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寧都與遼安(1 / 1)

景明和趙瓷對視一眼,加快了馬車的速度。

黑雲壓城城欲摧,眼看風雨將至,如今緊要的是先找到住的客棧。寧都離遼安城不遠,趙瓷回京時還瞧見有官府的驛站,兩城距離頗近,大多來往送信的驛使也少有在這歇腳。

回京時趙瓷匆匆一撇瞧著還不算荒廢,想來雖用處不大,但依舊每年整修維護。

“寧遼兩城這麼近,設處驛站豈不是很浪費?”陸之桃很不解,掀開馬車的簾子就詢問世子。

趙瓷攤了攤手。

年年有言官進言廢除不必要驛站,陛下年年毫無動作。就是苦了交稅的百姓,血汗錢養著這些沒用的建設。

不多時馬車就停在了驛站門口。

驛站燈火微弱,牌匾堪堪掛在房梁,雜草雖有修剪,但風一吹,這搖搖欲墜的牌匾和沒上鎖的門就開始吱呀作響,聽得趙瓷不禁眉頭緊鎖。

入夜後的驛站頗有一種詭異感。

竹華主仆倆人剛下馬車,聽著這聲響結結實實打了個寒戰。竹華怕黑,又是一陣陰風,嚇得她急急地拽住了陸之桃的衣袖。

景明默不作聲的向前走了走,擋在了竹華和陸之桃倆人之前。

趙瓷拍了拍吹身上的土,抬手敲門。手還沒落下,門就朝裡開了。

是一個精瘦的老頭,身上虛虛地披了件衣服,開門的手頓了頓,好像是才看到趙瓷一行人。

“幾位是?”

趙瓷揖了個禮,解釋說:“途徑此處,想借住一宿。”

老人還是遲疑,攏了攏衣服回頭望了一眼。

五年沒在寧都露麵,趙瓷估摸著老頭也認不出他的身份,側身站了站,“我和我家娘子,剛從寧都出城,想去遼安看望嶽丈,嶽丈重病。”

老人看了看滿臉笑意的陸之桃。

竹華瞅著陸小姐神態,心道,這放平時怕是趙世子已經挨了一拳了。

趙瓷尷尬笑了笑,“眼看起風想來是要下雨,所以想暫住一宿,明日天亮就進遼安城。”

老人望了望他們身後,又每個人都掃視了一遍,這才開口,“那好吧。”說罷竟走出來,關上了門。

“你們跟我來吧。”

趙瓷上前,緩緩開口:“驛長大人,”此人既不通報就同意放行,想必就是驛站的驛長。“這為何要關門呢?”

老人睨了趙瓷一眼,“這是驛站的規矩,入夜外人不得從正門進入。”說罷就走了。

“馬車不用管,一會有人出來帶到馬棚。”

四人麵麵相覷,最終還是抬起腳跟了上去。

一路走到驛站的後門才停下,進入才發現內院也同樣雜草叢生,像是被什麼壓倒一般,歪斜得橫七豎八躺在地上。如此荒亂的地方,地上竟頗多腳印,倒也不像沒有人的樣子。

正想著,迎麵就走來一個穿著官服的中年人朝驛長點點頭,與竹華擦身而過。

四人跟著驛長進入內院,上二樓走到一間廂房門前。

“隻有這一間,對付著住吧。”頓了一下,掃視了四人一圈,“明早天一亮就離開。”

趙瓷看著驛長背影越發心裡犯怵,這壞境,這人,他都後悔沒有冒著風雨入夜進城。

“你們看到剛剛樓下,那些驛夫了嗎?”

趙瓷快速推開房門進屋,仔細巡視了一圈,屋內還算乾淨,簡單的一張床榻、茶桌,也不管什麼世子的尊榮了,他一屁股坐在了硬邦邦的椅凳上。迫不及待開口,“不覺得那些驛夫很奇怪嗎?”

趙瓷回憶著:“雖然每個人手裡都乾著活計,但都有意無意地看著我們。”陸之桃不在意,“奇怪什麼,長久不用的驛站,突然之間來了人,可不都要看看嗎?”

