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下的很大,夾雜著冰雹打在她臉上。
窗內的學生竊竊私語,有人在偷笑。
她臉上都是笑容,把價格不菲的奶油蛋糕放到不被淋雨的地方後,站到雨裡繼續看著窗邊冷漠的少年。
他嘴角帶笑,饒有興趣地看著這個最瘋狂的追求者,漆黑的眼珠裡滿是嘲諷。
漯河一中裡,席雪珠的名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她瘋狂的追求一個校霸般的人物。
狂熱到為他轉學,為他吵架打架,隻要是有關於白漫灜的事,她都會拚命去做,可以說為了他這個人,她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為了和他乘一輛公交車上下學,她每天早上六點雷打不動在公交站等著,擔心自己來遲了就錯過和他能上同一班公交的機會。隻要有人在車站見過她,就會說她的目光確實是如同老鷹一樣銳利。有時白漫灜故意躲在站台附近什麼地方,她都會像個巡邏一樣全場尋找,且每次都能找到。
擔心他不吃早餐對身體不好,便每天變著法兒地買些吃食,有時候是一袋小籠包和豆漿,有時候是豆腐腦和油條。知道他愛喝碳酸飲料,便經常送去可樂雪碧之類的。
有人告訴她說:碳酸飲料喝多了會骨質疏鬆,你不怕你的心上人癱瘓了,再也站不起來?
她嘻嘻地笑,說站不起來更好,自己可以照顧他一輩子。
這兩句對白像兩句唱詞,被高中生們競相模仿,一時間很多朋友之間都用這句話開玩笑。
“我癱瘓了怎麼辦?”
“能怎麼辦,老子照顧你這傻逼玩意兒一輩子。”
於是男生爆笑出聲,被曆史老師勒令罰站到外邊。
一看白漫灜路過,便大叫:
“白哥,我照顧你一輩……”
話還沒說完,眼前便天旋地轉,一顆牙飛的老遠,地上掉了幾滴血,那男生回過神來,一伸手摸嘴角——好家夥,牙都給老子打掉幾顆。他趴在原地愣了兩秒鐘,便惡狠狠撲倒桀驁的少年,兩人互毆起來,你一拳,我一拳。
不一會兒下課了,一群學生嘰嘰喳喳圍到旁邊觀賞逃課的學生和罰站的學生打架。顯然逃課的學生更占上風,他揮拳往對方麵門上打,偶爾被躲開。然而他卻毫不閃躲對方的拳頭,帥氣的臉上掛了彩,表情卻依然冷漠不變。
白漫灜眼角淤青,受傷不比對方輕,手下卻一下一下使了狠勁,力氣越來越大,像是要把人活活打死,那人沒見過這種架勢,過一會兒便心下有些害怕,逐漸落於下風,被一把摁倒在地上招呼。
打架後,兩人通通停課。
隔了一周回來,卻隻白漫灜接著在學校上課。
那轉學男生叫石壘,原本一中的霸王,結果一次打架把臉丟儘了,直接轉學,再也不來。
所以從此以後,白漫灜就有了校霸的名號。
再加上社會上一些混混賞識他的不要命,招攬他去酒吧,打台球,打架鬥毆,學校裡願意跟著他混的人也越來越多。
他就真成了名副其實的校霸。
雨還未停,冰雹簌簌落下,她逐漸感受到頭頂的痛感,但是一看白漫灜正看著她笑,她又舍不得去躲雨了。
或許那時周幽王為博取褒姒一笑,也是這樣的心理吧。
為博美人一笑,就是在這雨天粉身碎骨,又怎樣呢?
她看到他嘴微張,大概是對她說了什麼話,她眼睛一亮,在雨裡淋得更起勁了。
殊不知,窗內男生眼裡雖有笑意,眼底卻都是冷漠,他薄唇輕啟,隻說了兩個字:
傻逼。
下課鈴終於響起,她小心翼翼捧著蛋糕,弓起背為它遮風擋雨,一步一步挪到白漫灜麵前,對他燦爛地笑:
“18歲生日快樂!”
從白漫灜12歲起,他就招惹上了這個弱智,每一年這一幕都會重現,席雪珠捧著個爛蛋糕跑到他麵前嘰嘰歪歪,好像這是什麼值得慶祝的事。
不過是一坨肉從彆人肚子裡惡心的掉出來,到底要慶祝什麼?
教室裡其他人隻敢偷偷對他們兩人投來異樣目光,更多人其實是使個眼神,再偷笑。
“你他媽有意思嗎?”
白漫灜兩條長腿搭在桌子上,看著那坨Hallo kitty蛋糕,對著她問道。
漆黑的眼珠子裡都是冷意。
可偏偏她像察覺不到似的,隻是高興的把蛋糕放到旁邊的桌上,而後從口袋拽出一袋送的蠟燭,神秘兮兮地看了一眼講台上詫異的老師,對他說:
“還有個東西,但是現在不能拿出來。”
“席雪珠!你曠課就是乾這個去了?現在就來我辦公室!”
