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脈娛樂第七代練習生中的精英,在如此倉促的準備下正式公開亮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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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霞的玫瑰色與金色交彙,翻卷迸湧著,逐漸侵襲了這個快節奏的城市,而水泥森林的堅實骨骼邊緣,則早早罩上了一層薄薄月光,人群在參差起伏間行色匆匆。
黑色小轎車平穩地行駛在馬路上。
火鶴坐在後排,手機擱在膝頭,屏幕裡彩頁的娛樂版頭條新聞,標題未免顯得觸目驚心:
《攜兩女酒店外宿!Tower隊長衛汐遊被爆私生活極不檢點?》。
《夜會同性密友酒店過夜——國民偶像再爆醜聞,蘇梓涼性向遭質疑》。
同天被爆出。
而娛樂版頭條新聞的兩位主人公,正是自己在小學畢業考後,需要立刻坐飛機來到帝都的始作俑者。
火鶴將手機鎖屏,暗下的屏幕隱約映出一雙輪廓獨特,眼尾巧妙上挑的漂亮貓眼,和不符合這個年紀男孩形象的心事重重。
他麵帶思慮地往後靠了靠。
車頂天窗的鋼化玻璃邊緣,有一小塊沒擦乾淨的汙漬,不知是水痕、鳥糞還是蟲屍,他盯著那裡,逐漸地開始走神。
“喂!小火!”
膝蓋被人用力一拍,火鶴嚇了一跳,幸虧係著的安全帶阻止了他一頭撞在什麼地方,但身下座椅還是發出了一聲難聽的“吱呀”的抗議。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目光落在隔壁拍著大腿,兀自笑得樂不可支的小男孩臉上:
男孩膚色偏白,此時因笑得前仰後合,臉頰浮起一層淡淡的粉紅,襯得下垂的無辜眼角也飛揚起來,略顯單薄的眉眼頓時生動如畫。
——三天前,Star-Pulse星脈娛樂旗下,當紅男團Tower組合成員衛汐遊、蘇梓涼接連爆出醜聞,官方辟謠“隻是朋友”卻難以服眾,粉絲信任危機接連爆發。
星脈娛樂是全國呈壟斷地位的“養成係”夢工廠,旗下練習生從十至十五歲的七代練習生總計四百餘名,來自全國各地。
分彆在帝都晨京市總部,華海、藍港、智源以及星漢市分部進行訓練。
為轉移大眾注意,星脈娛樂緊急對練習生進行外貌、才華、實力等多個方麵評估,取大名單綜合排名前二十名的練習生入京。
而這前二十名的“精英”練習生之中,星漢市有且僅有兩人入選:他們現在都坐在這輛,正從機場駛向帝都總部大樓的保姆車裡。
“你怎麼總是走神呀!又被我嚇到啦!”男孩霍歸擦拭掉眼角笑出的淚花,上翻眼皮吐出舌頭,對著火鶴做了個巨大的鬼臉。
挺可愛的。
火鶴這麼想著,抬手摸了摸唯一同伴毛茸茸的腦袋,順勢揉了一下:“嚇到我就這麼有意思嗎?”
“喂!不要摸我的頭!我比你大!”霍歸不樂意地扒拉開火鶴的手,堅決維持自己比火鶴大了一整個月的尊嚴。
火鶴逗他:“你雖然比我大,但是個子和我一樣高。”
霍歸急了:“因為我隻比你大一個月!”
火鶴:“對呀,雖然比我大一個月,但是我們個頭一樣高,這不就說明一個月年齡差算不了什麼,對吧?”
被莫名其妙繞進去的霍歸茫然地眨了眨眼:“...不,不是這樣的!”
火鶴耐心地:“所以是哪樣呢?”
霍歸:“......”
在負責接送他們的公司工作人員陳哥的笑聲裡,火鶴心滿意足地又摸了摸欲哭無淚的霍歸的腦袋。
六月底的帝都晨京市,近些天溫度稍有些高,哪怕已經夜幕降臨,空氣中依舊殘存著燥熱感。
手機開啟的導航功能用甜美的女聲提醒“您的目的地星脈娛樂,就在前方右側”,火鶴剛要再說句什麼,駕駛座的陳哥猛地踩下刹車踏板,車身驟然一個急刹。
兩個孩子的小身板在安全帶的束縛下猛然往前疾衝,然後又被狠狠拽回座椅,後背重重砸向椅背。
火鶴一手向左伸出,橫在身邊的霍歸胸前,一手則緊抓座椅邊緣,指甲嵌入皮革沙發,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啪嗒——”
原本擱在他膝頭的手機滑落在地麵,發出一聲脆響。
“陳哥哥!怎麼了?!”
