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冰雪消融,寒梅凋落,楊柳吹綠。
京城的娘子們紛紛換下厚重的冬衣,穿上鮮豔多彩的春衣。
已經重新回到自己小院的江聞昔此時正準備出門,撞上了下朝回來的聞人瑾宸。
自從江聞昔搬回自己的院子後,聞人瑾宸過上了一天在王府一天在江聞昔家兩頭跑的日子,前兩天聞人瑾宸被老頭子扣了,兩天沒見但江聞昔聞人瑾宸心跟被貓撓了似的,今日聞人瑾宸一下朝就趁聞人璋沒反應過來就急衝衝來了。
“去哪兒?”
聞人瑾宸提著一包吃食進來,見江聞昔出門,攔下人問一問。
江聞昔心情正好著呢,聲音雀躍道:“婉晴姐姐邀我去探春宴!”
一下沒想起江聞昔所說的婉晴是誰,直到江聞昔點了點頭上的簪子,聞人瑾宸才反應過來,挑眉道:“方大人家的小姐?”
江聞昔甩開聞人瑾宸就想出門:“對!我先走了!”
幾天沒見人的聞人瑾宸眼疾手快把人拉回來:“我怎不知你與她這麼熟了?”
江聞昔拍掉聞人瑾宸的手,輕哼:“你不知道的事情還多著呢!”
聞人瑾宸無奈再次攔住人,神色有些落寞道:“先陪我吃點東西再去好不好?我們好幾天沒見了…”
江聞昔抬眼看看天色,確實還早,反手牽上聞人瑾宸,把人帶了回去。
聞人瑾宸跟在後頭,嘴角的淺笑掩飾不住,然後把江聞昔牽著他的手反握進手心,密不透風地包裹起來。
風傳花信,雨濯春塵。①
距離聞人瑾宸回來已經好幾個月了,但皇帝仍然沒有讓聞人瑾宸回疆的想法,聞人瑾宸隻得一日又一日的留在京城。
“我玉佩和玉環你已經收下了,過幾日我就向父皇請旨意賜婚,可我還沒有見過你師門裡的人。”
聞人瑾宸就差明說,自己想過明路的想法。
聽見聞人瑾宸說要賜婚,江聞昔停下咀嚼瞪大雙眼,正在吃的點心都不香了,聞人瑾宸見狀,有些哀怨的戳戳江聞昔鼓鼓囊囊的腮幫子,道:“朝朝是不是打算做個負心漢啊?”
沒等江聞昔說話,聞人瑾宸就開始胡說八道:“朝朝,一夜夫妻百日恩啊!”
江聞昔嚇死,趕緊捂住聞人瑾宸口無遮攔的嘴,三兩下嚼完咽下嘴裡的東西,小聲哄道:“帶帶帶,夏至肯定帶你回去!你不要亂說話了!”
看著江聞昔驚慌失措的樣子,聞人瑾宸覺得十分可愛,眼裡滿是淺淺的笑意,然後十分乖巧點頭表示自己不亂說了。
聞人瑾宸拉下江聞昔的手,牽在手心裡,略帶威脅道:“要是朝朝到時候不帶我回去,我就讓滿京城知道朝朝是個拋夫棄子的負心人!”
什麼拋夫棄子啦!哪來的子啊?你不要亂講!
江聞昔瞪著眼威脅,奈何這時候聞人瑾宸假裝看不懂,氣得江聞昔牙根癢癢。
兩人鬨了一會,江聞昔見天色不早,再不出發就要遲到了,趕忙丟下長籲短歎的聞人瑾宸出門赴約。
“慢點。”
江聞昔越是著急,聞人瑾宸越是不慌不忙,把人攔了又順手幫人正了正發簪上的金筆才放人離開。
江聞昔火急火燎的趕到約定的地方,方婉晴已經到了一會兒了。
江聞昔趕忙賠罪:“讓姐姐久等了!”
方婉晴溫婉一笑,拿帕子給江聞昔擦了擦鬢角的薄汗:“不急,我也剛到。”
探春探春,即是踏春。
江聞昔也踏過春,但從來沒有和這麼多女子一起,因此對她們的有些流程十分好奇。
三三兩兩的女子作伴,遊走在林間,或嬉笑怒罵或作樂取樂;又或是四下散開,尋一朵自己覺得最美的花朵簪在頭上,待再次遇上時相互比美。
方婉晴帶著江聞昔漫步與郊外秀麗山水間,路過一片桃花林,方婉晴折取了一支桃花簪在江聞昔發髻上,不小心碰歪了邊上的金筆,不動聲色的扶正回來。
“好看極了!”方婉晴讚道。
江聞昔笑容明媚:“多謝婉晴姐!”
