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陽光並不刺眼,宿醉的江聞昔從被厚重帷幔遮住的床上醒來。
昨晚醉酒時的記憶不能說完全不記得,但也不是完全記得,所有畫麵都停在了聞人瑾宸回來的那一瞬間。
江聞昔揉揉酸脹的額角,四肢疲力支起身子。
“姑娘可是起來了?”
帳子外麵傳來一個略微蒼老的聲音。
江聞昔有一瞬的不適應,清了清嗓子:“是。”
聽到江聞昔的應聲,早早就守候在內外的侍女們頓時行動起來。
安靜了一早上的月華堂終於熱鬨起來了。
最先察覺江聞昔動靜的婦人撩開層層疊疊的帷幔,露出已經起來坐在床沿的江聞昔。
“我姓郭,姑娘可喚我郭嬤嬤,姑娘這會應是難受了,一會兒用點解酒湯就好了。”
郭嬤嬤邊說邊給江聞昔按額角,江聞昔在她的手觸碰上來時有一瞬間的閃躲,但很快克製住了。
乾燥溫暖帶著厚繭的手一下一下的按揉著酸脹跳動的額頭,好似昨晚的宿醉其實也沒太難受。
江聞昔起來時已經快要中午了,廚房沒有做太多的飯菜,況且昨晚宿醉的人剛起來也吃不得太油膩的東西,所以在江聞昔梳洗後,一碗熱氣騰騰的薯藥粥就被端上來了。
“姑娘先吃著,王爺這會兒見客呢,一會就來。”
郭嬤嬤揮退已經收拾好的侍女們,自己就在一邊伺候江聞昔喝粥,邊解釋為什麼這麼長時間聞人瑾宸都不出現。
突然被一群人圍著伺候的江聞昔有些不太自在:“啊……嗯……”
這邊出來見客的聞人瑾宸都快煩死了,算時間這個點朝朝已經醒了,自己卻還要浪費時間在這裡跟這人說話。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半點看不懂人眼色聞人謙拉著好不容易見到的二哥說著心中的激動:“哥,開年我就可以搬出來了!我專門請求父皇賜我一間離你近一點的宅子!”
並不在意隔壁住著誰的聞人瑾宸淡淡道:“這麼忙還有空來找我?”
說起這個聞人謙更興奮了:“我想過來問問二哥喜歡什麼樣的院子,到時候專門給你留一個出來!”
笑話,自己有這麼大的王府還要去借住?
隨著時間的推移,聞人瑾宸越發按耐不住內心的躁動,但聞人謙還在耳邊叨叨叨的說個不停。
眼見自家王爺快被成王的凝集殺氣快要殺死了,自家缺心眼的王爺還樂嗬嗬的幻想著人家住進去的模樣,跟著聞人謙一起來的侍從連忙編了個理由,帶著自家王爺。
“爺”侍從湊近聞人謙耳邊“你前幾天不是還約了人嗎?”
聞人謙當即就要怒罵:“瞎說……什麼……”
腦海裡浮現一張英氣十足的臉,剛要暴起的怒喝硬生生吞回去,一旁的聞人瑾宸目睹了剛才還糾纏他的兄弟變臉全過程,但並不好奇,巴不得他趕緊走。
“二哥,我還有點事情,這會先先走了。”
剛才趕都趕不走的聞人謙此時有些尷尬。
被一大早打擾的聞人瑾宸立即記仇戲謔:“三弟這是去會美嬌娘?”
聞人謙眼神閃躲,不欲多說,匆匆告辭。
月華堂裡,江聞昔喝完粥,委婉地表示自己想去院子裡走一走,這才甩掉了一大群的人。
聞人瑾宸這院子布置的十分雅致,幾株紅梅上落著潔白的雪,邊上的小亭子挨著高大的海棠樹,奇形怪狀的亂石堆砌成一個小假山,目測期間的間距可擠擠挨挨藏住一個成人的身量。
“在做什麼?”
背後突然被移居身體靠近,聞人瑾宸的聲音驀然響起。
江聞昔一驚,自己已經沒防備到這個地步了嗎?完全沒有察覺到來人的靠近。
聞人瑾宸見江聞昔有些呆愣,上手揉了揉她的頭:“想什麼呢?”
頭上忽然被大掌按住,這一瞬間江聞昔感覺聞人瑾宸按住的不是她的頭,是她的命脈。
江聞昔晃晃腦袋,想甩掉那隻手,但那手好像粘住了,隻好無奈伸手把大掌拿下來:“沒想什麼,想出來消消食。”
聞人瑾宸順勢牽住江聞昔的手,搖搖晃晃:“朝朝昨天開心得把剩下得一點屠蘇酒給喝完了,一點都沒有留給我。”
說起這個江聞昔就有些羞赫,帶著點小心翼翼詢問:“昨天我沒有鬨什麼笑話吧?”
聞人瑾宸輕笑,湊近江聞昔得耳朵:“抱著我不撒手算不算?”
江聞昔頓時蒸騰起來,半信半疑:“不可能!”
一想到昨天江聞昔醉酒的樣子還有其他人看到,聞人瑾宸的嫉妒心就張牙舞爪的出現了:“朝朝以前醉酒的時候沒有人告訴你嗎?”
江聞昔仔細想想,好像這麼多年自己從未像昨天那樣,醉的毫無知覺。
見江聞昔不說話,聞人瑾宸壓抑住那瘋狂生長的嫉妒心,玩笑道:“朝朝可要對我負責,昨天抱著我不放的樣子可是好多人都看到了呢!”
聽著聞人瑾宸的耍無賴的話,江聞昔剛才還半信半疑現在就轉變為十分懷疑,不,是確定聞人瑾宸在誆她。
江聞昔眼底閃過一絲狡黠,變得遊刃有餘道:“抱一抱就要負責的話,那你還得去排隊啊!”
