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得一聲,說書先生拍了一下板子,搖了搖扇,聲情並茂地說起了流傳於民間的奇聞逸事。
“此間天下,一分為三,西為蠻族,”擺了擺手,“不足為懼。”捋了捋胡子接著又說:“槲孤城以北,為北乾,是能與我大朝國抗衡一番。”
竹華是這家酒樓的常客了,說來也有緣,竹華來之前是開咖啡廳的,誤打誤撞進了陸府,府裡是做酒樓生意的,這陸家小姐越長大越嚷著要替父分憂接手酒樓,可惜陸老爺不同意陸之桃接手酒樓生意。
竹華待了十年也明白,封建社會嘛,女子從商聞所未聞。
陸之桃不聽,經常來這家酒樓偷師,觀察掌櫃的怎麼周旋客人,好奇店小二怎麼送菜更快……一來二去的,竹華對這裡也頗為熟悉。
今兒稀罕,說書先生講了個新段落,不由得也聽了起來。
底下聽客見半天沒說到精彩,有些不耐煩起來:“老人家,你說的這些大家都知道啊,各位花銀子坐在這兒,可不是聽你講這些的。”
其餘聽客也附和著,“誰不知道咱們大朝國三國之最,這北乾再怎麼厲害,那不也是我們世子的手下敗將!”
說書先生點點頭,笑著道:“連北乾最為勇猛的女將軍都被我們世子生擒,大朝統一天下是指日可待啊。”
女將軍?生擒?
這些可是傳聞裡沒有的部分,世人隻道,世子有勇有謀,擒獲敵國一名大將打了一個大勝仗。
但卻不知道是擒獲一個女將軍這麼有意思的事啊!
聽客們都激動了起來,大聲嚷嚷想讓說書先生再講些。也有不少少女姑娘們,聽到是說當今世子的故事,也圍了過來。
“說到這場斛城之戰,我們當今世子爺。”說書先生合起扇子抱拳舉過頭頂,麵容崇拜,“摔軍三萬抵敵國十萬兵馬,巧用兵法,臨危不懼,有勇有謀,直搗黃龍!”
頓了頓,笑著說:“軍營帳內,當場擒獲。”
聽客氣們一陣歡呼,有的人揚起手中的乾果蜜餞,跟旁邊的人抱個滿懷,還有人拿著碎銀要求先生再講細寫。
更有甚者摸著心口,眼角含淚振振有詞地嘀咕著什麼。
外圍的姑娘們不懂兵法,聽著是世子的事情就高興議論著,“世子邊疆五年,可是年年都打勝仗。”
“這年月了,世子該成親納妃了。”
旁邊人笑著打趣:“怎麼你還做夢呢,再納妃也輪不到在坐的我們啊。”
女子羞紅了臉,嬌嗔地和姐妹們打鬨了起來。
角落的竹華把這一切都收入了眼底,搖了搖頭。
果然花癡從古至今都有。
那幾名女子還在猜世子的容貌,一會臉紅一會咯咯笑。竹華看了看無趣正準備起身去找陸之桃。
為了不那麼張揚,主仆二人每次來酒樓偷師都是分開行動,今兒雖不是來偷師,竹華亦和主子不在一起。
剛要起身,眼上就蒙了層陰影,帶著一絲風的味道,還有淡淡的草木香。
是景明身上的熏香味道,竹華老臉一紅,昨夜匆匆一見,發覺他長的越發壯碩,比小時候乾巴巴的好看多了。
“在看什麼?”景明邊說著,在竹華眼前拿出了一隻木雕。
是一隻鷹哨。
“這是斛孤邊境城裡看到的玩意兒,看著有趣,”景明遞給竹華,“送給小花妹妹。”
竹華欣喜,聽著景明如從前一般喊她小花妹妹,耳朵又紅了紅。
想尖叫,回旋鏢這就紮回自己身上,她這是從今到古都是花癡。
“聽說書先生講世子與你在邊境的事呢。”
聽罷景明沒說話,默默帶著竹華出了酒樓,站在橋邊,又從身後拿出一包細點。
“雲客軒今日的新茶點,酥皮桂花糕。”
竹華忍不住笑了,“你怎麼像變戲法一般,又是木雕鷹哨又是茶點。”
景明摸了摸竹華的頭,瞧見了她臉色有點兒憔悴,“昨晚沒睡好嗎?”她搖搖頭,也瞧見了景明眼底的黑青。多年察言觀色,直覺告訴她景明有心事。
“景哥哥,你和世子,是來告彆的嗎?”竹華接過茶點,抬頭看著景明。
景明看著竹華開口道:“世子與陸小姐的婚約,是肅王所求。”
竹華沒想到,她原以為,是官家所賜,卻沒想到是世子父親所求。
景明歎了口氣,“陛下多疑,邊境曆練本是為了刹世子威名。五年時間,如今卻成了威脅。”
在邊境又擄敵將,又獲民心,雖為世子,但皇帝卻開始憂心忡忡。
“肅王為排解陛下疑慮,便主動請求婚約。”
皇親國戚與商賈之女,肅王也無兵權,如若成婚,確於世子權勢無半點好處。
趙瓷與陸之桃,可謂青梅竹馬,今早還聽聞倆人已經拜把稱兄道弟,這親,怕是倆人都不願意成。
可竹華還有一事不解。