方婉晴溫潤如水的眼掃過江聞昔頭上的發飾,不經意問:“妹妹頭上的金筆配起妹妹來,十分颯爽呢!多寶閣新上的?”
江聞昔搖頭:“不是多寶閣的東西。”但更多的卻沒再說下去。
方婉晴見江聞昔不欲多說,就沒在問下去,兩人手牽手慢慢走在這林中。
兩人停停看看,越走人就越少,也越走越深,走到後麵,就剩下江聞昔和方婉晴,還有一個方婉晴帶著丫鬟。
江聞昔看著四下無人的偏僻地方,有些不解。倒不是怕方婉晴在此地把她怎麼著,隻是不明白有什麼話方婉晴要把她帶到此地才能說。
確認四下無人,方婉晴讓丫鬟放風,自己拉著江聞昔又往前幾步。
江聞昔調笑做作害怕狀:“姐姐莫不是打算把我賣了?”
方婉晴惱怒,輕拍了江聞昔一巴掌:“再胡說八道我就真賣了你!”
江聞昔連忙告饒:“好姐姐,我知錯了,姐姐找我肯定是有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這一隨口一說還真讓江聞昔給說對了,但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隻見方婉晴難為情地輕咬嘴唇。
江聞昔一驚,還真是讓自己說中了?
不等江聞昔問,方婉晴自己先開口了:“你與王爺…可是兩情相悅?”
江聞昔受驚,忙四下察看周邊,四周除了放風的婢女,隻剩下林間的風。
一向大大咧咧的江聞昔麵對方婉晴的這個問題,也紅了臉:“是的吧。”
方婉晴見江聞昔紅了臉失笑,存了些逗弄的心思:“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是的吧是何意?”
江聞昔有些羞惱地鼓了鼓腮幫子瞪了瞪逗她的方婉晴,道:“是兩情相悅!”
說完,還不等方婉晴開口,江聞昔的臉都紅透了,方婉晴見狀也不敢再逗人。
方婉晴抬眼看向隨風落下的桃花,輕聲道:“我與然哥也兩情相悅,可然哥遲遲不提提親之事……”
江聞昔有些驚詫,她沒想到方婉晴找她來是說這件事。
方婉晴見江聞昔滿臉驚訝,歎了口氣,道:“我實在不知該與誰說,所以就想到了妹妹,還望妹妹莫怪。”
江聞昔搖搖頭,表示十分理解,接下來安安靜靜地聽方婉晴訴說。
可能方婉晴把事情壓在心裡太久了,沒找到人能說個痛快,一開始江聞昔還能神采奕奕,但越聽到到後麵江聞昔雙眼越發無神。
江聞昔聽得兩眼都有點呆滯了,伸手打斷了方婉晴,然後一個致命的問題:“我的好姐姐,這些你可與步狐狸說過?”
方婉晴一僵,隨即又恢複平日的溫婉:“他平日忙,好不容易見上一麵,我哪好意思拿女兒家的煩惱與他說。”
江聞昔搖頭表示不讚同:“可你不與他說,他便不知道,他不知,你們蹉跎的時光便越多,姐姐你可知人生須臾啊!”
方婉晴被江聞昔說得打了一激靈,如水的雙眸若有所思,江聞昔繼續道:“我們大可悄悄透露,不能總叫姐姐煩惱啊!。”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怎麼操作還得看方婉晴。
江聞昔見方婉晴好似有了主意,就住了嘴,不再多說。
春風嫋嫋,落花馨香。
方婉晴和江聞昔再回到的時候,宴會已經開始了,各家小姐帶的點心已經一一擺上桌子,兩人攜手趕緊入座。
春日宴,點心的材料大多都是在春天裡可以找到的。
江聞昔咬一口壓成桃花狀的鬆仁栗子糕,味道還不錯,香糯甘甜,沒忍住又吃了一塊。
沉迷於美食的江聞昔不知道,就在她左前方,以為穿著晴山藍衣衫的夫人正滿眼怨毒的盯著她腰間的翠花蝶葉佩。
“這位妹妹我好似從未見過。”
坐在方婉晴對麵玫粉色衣衫的女子注意到了江聞昔。
沒等方婉晴說話,另一個同樣注意到江聞昔的水碧色衣衫的女子也道:“彆說你了,我也未曾見過,婉晴還不快快為我們說說!”
方婉晴看了眼吃著點心的江聞昔,眉目溫柔,剛想開口介紹,就被人搶了話。
“那位妹妹怕不是京城人氏吧?”
