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錢宗主有一句話倒是說的挺對,宴會上叫人彈上那麼一首曲子的確好聽,等她回去,也叫弟子們學學。
康山不同於其他世家祖上出身顯貴,她家立宗之主不過一介白身,偶然得了當時一位宗門小姐的青眼,才有機會踏上修道之路,後來刀法大成,才帶著妻子開宗立派。
因為多有吃軟飯的嫌疑,被世家之人嘲笑譏諷,那位老祖卻不畏人言,常常帶妻子於兩宗之間輾轉,被人說到麵前,也隻言他夫人出身顯赫,是他配不上。
如今黎家強勢,甚少有人提起此事,但康山卻是一脈相傳的務實,祖祖輩輩都沒出過附庸風雅的人,每日隻知道練刀練刀,她家最有文采的可能是黎華安那個廢材弟弟。
顧明月明顯也了解這些,湊到她耳邊開口,“彈得是《陽春白雪》”。
耳邊是溫熱的氣息,鼻間可以聞見隱隱預約的桃花香氣,抬起眸子,就見顧明月眼裡盛滿笑意,語氣促狹,“這位謝小公子不僅琴彈得好,《楚辭》也修的不錯。”
黎華榮被美色勾去心魂,隻看得見她唇瓣上下翕動,心心念念的都是小月亮姿容絕世,哪裡還聽的進去話。
見她有些愣住,顧明月眼裡笑意更甚,這位謝小公子看上去冷冰冰的,想不到也會嘲諷彆人,她記得小時候這人就是板著一張臉,玉雪可愛的像個小糯米團子。
謝歲書彈得甚好,在場的都是世家子弟,雖不知他是否在隱喻什麼,但單從春日宴來說,這一曲目並無問題,甚至十分應景。
謝景之也自然的起身解釋,“謝氏研習音律,同輩中歲書琴藝最佳,他練得最好的就是這一曲《陽春白雪》,今日特邀諸君共賞。”
對,就是這樣,他弟弟不過是偶然選中的曲子,並沒有映射誰下裡巴人,也沒有說誰品行堪憂。
黎華榮因為他的說話聲回過神,就見扶風庭院中瀟瀟青竹成林,樹木高大常青,教養出來的兩位公子也如芝蘭玉樹,不卑不亢的立於中庭,自有一番水墨詩書浸染的清潤俊雅。
她瞬間覺得這次扶風是真的來對了,且不說彆的,就是這幾個人也是一個賽一個的貌美,就連那個驕矜的錢氏少主也散發著貴不可言的氣質。
有些期待的看向自家弟子,結果和葉圖南對上了眼神,也行吧,她們康山也還行,就是,就是還沒長開,個子有些矮。
葉圖南正想著好好一個宴會,怎麼弄得大家都不太愉快,就見謝景之說完後大師姐回頭給了他一個眼神,思慮片刻,他明白過來,“扶風音律為百家魁首,謝小公子琴藝高超,我等望塵莫及。”
這次離開康山之前,宗主私下讓他想辦法撮合大師姐和謝氏大公子,他看宗主的意思,估計是希望大師姐嫁到扶風,兩個宗門正好結盟,畢竟最近幾年趙氏是越來越囂張。
大師姐應該也是知道宗主的意思,並且自己也挺喜歡這個謝景之,所以才會讓自己開口附和他的話。
見黎氏表態,顧挽風也代表顧氏出聲,“說的甚是,謝兄的確技藝高超。”
“隻一首……”
“阿爹!”話還沒出口,就被身後的錢舜年拉住衣袖,看著他不讚同的神色,錢天啟無奈搖搖頭,“行吧,阿爹聽你的,你呀,就是太心軟。”
不準備找事,酒也喝得差不多了,錢舜年在素淨的扶風越待越不舒服,“舜年,那我就先回去了,你要是和這群人相處不來,也彆委屈了自己,我桐鄉錢氏的少主,再怎麼金貴都不為過。”
錢天啟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起身象征性的朝謝雲暮一拱手,便帶著人離去了。
他走後沒多久,謝雲暮也不欲再待,隻留下一句“明日辰時到琴室聽學。”
都是一群小輩,他在這裡他們反而不會自在,不如早些離去,年輕人的事,他就不摻和了,相親相愛或是看不順眼都隨他們自己。
兩位宗主走了,宴會的氛圍一下子就輕鬆許多,各家跟隨前來的弟子也互相攀談起來。謝景之帶著弟弟妹妹朝黎氏這邊走過來,“葉公子,方才多謝你開口轉圜。”
“謝師兄太客氣了,我不過實說實說而已。”葉圖南一如既往的掛上微笑,笑得一臉乖巧。
李星晚看著謝景之徑直走過去道謝寒暄,雖不知另一人是誰,心中卻道這也不是個簡單的。
一個毫無地位的弟子在剛剛的場合可不敢隨便開口說話,觀他修為也不算高深,卻能在武德充沛的黎氏擁有一席之地,心計手段想必甚是了得。何況,修行之人哪裡有什麼單純小可憐。
顧明月剛剛和黎華榮一起出去了,樓君堯不好跟著,正無聊的四處張望,忽然發現自家師弟一直盯著某個方向,定睛一看,原來是之前那位趙三小姐,她好像也正盯著這邊?