霍歸驚魂未定,一把抓住了近在咫尺的火鶴的胳膊,沒有意識到在剛才的危險時刻,身邊的“同齡人”居然有成人般下意識護住自己的舉動。
開車的陳哥同樣驚魂未定:
“...她,她們突然從街角衝出來——”
一大群十多歲年紀的年輕女孩兒,正無視紅綠燈與人行橫道,一窩蜂飛快地穿過馬路,相較於車內霎時凝固的緊張氣氛,她們對自己差點與一場車禍擦肩而過的命運一無所知,隻急切地舉著手機,衝向前方一輛剛剛在路邊停穩的SUV。
日落時分最後一抹光亮在橙黃色的金屬漆麵跳躍,那輛車的顏色尤其鮮亮出挑,能被人一眼捕捉。
“這群小孩可真是...一如既往的不怕死啊。”
待她們散開,陳哥才緩慢地重新啟動車子。
“她們在追誰?”經過那輛分外張揚的車,火鶴忍不住扭頭多看了一眼。
少女們已經將車團團圍住,手機鏡頭幾乎快要懟穿車窗玻璃,令車內和周圍的人都寸步難行,造成了讓人不愉快的擁堵。
陳哥還沒來得及開口,終於緩過神的霍歸就帶著難以置信的表情提高了聲線:“你居然不知道嗎?”
“知道什麼?”
“那個肯定是我們七代練習生裡的某個名人啦!”
“某個...名人?”火鶴詫異地重複了一遍——七代練習生還未對外正式公布,迄今也沒有相關物料流出,“名人”又是什麼說法?
一直到駛入公司地下停車庫,火鶴終於從霍歸這個小學生詞不達意的描述裡,姑且拚湊起了自己欠缺的信息:
星脈娛樂的練習生來自五湖四海,因為還未正式出道,普遍在小學至初中的年齡段,還需要兼顧學業,因此基本都在距離居住地最近的公司分部訓練。
平日裡公司前輩們的粉絲時常聚集在這附近,也經常能夠拍攝到帝都練習生來訓練的身影,其中曝光度高,或者相對出眾的早就被人“買股”,積累了一批原始粉絲,甚至早早有了自己的粉絲站。
這次前二十名練習生彙集帝都,工作人員需要去機場或者高鐵站接回其他分部的練習生,但帝都本地的幾個孩子照常父母接送。
不過非公司內部的車子無法開進停車場,也就給等候練習生們“上下班”的粉絲們提供了近距離接觸的機會。
星脈娛樂旗下的藝人與練習生,他們的粉絲永遠是圈子裡最瘋狂的,私生也尤其猖獗。
火鶴和霍歸初來乍到,就被迫先體驗了一把。
——“所以其實就是,帝都這邊是‘公開練習生’,我們算作‘隱藏練習生’?”
霍歸崇拜地看著他:“你好聰明!把我說的意思都總結出來了!”
火鶴獲取了更多的消息,心情很好地撫了撫他的肩膀:“是你說的夠詳細。”
從負二樓上行的電梯“叮”的一聲響起,一層到了。
電梯門緩緩向兩側打開。
一陣與剛才如出一轍的喧囂聲傳到耳邊,電梯裡的三人循聲往外看去。
“不要再跟了不要再跟了——”
“出去出去——!”
“哎哎哎後邊的那個說你呢!手收回去!!”
