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歌若是不給孤看,那就說明你確實男扮女裝欺騙孤。”
殷長歌心虛得很,語氣弱弱的:“我沒有,陛下想多了。”
在沒有看到殷長歌真實的模樣之前,懷疑都隻能是懷疑。
方墨塵語氣不耐:“孤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選擇自己主動交代,還是孤自己看?”
“陛下一開始是相信我的,怎麼現在變卦了呢?”殷長歌死死地捂住衣領,理不直氣也壯,“說不會聽信讒言的是您,現在逼迫我的也是您,您到底想要我怎樣?”
“你給孤看看,若是並無異樣,此事再也不提。”
殷長歌表現得很硬氣,邊捂著噗通噗通直跳的小心臟,邊懟道:“我就是不給看,憑什麼陛下懷疑我了,想乾什麼就能乾什麼,陛下一點也不尊重我。”
實際上,他的手心已經緊張得出汗了。
“孤好聲好氣跟你說話,你莫要不知好歹。”方墨塵捏住殷長歌下巴,一字一句道,“孤最後問你一遍,你究竟是不是男子?”
殷長歌吃痛,大腦一片空白,憑著怕死的本能示弱道:“陛下難道就沒有想過,瀾翠為什麼在臨死之前誣陷我是男子嗎?”
“因為她實在太了解陛下的脾氣了,一旦您相信她的話我就必死無疑。她不能接受我身為東辰公主卻對陛下心懷愛慕,所以要在臨死之前拖我下水,陛下這麼英明神武,難道這麼簡單的道理都想不通嗎?”
小騙子。
事到如今,還想騙人。
方墨塵慢慢鬆開手,冷眼看殷長歌縮到床鋪的角落裡,甩袖而去。他到現在還記得,少年時在東辰的冷宮裡遇到殷長歌的情景。
那時的殷長歌特彆愛笑,兩人第一次見麵就向他自我介紹:“哥哥你好呀,我叫小寶。”
殷長歌穿著一件粉色的衣裙,樣子很奇特,裙擺居然在膝蓋處,於是整個小腿和腳丫都露出來,兩隻胳膊也在外邊露著。
方墨塵那時已經初懂男女之事,連忙捂住眼睛不敢再看。母後曾教育過他,身為男子,看過女子的身體是要負責的。
奈何殷長歌磨人得很,抱著他的胳膊使勁搖晃:“哥哥,我好餓,你有吃的嗎?”
“哥哥,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你能幫我找找嗎?”
她說:“媽媽說我以後是要嫁人的,哥哥,嫁人是什麼意思呀?你好帥呀,我可以嫁給你嗎?”
她說:“我的家跟這裡完全不一樣,有汽車,有飛機,還有電視機和冰箱!”
她還說:“哥哥,媽媽說我要有小弟弟了,要當姐姐了,你也有弟弟嗎?”
方墨塵想,起初,或許是因為那可笑的責任感。因為他看到了女子不能外露的身體,所以就要為殷長歌負責,他要娶她。
可後來,娶殷長歌不再是沉重的責任,而是他的心之所向,他一直都為此努力。
他要回南燕,要奪回屬於他的太子之位,要一步一步往上爬,要成為天下之主,更要成為殷長歌的夫君。
而現在,卻有人跑過來告訴他,殷長歌是男子,並且一直都在欺騙他。方墨塵麵無表情回到太和殿,負手站在窗前。
他的長歌,怎麼會是男子呢?若他是男子,那自己這些年的心心念念,豈不是成了一場笑話?
如今已入冬,縱然他有內力護體,仍覺得這寒風刺骨得很。
*
鳳儀殿。
方墨塵走之後,殷長歌抱著被子坐了許久。
恐怕沒有哪個直男能接受自己的老婆是個男人,既然方墨塵不能接受,那他們不如就此一彆兩寬好了。
反正,反正他對暴君也沒有特彆特彆喜歡,又不是離開他就不能活了。
殷長歌決定,他要儘快跑路,而且必須是現在。
上次打算給瀾翠的那兩塊金子還留在他身邊,這是一定要帶上的,還有換洗的衣服也要帶上。
殷長歌還翻找出兩支沒有“墨”字標記的金釵,把所有的東西收拾好之後,用毛筆給暴君寫了個字條,然後趁著夜深人靜,偷偷摸摸鑽出鳳儀殿東牆的狗洞。
多虧他早留了一手,並且早就為自己打算好了——要是暴君能接受他是男子,那他們就好好過日子。可要是暴君實在不能接受,那他就連夜跑路。
反正,他之前從來沒有流露出想跑路的心思,所以隻要出其不意,等暴君發現他不見的時候,自己肯定早就跑遠了。
殷長歌背著小包袱,一路避開巡邏的侍衛,偷偷來到運送垃圾的騾車前,廢了好大的勁兒才爬上去。
垃圾車的味道不好聞,可為了小命也隻能暫時忍一忍。
他早就打聽清楚了,這些車會在天還沒亮的時候出發,把垃圾運送出去倒掉之後再返回,基本上等回宮的時候天就已經亮了。
所以,隻要垃圾車出了宮,他就可以找機會跑下車,再然後,他就自由了。
殷長歌緊緊地抱著包袱,忍不住胡思亂想。
方墨塵得知他跑路之後會不會生氣呢?還是會鬆一口氣,覺得以後再也不用麵對他這個大騙子了。
這根本就不是他的錯。他給過方墨塵機會的,是方墨塵自己說不能接受斷袖,所以他沒有錯。
對,他沒錯。
殷長歌緊張又期待,不小心迷迷糊糊睡著了,隱約聽見有人說話,頓時一個激靈睜開眼,緊接著,有人駕著車緩緩朝前方而去。
他屏住呼吸,認真地想著等出宮之後,他要先買個宅院,再買個小飯館,要自己掙錢養活自己。
反正,無論如何,以後的日子裡都不會有方墨塵了。
好沒出息啊,殷長歌在心裡唾棄自己,這還沒走掉呢,怎麼又開始想方墨塵了。
而另一邊,影十七急匆匆來到太和殿,慌忙下跪:“陛下,皇後不見了!”