眾人看去。
是已經收拾好自己情緒的晴山藍衣衫夫人,儘管她已經儘力掩藏自己,但眼底裡泄露的一絲惡毒恰好被江聞昔捕捉到了。
江聞昔抬手拿起茶碗,垂眸掩下疑惑,讓方婉晴替她說道說道。
打算當鴕鳥的江聞昔仔細想了想,確認自己與這夫人並不相識才對,怎就對自己有著如此大的惡意。
那一絲惡毒不僅江聞昔看見了,方婉晴也看見了。
方婉晴悄悄往江聞昔那邊靠了靠,擋住大半,這才開口讚道:“溫夫人好眼力,我這妹妹不久前才從沐雲城過來尋我。”
溫夫人孟文心見江聞昔被人護在身後,不知是想起什麼,眼裡的怨毒一時間全部泄了出來,尖聲道:“是尋你,還是尋你心上人,婉晴可要知曉明了!”
本不欲多事的江聞昔聞言,柳眉一挑,露出被擋住的另外一半身子,伶牙俐齒:“我與溫夫人素不相識,可夫人火氣如此大,怕不是有遷怒之嫌?”
因為孟文心的聲音注意到這邊的小姐們頓時低笑出聲。
孟文心忽地站起來,尖銳的手指指著江聞昔怒罵:“果真是下裡巴人,半點規矩都不懂!”
江聞昔學著聞人瑾宸的樣子拿著晃蕩著茶杯,眼眸半掀,道:“溫夫人剛才沒聽見,我才到京城沒多久,是不太懂你這後院失火,找他人撒氣的規矩。”
孟文心指著江聞昔想再罵,但忽地想起什麼,放下手來,衝著江聞昔冷笑一聲,竟這樣走了。
“這妹妹好生伶牙俐齒。”
圍觀了後麵一場戲鵝黃色衣裳的女子掩唇笑道。
方婉晴重新給江聞昔倒了一杯茶,溫情嫣然:“什麼伶牙俐齒,就是孩子心性,不懂事。”
“人溫夫人可不管你懂不懂事。”一位丁香衣裳的女子道。
方婉晴聞言,放下手裡的茶杯:“沈姐姐倒是提醒我了,婉晴這就去給溫夫人賠禮去,就不陪各位姐妹們了。”
說罷,方婉晴拉著江聞昔告辭。
等馬車緩緩回城,江聞昔撩開簾子看來一眼,道:“姐姐真要去賠罪?”
方婉晴輕笑:“一個借口罷了。”
江聞昔湊過去瞅著方婉晴:“借口?難道今日不是姐姐護我才得罪人?”
方婉晴伸手輕點江聞昔的鼻子:“就算不是護你,今日又她在,也是會得罪人的。”
江聞昔這就好奇,新仇加舊怨?
方婉晴見江聞昔好奇,輕歎一口氣將事情一一告訴她。
“這要從溫夫人還不是溫夫人的時候說起。說起來也算是我與然哥緣分的開始。當年,溫夫人還未出閣,我與她還算交好,但這一切從我搭救了一名男子之後就變了。”
“男子?步狐狸?”
“當然不是,然哥當時隻是幫人護送那男子出來,那時我正在寶光寺上香,後麵累了就到禪房休息,當然哥帶著那渾身是血的男子闖進來的時候我還嚇了一跳!”
“渾身是血?”
“對,我擔心是歹人本想喊人,但然哥給我看了王爺的令牌,我這才心驚膽戰的留下他們。”
“這裡麵還有聞人瑾宸?”
方婉晴忙捂住江聞昔的嘴:“不可直呼!”
江聞昔懂事的眨眨眼睛,她經常這麼叫,但聞人瑾宸也沒說什麼。
“後來我跟然哥打聽才知道,那男子竟被孟文心下藥關在後院活活折磨了三天,腕筋儘斷,差點就廢了,但後麵接回來也遠比不上以前,聽說那男子使得一手好劍,以後都拿不起劍,實在可惜。”
江聞昔也跟著點頭,是有點可惜,說起來她師兄也使得一把好劍,隻是這幾年都沒見他舞過了。
“沒人知道她是這樣歹毒之人嗎?”
“知道,但那時據說就已經懷了溫將軍得骨肉,所以就算大家有意見也沒辦法,將軍府執意保她。”
江聞昔腦子裡快速閃過一起靈光,一把抓緊方婉晴得手:“你說誰?哪個溫將軍?”
方婉晴皺眉,忍了忍手上得刺痛:“溫禦風,溫將軍,怎麼了?”
溫禦風!那腕筋儘斷儘斷的豈不就是她師兄!難怪師兄不再拿劍!
江聞昔發指眥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