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1)

翌日一早,村中定時響起一陣雞鳴聲。

紀九初醒來發現,自己整個人一如往常的被人圈在懷裡,他扯了扯嘴角,無比確定,容戟果然把他當抱枕了。

許是這幾日太過勞累,容戟破天荒的還未醒來,紀九初輕輕打了個哈欠,想著讓他多睡會兒,就沒有其它動作,儘職儘責的扮演著抱枕角色。

紀九初沒有睡回籠覺的習慣,一般正常醒來,就沒了睡意。

無聊神遊半響,視線正好落在眼前那張放大的臉上,紀九初驀然想到前幾日聽到的八卦,說是因為這張臉,村裡眾多孩子都被他嚇哭過好幾回。

當然,這並非是他長的醜。

相反,容戟這張臉長的很帥,隻是一雙眼角略微狹長,顯得麵色稍凶,特彆垂眸冷臉看人時,莫名令人心懼,見過他這副模樣的,都會下意識認為他不好惹。

小孩子見了,的確容易被嚇哭。

聽說村裡大人對小孩子的恐嚇語,已經從“再哭給你丟山上喂大蟲”變成了“再哭就讓容十三給你抓回去!”

紀九初:“……”

如今,大蟲的名聲都快比不過容戟了。

其實容戟隻是眉眼帶點痞,現世審美就格外有型硬帥,紀九初毫不懷疑,若是把他扔到現代,不用打扮包裝就能直接出道,但在古代百姓中,痞意就是不怎麼入目的匪相,多數人並不喜。

加上容戟出門經常板著臉,小孩見了自是拔腿就跑。

沒辦法,在這種山溝溝的古代,家中若是沒有成年男人存在,很容易被人盯上,紀九初記得紀爹離去那陣,經常有人在他們門前門後鬼鬼祟祟。

自那之後,容戟就時常冷著臉出門,將他本來隻有三分凶意的麵容,硬生生提到了八九分。

“怎麼了?”

容戟不知何時醒了,語氣中帶著一絲沙啞。

紀九初回神,對上容戟疑惑的神色,他笑了笑,沒有隱瞞,直接將對方嚇哭小孩子的八卦說了一番。

“我要的就是這種效果。”容戟說。

紀九初自然懂他的用意,解釋道:“過了年我們就十四了,算是大人,沒人再敢隨意打我們主意,而你的形象再這般繼續下去,以後想說媳婦可就難了。”

後麵這句話,他的語氣中,不自覺帶上一絲打趣的意味。

在古代,十四確實可以成家了。

容戟似乎沒料到他會說起這個,默了默才掀開被子起身,沒有接前麵的話題:“該起了。”

紀九初輕笑,隻當是小孩害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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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的時候,紀九初買的五十斤糧食,村長家果然送來了。

望著地窖中充足的糧食,莫名令人心安,實在是災荒年太可怕了,每每想起那三年,都讓人心有餘悸。

容戟吃完飯後明顯坐不住,想要上山打點獵。對此,紀九初自是不允,說是讓他好好休息幾日,就必須在家休息。

“那我不打獵,就在山腳下砍點柴回來,馬上就要入冬了。”容戟又道。

紀九初依舊婉拒:“砍柴也不急於這一兩天。”

容戟:“……”

被迫在家修養了幾日,容戟的氣色總算恢複不少,這日一早,他終於背起心心念念的背簍,手拿砍柴刀,準備出門上山。不想還未出門,又被紀九初喊下:“等等!”

聞言,他疑惑回頭。

隻見紀九初也換了一身輕便的束腰麻衣,手臂上挎著籃子,大步流星跟上來道:“我和你一起上山去。”

聽了這話,容戟果然蹙起眉頭,剛要開口阻攔,就被紀九初繼續出聲打斷:“放心,這段時間你也看到,我身體好了不少,我不做什麼,就是看能不能挖些野菜,或是采上一些菌子回來改善改善夥食。”

“一直在家坐著真的很無聊,我很惜命,不會亂逞強。”

“……”

在他再三保證與懇求下,容戟終是拗不過紀九初,兩人一起上了山。

期間容戟一直緊緊拉著他的手,生怕他會突然消失一樣,紀九初無奈,他又不是什麼哈士奇——撒手沒,但為了讓對方心安,他也沒多吭聲。

隻是挖野菜和砍柴,所以兩人並未深入山林,在半山腰外圍尋了一處還算寬闊的地方,就停了下來。

鬆開手,一人抄起砍刀砍柴,一人彎腰尋覓野菜。

分工明確,乾活不累!

隻是一旁容戟的視線時不時會落在紀九初身上,他不曾離對方太遠,基本都是跟在後麵砍柴。

正值深秋,砍柴並不需要耗費太多力氣,臨近午時,容戟就已經嚴嚴實實捆好一擔柴,他伸手在衣擺上蹭了蹭碎樹皮,剛抬眸尋找紀九初的身影,就見對方朝自己招招手。

紀九初變戲法一般,從籃子下麵掏出兩個窩窩頭。

“吃吧。”他遞過去一個。

農閒時間,村裡人家都是一天兩頓,中午基本不吃,而兩人正是長身體的年紀,儘管糧食不多,還是要簡單吃上一點。

二人坐在一旁的巨石上,低頭啃著窩窩頭。

“唔……”

紀九初啃了幾口,就被噎的說不上話,他頓時伸手使勁錘了錘胸口,一旁容戟見了,也抬手幫他順了順後背:“慢點吃。”

他之前都是一人上山,沒有帶水的習慣,紀九初則忘了準備。

“呼——”紀九初深吸了口氣,終於感覺活過來了,他有氣無力般歎息道:“真是要命了。”

“我們回……”

容戟手一頓,似乎聽到了什麼動靜,立即回頭朝著遠處望去,麵色轉而變得難看起來。

“怎麼了?”