講台上的老師頭上青筋暴起,這是她的班主任陳雪梅,教物理的小女子是也。
席雪珠吐吐舌頭,高興地衝他揮揮手,跑向辦公室的腳步輕快的像是去領獎。
“席雪珠,你能不能端正你的態度?高二這麼關鍵的時候,你跑出去給他買什麼生日蛋糕?你平時做的那些事,老師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了,可是你現在為了他曠課!”
陳雪梅痛心疾首地把作業本扔到辦公桌上,眉頭皺起,左手大紅指甲把書敲的“噠噠”響。
席雪珠不說話,隻是眼睛亮亮地看著陳雪梅。
陳雪梅是個離異帶娃的女人,她總共四十八歲的年紀,風風雨雨的人生經曆占了大半。18歲高考物理滿分,被保送到本地一所二本學校。本來以她的成績可以讀更好的大學,可是她卻因為家境貧寒,隻能讀那個破學院。
她彪悍的一生就此開始。
大學裡她有了心儀的男生,便大張旗鼓的追求,有時候陳雪梅想想,其實她那時候的狂熱程度不亞於席雪珠,大三那年她終於成功,得到了那人的身和心,結果不知道是否因為措施沒做好,某一個月裡,她的生理期遲遲未來。
結果到公共廁所一測,兩道杠。
她有些腿軟,不過好在她找到了可以依靠的男人,於是兩人奉子成婚,婚後六個月便生下了女兒卷卷,為什麼叫卷卷,因為這孩子遺傳了她的自然卷。
那個年代奉子成婚是要被戳爛脊梁骨的,但她不在乎,她覺得為了愛情她可以粉身碎骨,可以不顧一切。
而且這個男人值得。
至少她那時候是這麼想的。
後來就是柴米油鹽醬醋茶,過日子雖偶有爭吵,但整體還說得過去。再加上她得到了老師的工作,老公也在本學校教書,從過去的貧困到現在的小康,她覺得夠了,覺得一輩子這麼過也行。
直到女兒五歲那年,突然被診斷出骨癌。
兩個人慌了手腳,帶著女兒上到首都,下到中醫神棍的診治,結果絲毫不見好,那點積蓄也很快揮霍光了。
也就在她忙著照顧生病的女兒,在醫院裡夜以繼日時,卻忽然得知這個表麵上的好丈夫出軌了。
放學後,昏黃的教室裡,老師和學生吻得如火如荼,兩人之間的火花簡直要點燃領導的眼睛,男人被開除,女學生不知所終。
陳雪梅想破頭也沒明白,為什麼在孩子病重的時候,他還能有功夫搞這些風花雪月的事情,還是和自己的學生,一個未成年。
這個二十多歲女人的愛情夢破碎了,轉而是對這玩意兒的唾棄。
她堅定地和這個賤男人離婚,並在他偷偷回來看女兒的時候,用瓷碗砸破了他的後腦勺,讓他的血濺到她的右眼中。
從此她就知道,這隻眼睛不一般了,能看透一切了,尤其是男人,尤其是所謂的愛情。
“雪珠,你在青春期,每個人都有這種時候,我可以理解,老師那時候也很傻。可是你要知道,你的前途比這狗屁的愛情更重要,你可以追求他,可以乾自己喜歡乾的事,但是有一點,你不要讓他影響到你的前途,你可是年級第一名啊,雪珠。咱們這班是個爛班,你為了他來我的班裡,我高興的同時,也有點恨鐵不成鋼,可是老師們都把你當做重要苗子培養,大家因為你的到來,都跟打了雞血一樣去備課。”
大紅指甲掀起了桌上的保溫杯蓋子,滔滔不絕的口水濺到上麵,外頭閃過一道閃電,把昏暗的室內照亮了一瞬。
“雪珠,去開個燈。”
席雪珠聽話轉身,去開燈。
“老師,你的美甲真漂亮。”
她開完燈,轉身過來定定地站在陳雪梅麵前,忽然開口。
席雪珠的眼珠顏色很淺,有點像最近流行的那個美瞳顏色,琥珀色。
陳雪梅一愣,轉而看看自己的美甲,心想真的假的,有的人說這美甲像女鬼呢。
“我桌上有毛巾,你自己擦擦……”
她說了半句話,忽然覺得這辦公室溫度驟降。
她反應過來什麼,一抬頭發現自己麵前早已人去樓空,辦公室的門微微留了個縫,一陣一陣帶著雨水氣味的風把它吹的吱呀作響。
她氣得把水杯用力往桌上一放,長歎一口氣。
另一邊,身後跟著一夥人,已經走到校門口的白漫灜麵前突然跳出來一個身穿校服,渾身濕透的人,手裡緊緊攥著蛋糕。
眼神真誠,且陰魂不散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