她打了個哈欠,“既然如此我和珠珠睡床嘍,你們兩位自便。”

竹華一邊收拾床塌一邊聽著兩位主子對話,陸小姐沒察覺,但她心裡倒是一直有個疑惑,“剛進內院時,有個驛夫從我身邊走過,我聽到他說了一句什麼,尖果?”擦肩而過時,那個驛夫眼神詭異著看她,好像她已經是他的囊中之物一般。

“尖果?”

“或許是一種暗語。”景明說。

趙瓷冷哼一聲,“小花妹妹你睡吧。”站起身就靠在床尾閉目養神。

他朝雲國的世子到要看看,這驛站能作什麼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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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華睡不著,身處這樣的環境,自躺下心裡就一陣打鼓,而裡側的陸之桃儼然已經睡熟了。

陸大小姐雖然不在意驛夫的眼光,但是很在意驛站的被子,是堅決不讓驛站的被子蓋在身上。

現下被子已經是景明和趙瓷的坐墊了。

竹華給小姐掖了掖披風,望著稍粘灰的窗幔出神。她跟世子一樣,從進來開始就覺得這裡透著古怪,直覺告訴她,驛夫這暗語跟她和小姐有關。

“彆想了小花。”

還沒入夏,屋外又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夜半還是冷的,景明解了自己的披風蓋在竹華身上。暖意襲來,帶著他身上的草木香,竹華覺得困意也順勢爬上了身。

景明就靠在竹華頭旁,摸了摸竹華的頭,“彆怕,睡吧。”又捏了捏小臉,“我在呢。”

又感覺不妥,訕訕地縮回了手,掖緊了披風,點了點竹華的眼睛,“閉眼。”

鼻尖縈繞著淡淡的草木香,竹華說不上來這是一種什麼味道,很清新。她曾問過景明熏的什麼香,景明也是淡淡一笑,從身後拿出一朵小花。

“可能是給小花摘花時沾染的花草香。”她被逗笑了。

再睜眼時,天已經大亮。

四人依言啟程離開驛站,走出驛站門的那一刹,一顆懸著的心才放下來。

馬車上。

竹華身上還披著景明的披風,剛下過雨的清晨還是有股寒意,景明說什麼也不拿回披風。

嗅著周身的草木香,竹華紅著臉問了陸之桃一個問題。

“小姐,你有沒有….聞到過景明哥身上的熏香?”

陸之桃一聽這話來興趣了,“什麼熏香,我看珠珠,你是情人鼻子裡聞出香了吧。”又探出頭去,“瓷爺,你有聞到過景明身上的熏香嗎?”

竹華的手拽慢了一步,這話就這樣問出了口。

趙瓷聞言,湊近嗅了嗅景明,“你何時熏香了?”

在趙瓷眼裡,景明就是個臉皮厚的,年少時常闖禍,景明就幫他頂罪,可謂是撒謊不打草稿,張嘴就來,哄得他爹怒顏變笑臉。

再後來逗小花妹妹,不知道哪找的小玩意兒變著花樣的送人,麵色如常地說些讓人臉紅心跳的話。在邊境也是,長著張嚴肅的冷臉,竟然也會放縱手下的兵偷懶逃訓。

現如今,倒也耍上心機開始熏香了。

不過他倒是真的沒聞出來。

景明一如既往地笑笑,搖了搖頭。

在趙瓷印象裡,從記事起景明就一直跟著他。趙世子要學的,景明一樣不落地都學。詩書、騎射等等,景明聰明,往往學的都比趙瓷要好。

肅王對待景明真如親子一般,年幼的趙瓷一度以為景明是肅王的外室子,鬨了好一陣。

陸之桃見沒問出來什麼趣聞,無趣般縮回腦袋。又像掏出寶藏似地拿出一個燒餅遞給竹華。

“沒吃早飯吧。”

又湊過來說:“夜裡我去廚房找到的,說起來也奇怪得很,滿廚房隻有燒餅。這些驛夫連點葷腥都不見嗎?”

竹華疑惑,“夜裡?小姐自己嗎?”

自己竟睡的這樣熟,沒察覺陸小姐半夜離開過?