紀九初意識到不對,容戟經常上山,對山中的動靜多少有所了解,現在露出這幅神情,定是有什麼意外發生。

果然,下一刻就見容戟迅速起身,連地上的背簍和柴都不管,直接拉起紀九初轉身就跑,肯定又簡潔道:“是野豬,不止一隻。”

野豬生活在深山中,一般不會輕易露麵,突然大規模竄動出山,明顯不正常。

意識到這點,紀九初不自覺咽了咽口水,他不敢回頭確認,隻得緊緊跟著容戟逃命,一時間,遠遠望去,兩人的身影在山林中急劇穿梭,好半響他才發現這不是下山的路。

“向山下跑,我們比不過它們的速度,很快就會追上。”容戟解釋道。

那群野豬明顯被追急了,一股腦的全向山下逃,想要避開它們,二人就必須繞著山圍跑。

野豬群是可怕,但更可怕的卻是追在後麵那些東西。

“嗷嗚嗚嗚——”

就當二人以為甩掉了野豬,深林中突然傳來一陣低沉的叫聲。

霎時,紀九初和容戟對視一眼,臉色都有些發白。

是狼!

追在野豬身後的居然是狼群!

上次聽說山中有狼群的蹤跡出沒,還是在三年前,二人怎麼都想不到,他們大白天在山腰外圍會輕易遇上,狼明明是夜食動物。

“往深處逃。”

二人當機立斷,迅速向山林深處跑去。

沒辦法,野豬已經將所有狼群引到外圍,他們一時半會兒根本下不了山,繼續在周圍繞圈,定會迎麵撞上狼群,為今隻能進深山搏一搏。

深山中,四下寂靜無聲,樹木更是變得越來越高大,鬱鬱蔥蔥的灌木叢有人高,明明是正午,眼前的光線卻甚是幽暗,紀九初不自覺握緊容戟的掌心。

很快,前麵的少年停下腳步。

紀九初一頓,聽見他的聲音傳來:“不用繼續深入,我們就在附近找個安全的地方躲一躲。”

與此同時,一抹棕黃色影子驟然閃過紀九初的視線,呼吸一滯,他聲音顫抖道:“十三,我好像……看到大蟲了……”

“沙沙……”

話音落下,像是特意驗證他的話,四下果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容戟瞪大了雙眼,他沒有任何猶豫,瞬間拉著紀九初就向另一邊跑去。

下一秒,“嘩”的一聲,剛剛他們停留的地方,赫然出現一隻有兩人壯的大蟲,正森然的看過來。

“……”

那一瞬間,紀九初和容戟幾乎使出畢生的力氣,飛快地向前狂奔而去,可身後的大蟲幾乎眨眼間,就追趕上來。

一陣“劈裡啪啦”聲,像是有閃電流過。

紀九初來不及多想,耳旁倏然傳來容戟孤注一擲的聲音:“阿九,抱緊我!”

容戟長臂一攬,將他緊緊抱起,緊接著一陣天旋地轉,紀九初後知後覺的明白過來,迅速伸手緊緊護住容戟的後腦。

陡峭的斜坡崖上,隻見兩道相擁的身影正急劇的翻滾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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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九……紀九初……”

迷迷糊糊中,紀九初聽見一聲聲急切的呼喚聲,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那人搖晃他身體的動作,竟慢慢變得笨拙,聲音也越來越絕望……

他明明想出聲回應,卻連睜開眼的力氣都沒有。

紀九初感覺自己被人抱起,那人將腦袋埋在他的脖頸,刹那間,有什麼溫熱的液體緩緩滑過。

“咳咳……哭……哭什麼……”

虛弱的聲音斷斷續續響起,他終於睜開眸子,抱著他的人明顯身體一僵,緩緩抬眸時,滿臉都是驚慌無措,眼底甚至還有一絲茫然,仿若沒了魂魄。

紀九初在心底歎了口氣,他就知道,在經曆了父母和紀爹的離去,容戟現在徹底把他當做活下去的唯一精神支柱。

十幾歲的孩子經曆這麼多,又怎能安然無恙。

正是如此,即使明白自己的身體就是個拖油瓶,需要靠容戟辛苦養著才能苟活,紀九初也沒有放棄的想法。

他若去了,容戟怕是也活不下去。

之前說起容戟成家的事,並非全然打趣,紀九初想,等他有新的家人,就會重新找到活下去的動力,至少不會因為自己的離去,從而放棄求生。

思緒回籠,盯著眼前依舊愣愣的容戟,紀九初勉強扯出一絲笑意,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柔聲道:“放心,我不會死的。”

話落,容戟這才回神,他輕輕吸了吸鼻子,再次抱住紀九初,像是小狗一樣蹭了蹭,格外鄭重的應著:“嗯,我不會讓阿九死的,我們……要一起活著。”

“好。”紀九初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緩了緩,他們才分開。

由於是從山上滾落下來,兩人身上的衣服,早已被刮的破爛不堪,渾身上下沒有幾塊好肉,破皮嚴重的地方,更是血肉模糊。

看著嚇人,卻隻是皮外傷。

好在他們的腦袋都沒怎麼被磕碰到,暫時性命無憂。

簡單清理包紮一番,紀九初開始抬眸打量著周圍環境,入眼皆是厚重的石壁,縫隙中有陣陣細小的滴水聲傳來,前方隻有一條通道,幽暗深邃。

抬頭可見一方光亮,正是他們從上麵滾落下來的入口。

這裡,似乎是一處隱蔽的地下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