“李姑娘,你是不是在看我呀?”樓君堯開口,丹鳳眼含情脈脈,風流卻不輕佻,輕易就能讓人想入非非、麵紅耳赤。
“你是哪位?”李清和看他手裡端著的酒有些不滿,這人臉皮真厚,彼此不熟都能湊上前來。
“我呀?好說好說,”他被懟了也不生氣,好聲好氣的報上姓名,“臨安顧氏,樓君堯。這位公子你叫什麼名字啊?”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李清和勾起一抹邪笑,眼裡滿是捉弄人的得意。
“哎!你這人,”樓君堯撇撇嘴,轉頭和他姐姐告狀,“李姑娘,你看看他,一點都不講道理,我剛剛都回答他的問題了。”
俊美瀟灑的公子目如朗星,似乎並不覺得當著人家姐姐的麵說這些可能不好,李星晚也隻能開口,“清和年紀小,失禮之處還望樓公子海涵。”
“沒事,我肯定海涵。”樓君堯喝下杯中酒,又繞回來開始的話題,“所以,李姑娘剛剛是在看什麼啊?”
他靠的有些近,身上若隱若現的桃花香味傳來,李星晚心神晃蕩,“樓公子,離女子最好還是遠一些。”
“哎,你這銀針不錯。”尖銳的銀針抵上眼瞼,樓君堯非但沒被嚇住,反而雙眼發亮,這應該就是葉兄口中的“三根素銀針”了吧?
“樓君堯,你在乾什麼?”一旁的顧挽風實在看不下去他作死的行徑,一把將人拉開,歉意的看向李星晚,“李姑娘,我師兄平日和自家人打鬨慣了,無意冒犯。”
“你們不要那麼客氣嘛,大家是來交流的,道歉來道歉去的乾什麼。”一把摟住師弟的肩,樓君堯大大咧咧的開口,絲毫沒有做錯事的覺悟。
這兩人還挺像,一個幫弟弟道歉,另一個又替師兄道歉。這來來回回的,早就抵消扯平了。
“樓兄說的對,大家都是一起的。”黎華安旁觀了許久,這個時候看準時機上前插話,他真的是太不容易了,沒人陪著說話也就罷了,偏偏坐在家姐後麵連酒也不敢喝。
“是吧,黎兄懂我。”樓君堯滿臉促狹,另一隻手摟過黎華安的肩膀笑的肆意,無意瞥到一旁清清冷冷坐著的謝氏姐弟,想到之前還麻煩人家幫忙,連忙熱情的招手,“謝小公子,這邊這邊,過來一起聊天啊。”
謝歲書看著他左擁右抱還要騰出手來揮手,隻覺得太過吵鬨,但是往後還要相處很長一段時間,現在好像不能直接拒絕,隻有跟在阿姐身後越來越慢的步伐證明:真的不想去。
他本來想著走慢一點,萬一中途樓君堯也覺得人多叫他先不要過去呢?可惜樓君堯實在不是嫌棄熱鬨的人,或者說,他這人走到哪裡都會熱熱鬨鬨的。
看人慢悠悠的還以為是不好意思,於是善解人意的伸出手,無視他有些抗拒的眼神,像那天一樣拉著人的手腕,將謝歲書從外圍一下子拽到自己身旁。
“謝小公子,不要害羞嘛。”
看著旁邊同樣清冷的那位姑娘,覺得不能冷落了人家,於是也熱情的打招呼。
“早就聽說扶風謝氏的二小姐美若天仙,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淨若清荷,玉骨雪膚,如是神仙妃子,讓人心潮難平又恐生妄念。
他眼神清明,口中雖是誇讚之語卻不顯諂媚輕浮,像是少年人驚豔一朵花的美麗,全無覬覦之心的喜愛,不帶一絲欲色的欣賞,讓人覺得他和那朵盛開的花一樣珍貴。
“樓公子也如傳言一般瀟灑不羈。”謝漓音聲音中帶著扶風特有的甜軟,讓人忽略了話語中的調侃,初見時高不可攀的印象也瞬間被打破。
他剛剛還在和李星晚調笑,下一秒又奔向另一個姑娘,偏偏自己毫無意識,隻覺得大家都應該在一起玩,這下黎華安總算是知道當年排榜那人為什麼要把他放在錢舜年之前了。
這樣的意氣風發的少年郎,頂著那張俊美無雙的臉龐,含情脈脈的丹鳳眼看向你,一口一聲的誇讚,親昵撩人的舉止,他要是位女郎估計也會心動不已,更何況樓君堯還是顧氏的大師兄,臨安男女老少被一網打儘也是情有可原。
畢竟,他這位不學無術的黎氏二少爺,不也和樓兄相識恨晚嗎?
自人類從黑暗中誕生,追尋光明和溫暖就成為了本能,古時有誇父逐日,今日飛蛾撲火也不再少數。
樓君堯不知道他黎兄的浮想聯翩,明明身邊那麼多人,他卻覺得有些無聊,師姐怎麼還不回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