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陛下是孤獨的。尤其是在皇後溘然長辭後,這份孤獨之感,愈發濃烈,他時常獨自佇立在最高的角樓,眺望出神。
青梅竹馬,少年結發,皇後幾乎用儘一生關懷和支持著自己的丈夫,不管是在腥風血雨的存亡之秋,還是在行將就木的病榻之側,她的眼裡、心裡永遠隻有她的三郎。
在漫長的歲月裡,皇後不僅僅是他的妻子,是他的夥伴,他的戰友,他的親人,他的知己。
長期的愛是很難用說的出口的話來概括的,給予什麼樣的地位,錨定了一個人究竟處於什麼位置,而每個男人都有一套自己的評判標準。顯然,在天子心中,楊妃遠遠無法與皇後相提並論,其他妃嬪更是不值一提……
但此時的阿嫵並不懂這些,她正值青春妙齡,渾身洋溢著蓬勃朝氣,像春日裡破土而出的新芽,帶著無儘的生機與活力。此刻,她正拚命散發著自己的稚嫩與活力,滋養著不再年輕的君王,重新煥發風采。而阿嫵這個禦賜的芳名,也不脛在後宮前朝遊走,所有的一切,都昭顯著陛下的無儘寵愛……
楊妃的拜訪,來的毫不意外。
阿嫵正坐在妝台前,由著宮女為她梳理發髻,忽然聽聞宮人通報楊妃到訪。
阿嫵快步迎至宮門口,見楊妃便輕盈一福,帶著幾分淘氣頑皮,嬌聲笑道:“姨母,阿嫵正要到您宮裡拜見,您怎得親自過來了,定是知道我想您想的緊。”說著便親昵的攙扶著楊妃,引入殿內落了上座。
“你這調皮的小猴子,淨知道哄我開心。”楊妃笑意盈盈,目光柔和的看著阿嫵:“贛南進獻了櫻桃,皮薄肉多,鮮嫩多汁,甚是稀罕。就猜你肯定喜歡,剛下了貢船,我連宮都沒回,這不,迫不及待給你送了過來。”說話間,宮人捧上描著金線的花鳥盤子,裝著鮮嫩欲滴的紅櫻桃。
“多謝姨母,姨母執掌後宮,諸事繁雜,還時刻惦記著阿嫵。若非姨母疼愛,阿嫵還吃不到這般珍品呢”說著阿嫵俏皮的眨眨眼睛。
楊妃輕笑出聲,和身旁的宮人打趣道“看看我們的阿嫵,如今前朝後宮都在討論的陛下可心人兒,都是做美人娘娘的人了,還生的一副小孩子脾性”說罷,伸出手指,輕輕點了點阿嫵的額頭。
“姨母莫要取笑”阿嫵雙頰緋紅,嬌嗔道,“如果不是姨母舉薦,哪有阿嫵今日,阿嫵無以為報。
楊妃滿意點頭,臉上笑意漸漸淡去,轉而神色變得嚴肅起來,沉聲道“阿嫵可知,這禦賜的芳名,傳遍闔宮內外,是何緣故?”
“姨母何意?莫非有彆的緣由不成?”阿嫵眉頭微皺,閃過一絲疑惑。
“古人言,士無賢不肖,入朝見妒,女無美惡,入宮見妒。”楊妃目光深邃,凝視著阿嫵,緩緩說道:“宮廷之中,紅顏易老,陛下卻隻有一位,寵愛難得,如果不將彆人擠跨,任由他人得寵上位,自己就會反過來被對方擠跨。”
“阿嫵既已入宮做了妃子,福禍相依,為了權位也好,自保也罷,有些事是不爭不行了,好在我們姑侄二人守望相伴,互相扶持,終不至落得個孤身飄零的下場。”
頓了頓,楊妃語氣稍緩,又道:“不過姨母確是有一事相托。”
“姨母您有何事,派宮人通傳一聲便罷,阿嫵哪有不聽從的……”阿嫵聽罷,目光閃爍。
與此同時,在太尉府中,兩位熟悉的老朋友,孫太尉和良九臨又聚在了書房之中。屋內,檀木書桌擺放整齊,幾卷古籍隨意攤開在書案上,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墨香,然而二人此時的心思全然不在這書卷之上,話題自然聚焦在如今陛下的新寵阿嫵身上。
“太尉,您瞧如何?”良九臨帶著幾分如我所料的神情:“下官所慮,果然不是妄加猜測,被我不幸言中了吧。”
見孫太尉麵色微凝不語,又道:“這位新寵可是楊妃的外甥女,是經她舉薦入宮,做些什麼,就不必多說了吧!”良九臨話中滿是擔憂,眉頭緊鎖:“這楊妃又多了條左膀右臂,若她們姑侄聯起手來,我等隻等著做案板上的魚肉嘍。”
“中書令是否過慮了?”孫太尉抬眸看向良九臨,目光裡透著沉穩:“ 她二人暫且未有動作,我等靜觀其變就好,況且,就算真的作對,憑借我等的謀略與根基,也不見得就會輸給她們。”
“我的孫太尉啊,此事萬萬不可掉以輕心,防人之心不可無啊。”良九臨在書房內來回踱步,語重心長地告誡道,“千裡之堤,潰於蟻穴。我們必須要未雨綢繆,提前想好應對之策。”
“對了!就將湘靈這一法寶祭出去!”
