃口對準了宋栗安脖頸處的血管。
宋栗安正等他下步會怎麼乾,沒想到卻是停下來了,
“拿留影球來,宋家獨女,一刀殺了太便宜她了”。
得令的兩隻樹妖迅速捧來留影球,端端正正地放好,便退到一旁。
“你想乾什麼”
倏爾,一團黑氣撲來,圈住宋栗安的脖頸。
他想用她做籌碼換神器,他料定宋家為了獨女一定會這麼乾。
幾乎是瞬間,黑氣卷開了,宋栗安仰起脖子,吼道,
“你卑鄙無恥,拿我換神器,倒真貼合了妖族奸詐的名號”。
妖王捏著留影球,端詳了幾番。
忽而,一眾妖兵卸甲進殿,“稟告王上,賀家又獲神器,屬下……傷勢嚴重,未能追上”。
“未能追上”,妖王轉身緩緩地走到他們麵前,眸中含著冰錐,“傷了幾人”。
妖兵聞言恍神了片刻,王上竟關心他們傷了幾人,“回王上,全軍覆沒”。
他看不見妖王喜怒,卻聽見兵器出鞘的聲音,顫顫巍巍抬眸望去。
原來妖王將利劍對準了一個捉妖師。
就在那柄長劍快要刺破大動脈的時候,時間突然靜止了。
【係統:宿主,快,殺了他,你隻有十秒】
被縛住的韁繩瞬間崩裂,宋栗安從妖王手中拔下寶劍,刺向他的胸膛。
沒想到卻被一股力量彈了出來,眼看時間在滴滴答答地流失,宋栗安焦急地問道,“怎麼辦?殺不了”。
【係統:果真殺不死,換個辦法】
宋栗安嘴角抽搐,它知道還叫她試。
【係統:宿主,來不及了,把你們的掌心劃破,將全部力量注入掌心起誓,締結血契,這樣你們的性命就連在一起了】
宋栗安有點猶豫,“還有沒有彆的辦法”。
【係統:沒了,暫時能想到的就隻有這個了,宿主快,他的力量太強,怎麼辦,他好像快醒了,我撐不住了】
玉佩閃著微弱的光,正要劃破掌心的間隙,一道聲音傳來“誰給你的膽子”。
【係統:宿主,不好他醒了,我幫不了你了,力量快耗儘了,我要沉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