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昏君,夜半索命(1 / 1)

細雨連著下了幾日,空氣黏膩潮濕又壓抑,青瓦片下,行人步履匆匆,愁眉不展,全然沒有國家新建的喜悅。

此時此刻,新趙的宮殿之上,朝臣們早已亂成一鍋粥。

“北蠻凶惡,奇兵良將略勝於我朝。而我國初建,國家根基不穩,能征善戰之將鮮有,安邦定國之臣未出,安能硬碰硬舉國抗衡?故,南移遷都或避難海上,以留存青山,此乃萬全之策。”

“我泱泱趙國,卻被北遼打得落花流水,一再難逃,顏麵何在?體麵何在?祖宗後代該如何看待!若青山是通過避難逃難此等屈辱方式留存,我寧可粉身碎骨葬同州!”

“遼國蠻子連破我國十八城,朝中能將折損殆儘,士氣大傷,早已今非昔比,若再破鶴州,過長江天塹,下一步便是京師所在,賀大人你說,此戰該如何打?難不成要陛下禦駕親征不成?!”

“朝中良將不成,民間綠林好漢多有,如橦柳成家軍,涼州八字軍,皆為抵抗北蠻侵掠而自發湧現的民間軍隊,朝廷此時正是用人之際,何不招安收編?”

“荒唐至極!門閥朝堂豈容賤民亂入!”

“梁老,都什麼時候了,血統還有何用?是能打仗還是能吃飯!”

“祖宗之法不可廢……”

“既如此,梁老你何不穿盔甲騎戰馬擊戰去?按理說你梁家可是百年門閥,上上品級的大家族,在場各位鮮有越過你去的,這仗,就該你去打!”

梁老是個六旬老人,被氣得吹胡子瞪眼,險些真的年輕五十歲撲上去打一架。

今晨北遼破連雲城的消息傳入,舉國震驚。

趙國二度麵臨滅亡之險,朝臣們焦慮心急,於大殿之上激烈陳詞,意見紛紜,最後竟是吵了起來。

無論老的少的,皆是唾沫橫飛,麵紅耳赤,戰況激烈。

就在此時,皇位右下方第一個金鑄八爪金龍椅子上,正在假寐的年輕的紫袍男子輕抬手,立於後側的宦官會意,尖著嗓子大喊“肅靜”。

尖銳的嗓音帶著點威壓,方才還吵鬨如菜市場,現下一秒切換,落針可聞。

重新安靜下來,宦官臉色再次切換,卑躬屈膝的諂媚模樣,“主人,請您示下,大人們都等著您拿主意呢。”

朝臣們不再言語,仔細看,餘光悄悄觀察著紫袍男子,可見紫袍男子乃是這朝堂之上最高者。

然而,紫袍男子卻道:“放肆了啊,陛下還在這兒呢,我亦為臣,該是大家夥兒等著陛下示下才是啊。”

說著放肆,語氣卻是輕飄飄無半分真情實意,說是為人臣,卻對上首的真龍天子沒有半分尊重,甚至帶著點兒挑釁。

朝臣無視,權臣挑釁,這任何一條,放在任何一個有點自尊的皇帝身上都是不能忍的!

當今聖上趙藝翡迎著數十道明裡暗裡的目光,垂眸,一副懦弱無能模樣,道:“連相你怎麼看?”

她忍了。

主要是她惹不起。

這關乎性命!

連無忌輕笑一聲,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傳到每一個人耳中。

那其中的嘲諷意味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個人都能聽出來。

但趙藝翡卻鬆了一口氣,因為她明白,連無忌這是滿意她的舉動,打算放過她了。

果然,連無忌眼睛都沒睜就確定了所有決定。

“遷都不過三月,國庫不足,不堪二遷。”

“既然民間有綠林好漢,那便招安,另立戶籍以示區彆。”

“新朝建立不久,百姓都盼著安寧,傳聖上旨意,命顏將軍速速與北遼達成合議,停止戰爭。”

“遵命——”無人敢反對,包括趙藝翡皇帝本人。

主微臣強,權臣當權,局麵如此。

*

下朝後,宮女太監十餘人伺候著趙藝翡離開,一路上又是喂葡萄,又是扇風的,儼然將趙藝翡當個尊貴廢人。

到了福寧宮後,太監背著趙藝翡去了窗邊太妃椅上,桌案上早已布好了琳琅滿目的美食佳肴,旁邊還站了四五排俊美男兒,衣衫半褪,媚眼如絲,好不勾人。

一見她來,紛紛柳腰扭扭迎了上來。

香軟佳人滿懷,趙藝翡差點沒被熏暈過去。

“陛下。”

趙藝翡剛捉住一隻順著腰腹往上的手,聞言往人群外看去。

一名白麵宦官笑道:“連大人說,昨個兒橦柳,涼州等地新尋得一批珍奇玩意兒,陛下或許會喜歡,便命人搜尋,方才總算是到了,陛下現下可要去看看?”

“陛下,奴家想看看。”

“奴家也想。”

“奴也是。”

“奴家……”

男美人兒在趙藝翡耳邊吐氣如雲,趙藝翡當即打了個顫,悄悄挪了挪位置,遠離了些。

挨不住這些人,趙藝翡妥協了。

說是這珍奇玩意兒太大,屋子擺不下,故而趙藝翡又被抬過去。

所謂珍奇玩意兒,是指些黃金珠寶,隻是黃金被雕刻成了趙藝翡的模樣,塊頭有四五個趙藝翡那麼大,難怪屋子擺不下。

黃金像身上掛滿了珠寶,陽光下,是貨真價實的珠光寶氣,輝煌豪華,熠熠生輝。

周圍的宮女太監們遠遠地見了趙藝翡,紛紛叩首磕頭,高呼萬歲。

高大的金像前方,趙藝翡注意到了不遠處的閣樓裡,連無忌朝她執杯道賀,仿佛在說:

聽話些,保你榮華富貴源源不儘。

不得不自趙藝翡臨危受命當皇帝後,當連無忌掌權後,生活日漸奢靡。

*

晚間,趙藝翡被伺候著梳洗完畢,躺在床上睡覺。

宮女吹滅了明亮的千枝燈,寢殿歸於寧靜。

新趙建都南方,夏日夜裡總是多雨,今夜更是閃電驚雷陣陣,驚醒了鐵籠裡的猛獸。

雨滴狠厲地拍打窗戶,掩蓋了猛獸的動作。

趙藝翡做了一個夢。

夢裡,鬼麵獠牙的青鬼成群結隊,背負著一座城池朝她壓過來,吐血的嘴裡念念有詞,重複著一句話:

“還我命,還我家,還我國……”

“去死吧……昏君!”

城池壓頂而來,群鬼笑得陰惻惻的一邊跳上來泰山壓頂。

趙藝翡被壓得喘不過氣!

她猛地睜開眼,卻直麵一張青紫閉目的死人臉,恍若噩夢成真!

暈過去前,她仿佛聽到了一聲低低的“昏君”,是個年輕的男音,聲線沙啞,聲音極低,包含著趙藝翡熟悉無比的嫌棄、失望。

昏君嘛,貧窮不常有,被失望常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