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後退兩步,客氣道:“那就不耽誤大哥您的時間,再見再見。”
謝容生剛要扭頭離開,忽然就見她眼中瑩光閃閃。
這是,哭了?
他眉心一皺。
艾青像是注意到他的陡然嚴肅的神情,立刻低頭,慌亂擦了擦眼角的“淚水”。
“對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隻是說來慚愧,真的許久未曾嘗過葷腥的滋味兒了。”
“太丟臉了,大哥您先去忙吧,我就先回去了。”
說著便轉身要離去。
謝容生喉結滾動著,不知為何就出了聲:“站住。”
她的身影頓住,隨後轉過來茫然望著他。
“大哥還有事嗎?”
男子抬起手臂,晃了晃手中還在擺尾的魚兒:“反正太子殿下也吃不了這麼多,不如贈你一尾。”
艾青詫異,又喜出望外。
激動到開始結巴:“這、這如何使得?!不可、不可!萬一殿下知曉了,您會……”
不等她說完,謝容生已經取下一尾大草魚,不由分說扔向她。
艾青內心土撥鼠尖叫,下意識討厭魚腥味沾染一身,但手上仍是認命的接住了魚兒。
等她馴服懷裡的大魚再抬頭,隻瞧見對方瀟灑離去的背影!
高大挺拔,帥氣且中二!
哼,前任遇現任,她能讓這便宜跑了去?
東宮的人又如何,東宮的魚又如何,遇上了,就占他便宜。
她從路邊拔了兩根草擰成繩,把魚嘴串起來,找了處隱蔽的地點,把魚掛樹枝上,拍拍手,乾正事去了。
她來這裡可不是專門為了找他的,隻是順便而已。
禦膳房,給皇帝和一眾皇子公主皇後嬪妃做美食佳肴的地方。
她看著這地方就來氣!
據她所知,這禦膳房也是分組的。
就像現代的公司,分職能部門,各司其職。
每個部門又分小組,負責專項事宜。
她要找的,是給鎖秋宮供食的小分隊。
這組人員也是給禦膳房工作人員做飯的,故而並沒位於很繁華的位置。
她找人問了半天,這才在一個稍顯眼的偏遠找到他們。
艾青進門的方式極其高調,走到門口,一腳踹開了半掩的廚房門!
快到晚膳時辰,後廚裡人來人往,人聲鼎沸。
她那一腳,竟沒人注意到。
艾青抿唇,一瘸一拐跨過門檻。
這門也太特麼重了,差點沒給她腳給整廢!
來來往往的宮女太監看似忙碌,實則有條不紊。
她往裡走了幾步,沒瞧見一個像主管的。
倒是有人往她懷裡塞了一摞碗碟:“傻站著作甚,快去放好,一會兒該開飯了。”
開飯?
要不然,吃了再說?
腦海裡浮現出蓮子蓮生那兩張小可憐的臉。
不行,大局為重,長遠打算。
左右打量了一圈,見沒人搭理自己。
艾青抱著手裡的一摞碗碟,尋了一張高凳,艱難爬上去站好。
深吸一口氣,將碗碟猛地砸碎在地!
巨大的“劈裡啪啦”聲總算引來眾人的矚目。
一時間,整個大廚房除了柴火燃燒和鍋裡崩油的聲,再無其他雜音。
屋外路過的幾人均被這動靜給拉住了腳步。
為首的男子身形高大挺拔,身上的普通短褐還沒來得及換。
隻需稍微側身就能從大開的窗戶看清廚房內的情況。
方才還楚楚可憐向他討要草魚的小宮女,這會兒正站在高處,氣勢十足。
謝容生抬手製止了打算上前喝斥的穆雲。
此時,大廚房的管事終於反應過來了。
肥頭大耳的老太監氣得臉上肥肉亂顫,掙紮了幾下才從躺椅上爬起來。
兩個小太監跟在他身側,唯恐這堆“肉”掉地上撿不起來。
“大膽!你這賤蹄子不想活了?!你可知你摔這一堆東西……”
“你就是這裡管事的?”
艾青就沒打算讓他把話說完。
徑直從凳子上跳下來,巧妙的避開那些碎片,隨意地坐下。
管事太監一愣,沒料到她竟能如此淡定。
到底是哪個宮裡的人,敢在他的地盤兒撒野?
一時間他也不敢輕舉妄動,琢磨著莫不是哪個貴人派來興師問罪的。
冷靜下來後,管事太監稍微換了副溫和些的麵孔,皮笑肉不笑。
“敢問姑娘是哪個宮裡的?可是咱們這大廚房有何不妥之處,得罪了主子?”