“你說什麼?”方墨塵提高聲音,“她去哪了?你是乾什麼吃的!”
“是臣失職,陛下息怒。剛才臣返回鳳儀殿時,看到內室燭火亮著,以為皇後還未入寢,不敢太接近,可過了許久屋內都沒有發出任何聲響,臣鬥膽闖入內室查看,這才發現床鋪亂糟糟的,並且皇後不見了。”
宮裡處處都有侍衛巡邏,並且才這麼點的時間,殷長歌能跑到哪去?
方墨塵果斷下令:“命令下去,從現在開始關閉宮門,禁止一切車輛和人出入皇宮,所有的侍衛對車輛逐一排查,一旦得到皇後的消息就立刻彙報!”
“陛下有旨,關閉宮門,嚴禁任何車輛進出!”
“陛下有旨——”
急促的馬蹄聲在清冷的巷子裡響起,殷長歌躲在車裡嚇了一跳。
這麼一來,似乎所有的車都停下來了,並且他還聽到有人喊聲喊:“嚴查所有車輛,發現可疑人等立刻上報!”
不會吧?殷長歌氣死了,暴君居然這麼快就發現他不見了!
完了完了,他能跑掉也就算了,這下跑不掉,就等同於不打自招,並且還罪加一等。
人總是會有僥幸心理的,殷長歌在心裡暗暗祈禱不要查到自己,努力地跟周圍的垃圾融為一體。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有人議論:“就剩這最後一車了,檢查完咱們就歇歇。”
另一人問:“你說陛下搞出這麼大的陣仗,到底在找誰?”
“乾好自己的活就行了,問這麼多乾什麼?”
垃圾車的木蓋突然被人掀開,殷長歌跟這兩位侍衛麵麵相覷,僵持了半天,他雙手合十懇求道:“那個,我給你們錢,你們能不能就當沒看見我?”
其中一人大喊:“你是皇後!”
“……”嚇得殷長歌連忙朝四處張望,“你小聲點,我不是皇後,我就是跟皇後長得有點兒像。”
“皇後娘娘還是下來吧,”侍衛勸道,“聽說陛下因為您擅自出逃而大發雷霆,彆說是您,現在的宮門哪怕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
殷長歌緊緊地攥著包袱,倔強道:“既然你們知道我是皇後那就聽我的,把木蓋蓋上,就當沒見過我。”
“皇後娘娘還是彆為難我們了,這要是讓陛下知道了,可是會誅九族的。”
兩個侍衛不敢對殷長歌動手,隻能勸他自己下來,這動靜最終引來其他侍衛,一群人將垃圾車圍得嚴嚴實實。
殷長歌發誓,他這輩子絕對絕對沒有像現在這麼丟臉過。越來越多的侍衛朝他下跪行禮,勸他自己下車,還有裝可憐的,說要是他不下來,暴君知道了就會將他們如何如何。
他頭都大了,隻能磨磨蹭蹭下了車,手上還不忘把包袱拿上,整個人身上臟兮兮還臭烘烘。
方墨塵及時趕到,看到被眾人圍著的殷長歌,猛地鬆了一口氣。
他讓眾人都退下,與殷長歌遙遙相望,麵無表情道:“長歌,過來。”
殷長歌站在原地沒動:“我就不過去,陛下想說什麼隻管說。”
“孤看到你留下的字條,”方墨塵自嘲道,“你說,願你我各自安好。殷長歌,此生沒有你,孤怎能安好?”
很奇怪。
明明殷長歌覺得自己特彆占理,可在聽到方墨塵這話之後,有種想哭的衝動。
他低著頭,聲音哽咽:“陛下應該都猜到了吧,我確實男扮女裝欺騙了陛下。是陛下自己說的,不能接受斷袖之癖,也是您自己說的,如果不能接受就會讓我出宮。”
“那陛下現在找我回來是什麼意思?您是打算跟我說,您能接受斷袖了麼?我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