在公司保安一疊聲的訓斥聲裡,遠遠的,有個男孩正稍顯費力地在前者的幫助下,從大批擁堵的粉絲之中擠進剛剛刷卡打開的自動門。
站在門口的火鶴伸手攔了攔即將閉合的電梯門,剛撣平衣擺的男孩猶豫了一下,加快了腳步小跑著進了電梯。
隨即那雙銳利的,瞳色點漆的眼睛下落在火鶴臉上,顯出幾分專注:“謝謝。”
大概是覺得自己的態度不夠親和,男孩又補充了一句:“——謝謝弟弟。”
他還沒變聲,嗓音是銜接著兒童與少年的柔潤,語氣卻有股青澀的生硬意味,顯然不是很擅長表達感謝。
火鶴被這種聲音的男孩如此認真地喚作“弟弟”,瞬間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有點不自在地聳了聳肩,這才勉強回答:“不客氣。”
男孩也就十三四歲年紀,個頭卻不矮,穿了件銀紫色的印花襯衫,領邊彆著一枚鏈節配飾,禮儀感拉滿的氛圍,是頗具成人化的彬彬有禮,如山巔細雪,附贈幾分不自知的清冷高傲。
他的臉蛋有種精雕細琢的,瓷器般的易碎美感。白熾的電梯頂光下,冷白得晃眼的膚色,和絲綢一樣泛著光澤的頭發,無一不透出一個信息:
這是位少爺。
即使在這個天生麗質,素麵朝天都好看的年紀,這種程度從頭到腳的一絲不苟也必定需要大量的金錢堆積加持。
說來也奇怪,電梯門閉合之後,對方逐漸膨脹的存在感就讓電梯裡的氣氛逐漸變得難捱起來:
他看起來不打算和任何人再說一句話,維持著緊盯樓層跳動數字的姿態兀自佇立著,後背繃得極緊。火鶴悄悄瞥了眼電梯裡唯一一位成年人陳哥,發現他摸了摸鼻子,顯然也是一副尷尬得不得了的模樣。
“叮——”
電梯門霍地打開,位於十二層的練習室到了。那瞬間幾乎凝滯的空氣終於重新流動,就好像剛才其他三人的屏氣凝神都是火鶴的錯覺。
“再見。”男孩禮貌地說,目光不著痕跡地在火鶴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像是某種特彆的端詳,甚至審視。
很難說火鶴的回應“再見”他有沒有聽清,因為下一秒人就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步子邁得飛快。
霍歸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裡,趕緊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長出一口氣:“嚇死我了,他看起來特彆不好相處的樣子,我有點怕他。”
陳哥笑著說:“沒關係,他應該也挺怕你的。”
注意到火鶴二人疑惑的目光,他又補充了一句,“這孩子...洛倫佐,怕生的很,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特彆社恐,剛才你如果不是幫他擋了電梯的門,他估計會等下一班。”
火鶴莞爾:“這個倒是看出來了。”
不過“洛倫佐”這個名字有點耳熟。
——他穿越前完全不關注明星八卦,但架不住有些人實在太有名,會讓一些傳聞鑽進自己的耳朵裡。
因此初來乍到那幾年,但凡想到一些相關的信息,他就會趕緊找個地方記下來,試圖彌補自己雖然來自未來,但不了解金融市場動態,記不清文化與社會趨勢,就連世界杯冠軍球隊是誰都沒印象的遺憾。
他摸了摸口袋裡的手機,正打算找個時間拿出來看看備忘錄,身邊霍歸突然拳頭砸手掌,露出了大徹大悟的表情,伴隨一聲驚呼:
“啊!我想起來了!”
火鶴看了過去。
霍歸激動地說:“他很有名啊!我微博曾經刷到過他的超話,關注人數都有好幾萬了!他粉絲說他每天都用撒著花瓣的牛奶洗頭泡澡,皮膚敏感到陽光下不打傘就會被灼傷。”
火鶴:“......”
難不成是吸血鬼嗎?
陳哥輕咳一聲,以拳抵住鼻尖,掩飾住一點笑意。
恰好二十層到了。
陳哥帶著兩個男孩穿過電梯間和走廊,抵達了這裡的大會議室。
除去帝都本地練習生,其餘分部的練習生需要在這裡提前開會,火鶴想著,大概率就是介紹環境、敘述規則、強調紀律其他等等。
他們是最後到的,兩人的飛機晚點,因此比預定開始的時間遲了幾分鐘。
偌大的會議室已經半關了燈,窗簾合攏,頂頭的牆麵上拉下了投影的幕布。
圍著一張紅木長桌,男孩們都煞有介事地地端坐著,胳膊勉強地擱在前方桌麵,火鶴隻來得及胡亂鞠了個躬,就被陳哥招呼著,和霍歸二人在靠近大門的空位倉促落座。
火鶴年紀小,個子一米五出頭,在凳子上坐著有些不太安穩。
他不舒服地扭動了幾下,趁著會議還沒正式開始,目光率先在室內逡巡一圈。
星脈娛樂練習生迄今為止出到第七代,圈子裡人氣爆棚的藝人不勝枚舉,四代和五代兩代的藝人正值20至30歲的最好年紀,正在各大劇組和綜藝節目裡頻繁刷臉,三代藝人三十出頭,則堪稱中流砥柱,前陣子還出了個影帝——適齡且有明星夢的男孩家庭必然趨之若鶩。
因此練習生篩選往往有十幾輪,從上萬名報名人之中篩選出四百多個,而前二十,又是從這四百多名裡精心挑選,顏值本來就是卡死的硬指標之一。
放眼望去全是特彆玉雕粉琢,眉清目秀的漂亮小男孩。
但即使在這其中,也還是有幾個尤其出眾的。
他一邊這麼想著,一邊悄悄拿出手機,打開了備忘錄,果然看到了之前見過的那個叫做“洛倫佐”的男孩的相關記錄:
洛倫佐,疑似在事業巔峰期服藥自殺被送進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