“世子為肅王之子,已經是為旁係,對皇帝有何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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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陸之桃在酒樓的包間坐了許久,趙瓷才姍姍來遲。
“趙兄,你再不來,我以為你要同意成親了呢。”陸之桃趕緊拉著趙瓷坐下,眼巴地瞅著,想著世子能說出什麼辦法解決困局。
趙瓷坐在旁,倒也不急,捏了顆葡萄看著,“下旨要我去斛城曆練的陛下,如今召我回京的也是陛下,”陸之桃接著說:“所以你對陛下有何威脅,你不過是世子。”
商賈之家,對朝堂不了解,陸之桃隻道趙瓷是世子,卻不懂,世子對皇位有什麼威脅。
趙瓷扔了葡萄,無奈道:“陛下顧忌的不是我,是我爹。朝中不少朝臣莫名開始追捧肅王,加之我在斛城打了一場勝仗,一些流言蜚語便傳出,肅王府有謀權篡位之意。”
冷哼一聲,“肅王府本無意,但陛下多疑,這無意倒成了陛下口中的蓄意謀篡。”
“我爹便想著,求陛下下旨我與你成婚,”趙瓷一反剛剛無奈的神情,笑眯眯地搖著扇子靠近陸之桃,“皇親與商賈,或許能消減陛下的疑慮。咱倆自小青梅竹馬,再說你我都無…”
話還沒說完,陸之桃抄起一顆葡萄就砸了去,趙瓷手快,手中的扇子替他受了這一場葡萄洗禮。
“昨日還稱兄道弟,今日就打上你陸奶奶的主意了,”站起來將要走,“有法子就說,我可不想就這麼成親草草一生。”
陸之桃懂肅王府的難處,但她也不想為此禁錮自己一生,更何況,她本意是想接管陸府的生意,才不想成親。
趙瓷也不惱,他也無意,隻不過想逗逗陸之桃,”當然有法子,即日啟程離開寧都,逃婚。”
趙世子收起扇子,“你我同去,對外便稱培養感情,以此拖延時間。朝堂之上,我爹也儘快交接事務,請辭官職,以表忠心。”
陸之桃明白,這一切定是有人謀劃,肅王本就在朝堂極力藏匿,多年來忠心依舊也未做逾矩之事,朝臣突然的追捧本就不尋常。無論結局是陛下追殺肅王,還是成功請辭官職,對於設局之人,都有益無害。
另一邊竹華從景明這得到消息後,就提早回府收拾行囊。
陸老爺一生從商,當初接到賜婚聖旨以為是喜事,如今看來,閨女嫁與不嫁都是一樁險事。聽聞陛下早已經在操辦趙陸兩家的婚事,就等趙瓷從邊境回來。恨不得即刻將倆人送入洞房成婚。
竹華草草收拾行囊,出府前,替陸之桃暫彆陸老爺,就跟著景明返回酒樓接兩位主子。
竹華活了近三十年,對這次出行也多有擔心,參雜權位,涉及皇家。曆史上爭權奪位的事太多了,她害怕這輩子就這麼過完了,又僥幸是不是自己死了也就能回現代了。
“景明,這一趟,我們要去多久。”
景明笑著搖搖頭,這也是他所顧慮的。從了解情況到製定對策,不過一夜時間,肅王很是果決,行事也很乾練,但事情是否按計劃行走,景明不得而知。
歸期未定,他雖有武藝傍身,但依舊擔心竹華因此涉入險境。
景明站定想捏捏竹華的臉,頓了頓還是摸了摸頭,“肅王的意思,其實就是遊玩,朝堂黨爭不需我們考慮。”
景明眨了眨眼,示意她瞧瞧周圍,彎下身子靠近竹華,悄悄說:“肅王也派了暗衛跟著,”說完又靠近了些竹華的耳朵,“小花妹妹不怕,我跟著世子曆練,定護你周全。”
說話間氣息一寸一寸撲著耳邊的肌膚,又熱又癢,竹華忍不住羞紅了臉。
離這麼近做什麼!
景明看竹華紅了臉,正了正身,從身上摸出個蜜果遞給了她,“怎麼臉紅紅的。”
她奪了果子拋給他一個香囊,“這是之前跟著陸小姐學著做的,裡麵放了一些安神的香粉。”竹華指了指自己的眉心,她看到他這半日,少有舒展的時候。
“好好睡覺。”
她信景明,他能把她保護好。
不到半刻鐘,倆人就重新回到了酒樓,四人上了馬車,就準備出城。
一時間無人說話,隻聽得馬車趕路的聲音。須臾間,總算是在城門下鑰之前順利出城,一行人才鬆了口氣。
看來陛下並未察覺,城門士兵並沒有刁難。
天色漸黑,竹華探出頭看著緩緩關閉的城門,心中有些不安。此時朝雲國的寧都,像裝睡的黑狼,慵懶注視著四人前行的馬車。
希望不會是她想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