陸之桃自顧自地說:“是啊,沒事的,趙瓷跟著我的。要不是他催促我,我還能多拿幾個。”她生氣冷哼一聲,“大少爺架勢,還跟小時候一樣,餓死都不吃這粗茶淡飯。”

又拿出來一張燒餅,自己啃了一口,“先墊一口,我聽聞遼安城門口就有一條攤鋪街,都是好吃的!”

竹華失笑,受家裡酒樓生意影響,陸小姐格外對吃的上心。色香味形意樣樣挑剔,但也同樣咽得下這布衣蔬食。

正說著,就聽到景明喊道:“遼安城到了。”

街麵上的吆喝聲就這麼闖進了耳朵裡,這邊陸之桃已經迫不及待地拉著竹華下了馬車。

寧都和遼安離得近,飲食方麵倒也沒什麼大不同,可遼安有好多寧都沒有的新奇玩意兒,更有造型奇特的茶色糕點。

饒是不愛吃甜食的陸之桃,也眼饞買了好些。連著看了好幾家攤鋪,主仆二人懷裡已經買了不少東西。

陸之桃一股腦地把懷裡的東西扔在馬車上,轉頭拉著趙瓷就往城裡去。

寧都是皇家聖地,天子腳下,人人說都城繁華,可當今陛下是多疑之人,唯恐天下新奇豔麗之物蒙蔽誘惑官場上下。所以都城境內多是常規陳設,連糕點大都是四四方方,不可有過多新鮮樣式。

大有一種封禁之態。

竹華喜滋滋得,寧都待了十年可沒見過這麼多花樣物件,可都是稀奇的古董!

“景明,你看這是月牙型的桃花糕,真的好甜,清爽的甜!你快嘗嘗!”

“還有這個,這個磨喝樂好精巧。店家說還可以照著樣子做呢,一會兒我帶你去!”

......

竹華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她開心極了,這裡有太多寧都沒有的東西。景明一樣一樣接過安置好,看著她開心的樣子嘴角也止不住上揚。

竹華說完就想拽著景明去那家磨喝樂攤,她想讓店家做一個景明樣子的磨喝樂,這樣她就能每天看著了,多看看,印在腦子裡,如若真回現代了也不忘。

她虛虛拽著景明的衣袖,剛想抬腳走,他就反手握住了竹華的手,寬大的手掌包裹住了整個指節,修長的手指還慢慢摩挲著手腕處的骨節。

竹華感覺像是回到了剛進陸府第一年的春節,外頭爆竹在炸,心裡也在炸。

景明也不著急,看竹華愣在原地,又彎腰靠近了些。手掌慢慢下滑,指尖一點一點掠過掌心、指根,最終緊緊握住竹華的手指。

另一隻手慢慢悠悠得從懷裡拿出了一隻玉質的蓮花頭簪。

“這是今日的,竹華姑娘。”

自他回來後,每每見麵都要給她送一些禮物,像是想把這些年缺的一起補上。

竹華又驚又喜,下意識想抽手拿起頭簪,但景明緊緊地握住動彈不得。明明小時候還手牽手過石子河,如今被景明握著的這隻手酥酥麻麻的,一寸一寸,這酥麻感覺快要爬遍了全身。

垂落的另一隻手緊緊捏著衣角,抬起眉眼看著他:“景明,能幫我戴上嗎?”

景明呼吸一窒。

男子送女子發簪有求得女子為妻之意,景明心思至此便買了這簪,看著竹華通紅的小臉兒,他覺得她明白自己的心意。

恍惚間,他仿佛看到了將來的日子,或許也會是這樣。

眉目相望,擁懷簪發,長發綰君心。

他理了理她耳邊垂落的發絲,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了泛紅的耳垂。

竹華猛地抽手後退了一步,支支吾吾地說:“景…景明,小姐和世子都已經進城了,我們也快些吧。”

拿起馬車的韁繩就塞在景明手裡,一邊推著他一邊催促:“快走啦,排隊捏磨喝樂的人很多的,晚了就排不上了。”

景明的嘴角就沒有下來過,任由她推著往前走。

景明想,等此事結束回到寧都,他就上陸府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