“也是時候了。”孫太尉微微頷首,“還要雙管齊下。我已約了禦史王大人過府,想來他也該到了。”
話音剛落,便聽到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管家恭敬的聲音響起:“太尉,禦史王大人到了。”
福遂宮
華燈初上,暖閣內燭光搖曳,將滿室映照得曖昧朦朧。
阿嫵身姿輕盈,如一隻靈動的小鹿,親昵地依偎在陛下身旁,挑逗似的吻著陛下的脖頸,聲音軟糯,帶著幾分嬌嗔與俏皮,似是不經意地問道:“陛下,這後宮粉黛三千,佳麗如雲,在您心中,究竟最喜歡誰呢?”
陛下往阿嫵的臉蛋上擰了一把:“這還用問?誰能比得上你這個蜜糖罐子!”
阿嫵聽聞,美目流轉,緊緊盯著陛下的麵龐,眼神中透著幾分認真與期待,緊接著說道:“既然陛下對臣妾這般偏愛,那麼,臣妾有一事相求,陛下能不能答應呢?”
陛下長臂一攬,將阿嫵攬入懷中,下巴輕蹭阿嫵的發旋,寵溺道:“你這小丫頭是要金,還是要銀?隻管說吧。哪怕是要我的心,也得給你挖出來!”
阿嫵臉頰緋紅,嗔怪“陛下莫言胡說。”說罷摟緊陛下的脖頸:“阿嫵一不要金,二不要銀,更舍不得挖陛下心,唯有一個心願,鬥膽懇請陛下冊立臣妾的姨母楊妃為皇後。”
陛下聽聞阿嫵的請求,原本舒展得眉眼瞬間微蹙,身子微微後仰,拉開些許距離,目光灼灼地凝視著阿嫵的眼睛,像是要從她的眼神中探尋出真實緣由。
半晌,嘴角微揚半打趣半試探問:“你怎麼隻想著為她請命?皇後的鳳冠可是給你留著的!”
阿嫵雙眸微微泛紅,神色卻誠懇,娓娓道來:“陛下有所不知,姨母對臣妾家實有大恩。當年父親勤勉,為報陛下賞識,殫精竭慮,宵衣旰食,終病死於荊州任所,父親壯酬報國之誌,願所甘心,臣妾與母親、姐姐,也都為父親的大義深感驕傲。”
“隻是每每念及,心中有所遺憾,在父親臨終之際,身邊竟無親人陪伴,也未能留下隻言片語。父親一去,妾家中無長兄支應門庭,家中族老便做主,請堂兄繼承了應國公的爵位。本以為,自此能得庇護,誰能想到,終是人心隔肚皮,堂兄掌權後,對臣妾母女三人,全然沒了親情的溫度,處處冷眼相待,時時橫加苛待。”說到這兒,阿嫵微微哽咽起來,眼眶中蓄滿了淚水。
“走投無路之際,虧姨母得知情形,多次伸出援手,對妾家多有關照扶持。此番臣妾能夠順利入宮,得以侍奉陛下身邊,也是仰仗姨母極力引薦。臣妾受此大恩,怎能忘恩負義,不做報答呢?”阿嫵微微欠身,臉上滿是感恩之情。
“再者,姨母有幸陪伴陛下十餘載,這些年,姨母對陛下一片深情,關懷備至,日月可鑒。陛下向來聖明,姨母這般癡情,理當得到陛下的厚恩。至於臣妾,入宮時日尚淺,年紀又小,見識短淺,實在不願因為自己,給陛下徒增煩惱。”
陛下靜靜聆聽,目光始終落在阿嫵臉上,看著她時而悲戚、時而懇切的神情,陛下心中已然明白,這背後必定是有楊妃在暗中運作,用了不少心思。
他沉默片刻,暗自思忖,而後看著阿嫵,緩緩說道:“阿嫵,冊立皇後一事,關乎國本,茲事體大。這不僅是後宮之事,更牽涉到朝堂上下各方勢力。需與朝中大臣仔細商議過後,方能定奪。”
阿嫵聽聞,臉上閃過一絲失落,輕輕掙開陛下的手臂,佯裝生氣道:“陛下還信誓旦旦地說後宮佳麗雖多,卻獨獨寵愛臣妾呢,依臣妾看,不過是嘴上說說罷了,根本沒有真心實意!”
陛下見她這般模樣,心中一軟,往前湊了湊,試圖再次將她擁入懷中,解釋道:“阿嫵,這可真是朕的心裡話,朕怎麼會欺騙你呢?”
“那陛下為何不願答應臣妾的請求?”阿嫵不依不饒,美目圓瞪,眼神中帶著幾分倔強與委屈。
此時,暖閣內的溫度似乎又升高了幾分,曖昧的氣息愈發濃烈。陛下早已被阿嫵這一番動作撩撥得心猿意馬,實在怕她再這般糾纏不休,壞了這旖旎氛圍,忙不迭地連聲道:“好,好,好,朕就依你,就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