聞人瑾宸臉上笑意不變,眼睛卻危險得眯了起來:“哦?朝朝說說看,我排在第幾個?”
江聞昔看著聞人瑾宸危險得笑意,半點不怵他,還掰手指十分認真地算了算:“嗯.......怎麼著也要第十二個吧!”
眼見聞人瑾宸神色越發不好,江聞昔眼尾閃過一絲笑意,話鋒一轉:“不過誰叫我心悅阿瑾呢,所以阿瑾可插隊排在第五位。”
剛才還能保持笑意得聞人瑾宸這會已經皮笑肉不笑,另一隻手去捏江聞昔臉上的軟肉:“那我還得謝謝朝朝了!”
江聞昔被人捏著臉,嘴裡含糊不清:“不客氣!”
被人氣到的聞人瑾宸俯身靠近,眼睛一眨不眨的看進江聞昔眼底,呼出的熱氣幾乎噴灑在江聞昔臉上,江聞昔有些想閃躲,後退至一顆梅樹下,聞人瑾宸步步緊逼,最後退無可退,頭腦也被捏住臉的手鎖定,另外一隻手還在人家手裡握著,一時間掙脫不開。
聞人瑾宸鬆開牽著的手,淡聲道:“怕什麼。”
看著十分靠近自己的俊秀的臉龐,江聞昔的呼吸都放輕了,手指有些蠢蠢欲動的想摸上去。
正在江聞昔糾結要不要冒昧一下的時候,頭上傳來異動。
江聞昔好奇的伸手去摸一摸,還沒有抖落的雪讓溫暖手指觸及時候被冰了一冰,是紅梅,是後麵這顆梅樹上的一支。
聞人瑾宸見江聞昔好奇又雀躍,低沉的聲音問:“現在我在朝朝的隊伍裡排在第幾位?”
江聞昔實在沒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來了,她還以為這話題已經掀過去了,沒想到這人還在計較著,忙哄:“第一,已經是第一個了!”
聞人瑾宸這才心滿意足,俯身又聞了聞江聞昔頭上的紅梅的,聲音裡充滿笑意:“好香。”
江聞昔自己說要出去走走得時候,郭嬤嬤就擔心這天寒地凍凍壞了江聞昔,早已吩咐準備好薑棗茶,好讓江聞昔一會回來就能喝上暖暖身子。
眼見江聞昔去的時間越來越長,帶上人就想去尋人得郭嬤嬤在遊廊碰上了牽著江聞昔得聞人瑾宸。
聞人瑾宸臉上溫和的笑意哪怕滿身風雪都掩蓋不住,被牽著的江聞昔臉上殘著紅雲,兩人緩緩走過來。
十分又眼色的郭嬤嬤緊急揮手讓本準備去尋人的下人們散開,自己則帶著兩個婢女迎上前。
先是朝聞人瑾宸行禮:“問王爺安。”
聞人瑾宸對著他們輕點,免了禮,對著這個他母妃留下的人聞人瑾宸還是有些尊重:“辛苦嬤嬤了。”
郭嬤嬤爽朗道:“哪有什麼辛苦不辛苦的,一會午膳姑娘和王爺想吃什麼,我去吩咐廚房做。”
聞人瑾宸看了江聞昔有些潤濕的裙擺一眼,道:“給她換件衣裳,剛才在雪裡有些濕了。”
站在旁邊當擺件的江聞昔有些愕然的看向自己裙擺,確實是濕了,有些訝異聞人瑾宸的細心,抬眼看去,隻見聞人瑾宸也正低頭看著自己。
郭嬤嬤一聽,就知道今日午膳聞人瑾宸不在家裡吃了,於是上前領著江聞昔去換衣裳。
郭嬤嬤邊走嘴裡邊嘀咕:“正好有一套月白纏枝牡丹裙我看十分適合姑娘,到時候再叫人拿上披風,姑娘出門就不怕冷著了。”
這一番話一字不落的全被聞人瑾宸聽去,再看江聞昔,顯然這番話她也知道說給誰聽,本來慢悠悠的步子一下子變得大步流星起來,看著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滋味。
濕掉的衣衫全部換了下去,連頭發都被重新梳洗過,江聞昔本來不想這麼折騰,但難敵眾口,再加上自己也挺期待聞人瑾宸見到自己重新梳洗之後的樣子,也就半推半就的答應了。
等江聞昔出來時,聞人瑾宸的薑棗茶也見底了。
雖然知道那番話聞人瑾宸已是聽進去了,但看見他真的穿著紋理與他一樣的衣裳的時候嗎,江聞昔依舊克製不住羞紅了臉。
大朵的牡丹纏繞著枝葉最後在腰間盛開,隨著江聞昔一步一步的走動,裙擺的牡丹大朵大朵的盛開,好似在花上行走一般。
聞人瑾宸簪上去的梅花沒有被換下來,隻是換了一個更適合的位置。
聞人瑾宸看著緩緩向他走來的人,眼裡再無他人,隻有這個一顰一笑都牽動他心弦的女子。
“好看嗎?”江聞昔紅著臉問。
聞人瑾宸拉過她的手,不住的摩擦,聲音有些啞:“好看!很好看!”
江聞昔揚眉,粲然一笑:“我也覺得很好看!”
聞人瑾宸有些後悔,和江聞昔商量:“朝朝我們要不重新換一套衣裳吧!”
江聞昔美目一瞪,拍開聞人瑾宸拉著她的手,氣呼呼道:“要換你自己換!”
說罷,拋下聞人瑾宸在原地,轉身出門,月白的裙子隨著江聞昔的動作疊疊綻開,像一朵冬日裡的雪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