艾青也學他皮笑肉不笑。
“看來你心裡挺明白的,知道自己得罪了主子。”
老太監一噎,正要說什麼。
身邊小太監認出了艾青,湊近管事耳邊一陣耳語。
聽罷,老太監微微彎著的肥腰慢慢挺直了,表情開始桀驁不馴。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廢太子身邊的大宮女啊,失敬失敬。”
這話的諷刺意味連門口路過的貓都能聽出來,周圍人自然都一副看熱鬨的神色。
艾青絲毫不慌。
她還不信了,堂堂穿越女乾不過一群閹人。
“知道他是廢太子就好。”
這話一出,眾人愣住。
她這什麼意思?
隻聽她繼續慢吞吞道:“知道廢太子是何意嗎?就是他曾經!是太子!並且深得陛下喜愛。雖然後來被廢黜,但他仍然住在這皇宮裡,並沒被發配出宮,送到什麼苦寒之地去。你們猜陛下這是何意?”
老太監臉上的譏諷僵住,目光遲疑又不安地掃視四周。
他的本意可不是跟她在大庭廣眾之下討論這禁忌話題。
“你……你究竟想作甚?說這些大逆不道的話,想被殺頭麼?”
艾青悠閒地甩著腿,碰得地上的碎片“丁零當啷”響。
“為了咱主子不被欺負死,我死又有何懼?”
她目光如炬盯著對方:“不求你們如同當初一般畢恭畢敬,但至少不該故意折辱苛刻對待他!也就是陛下不曾知曉這一切,若是被陛下知道了。你猜是你的腦袋重,還是廢太子的命重?”
老太監心肝一顫。
大廚房故意苛待鎖秋宮的事他是知道的,隻是那位已經被廢黜好些年,又常年深居鎖秋宮裡。
陛下也從未再召見過他。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前太子徹底失勢了。
他自然也沒心思去巴結。
“他隻是不再是儲君,可仍然是陛下的皇子,他身體裡流淌著陛下的血液。你們以為,不受陛下寵愛的皇子,就是爾等可以隨意欺辱的了?!”
一段話響徹大廚房。
眾人麵麵相覷,腦子裡回憶著自己有沒有做過什麼得罪廢太子……啊不,大皇子的事。
艾青視線掃視過周圍的人群,看見老太監的眯眯眼裡似乎閃過一絲狠厲。
她嗤笑,神色極為不屑。
“你們當然可以將我殺人滅口,可我在我家主子宮中是唯一用得稱手的宮人。這幾年也是陪主子度過艱難困苦的,若我真出了什麼事,難保他不會一氣之下求見聖上,將你們這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都給揭發!”
老太監當即變了臉色,臉上的肥肉擠出一道道褶子來,滿臉討好的笑。
“姑娘這是言重了,事情沒到那地步。”
他瞪了周圍的人一眼,眾人立刻埋頭各自忙碌起來,假裝沒瞧見方才的事。
“姑娘所提之事,是我這做管事的管教不嚴。往後鎖秋宮該什麼份例,絕不會少一丁點。”
對方都這樣說了,艾青也不能得理不饒人。
她知道,今天算是把這老太監給得罪了。
往後自己要想在這深宮裡好好活下去,除非有個強大的依靠。
腦子裡浮現出謝容川那副擺爛到快要登仙的模樣,艾青長歎一聲。
還是自己多注意安全吧。
聽她歎息,老太監心中一“咯噔”。
難不成這賤婢還真想去告發?
下一瞬便聽她道:“那就多謝您了。”
說完,乾脆地走人。
……
看著艾青大搖大擺離去,穆雲疑惑不解。
“殿下,就如此放她走?”
謝容生負手望著那道瘦弱的身影。
陽光在他眉宇間打下一道陰影,使得那俊朗的五官愈發如刀刻般堅毅。
想到她半個時辰前還在可憐兮兮的,向自己厚臉皮的討要魚。
他哼笑一聲,讓人聽不出喜怒。
“她說錯什麼了,為何要怪罪?”
穆雲沉默一瞬。
“可是,她竟私下大膽到非議您和大皇子。”
“你有聽到她提過孤一句?”
“這……”
謝容生停頓許久的步伐重新邁開:“她隻是說出了事實。”
穆雲還是覺得太子這般放過那宮女太過仁慈。
若是誰都能背後議論幾句前太子現太子的事,那不就亂套了!
像是知道他內心的想法,謝容生頭也不回道:“嘴長在彆人身上,能殺得了一個宮女,還能殺了整個皇宮的人麼。”
穆雲跟在主子身後,不再多言。
他的主子足智多謀,心思深重。
既然主子不打算追究,他自然不會再質疑。
反倒艾青,並未察覺自己在閻王殿門口閃現了一回。
回鎖秋宮的時候還挺幸運,在另一間小廚房裡尋到了一小把豆角種子。
都快夏日了,也不知還能不能種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