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海大有規定正選不能私自比賽,但如今對於秋成知仁和切原赤也來說,更出格的事都做了(指翻牆),自然也不怕這一點。
當然,雖然是這麼說,但他們還沒有膽子肥到拉出來個人幫他們計分,於是這注定會是一場不倫不類的比賽。
沒有裁判,沒有比分,隻有兩個拿著球拍的少年,戰意灼灼的看著對麵。
“你先發球吧,赤也。”
秋成知仁從包裡摸出一個網球,往切原赤也那邊扔過去。海帶頭少年伸手接下,黃色的小球穩穩地被握在他的手心裡。
“那我就不客氣了。”
切原赤也唇角上揚,勾起一個弧度。指節緊緊扣著球,而後起跳,揮拍。
指節發球。
他在與跡部景吾的那場比賽中,雖然因為柳前輩的特意叮囑而沒有進入紅眼模式,但仍可以使用出的這一招,甚至在無意間觸碰到了另一個境界後,無論是速度還是力道都有了大幅度的提升。
球落地後並非以尋常的角度彈起,而是偏離軌道,朝著莫名其妙的地方飛射。
但這招對於極其了解彼此的秋成知仁用處不大,栗發少年眨眼間就到了落點,揮手抽拍,球以更快的速度與更大的力度飛回對麵的場地。
“砰!”
同樣,這樣的水準對於日夜同他一起練習的小夥伴來說,也僅僅隻是熱身而已。
“拿出點真本事和我打一場吧,知仁。”
切原赤也舌尖抵著上顎,露出帶著凶光的眼神:“讓我看看……我們能差多少!”
在關東大賽上毫無敗績的你……與我的差彆到底在哪裡!
“赤也……”
秋成知仁有些擔憂他的狀態,手中的球拍猶豫了一下。
“秋成知仁,認真一點!!”
切原赤也咬著牙,蒸騰的紅色彌漫上了他的眼眶,但眼神中一片清明。
在柳蓮二儘心儘力的調控下,他已經可以暫時控製住自己的情緒,讓自己不至於陷入到毫無理智的狀態。
這招帶來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與跡部景吾對戰後,可以穩定將潛能大幅度激發之後的他,有了更多的時間去思考如何應對擺在他麵前的障礙。
而不是隻會一味造成破壞。
被凶了一句的秋成知仁歎了口氣,閉了眼再睜開,陽光落在一片透亮的藍色中,金色隨之閃過。
“不需要你說……”
在這片金色的霧氣中,吹過的風,飛躍的球,肌肉繃緊、球拍傾斜的人……賽場上的一舉一動儘數落在他的眼底,猶如神明俯視祂掌下的國度。
“我也會竭儘全力的!”
黃色的小球似閃電般在雙方的球場來回飛躍,奔跑、起跳、揮拍、回球……數個動作被分解結合,落在彼此的身影上,就隻剩了一句話。
要打回去。
這一球要打回去。
在站上這個賽場時,我們都應抱有的最原始的欲望與信念——
要贏。
……
來回過了數招之後,雙方的身體引擎被激活,球速越來越快,技巧越來越高超,切原赤也身後堆起的小球也越來越多。
這時,秋成知仁發問了。栗發少年揮出一拍,網球圓圓滾滾地打著旋滾過球場,砸在切原赤也腳下。
“你覺得我弱嗎?赤也。”
切原赤也正將打在他腳邊的球抽回,聞言瞪大了眼:“怎麼可能啊!!”
“不,我很弱。”
因為連續的奔跑,秋成知仁額頭涔出了一層薄汗,他平複了一下呼吸,球拍傾斜,為球附加上額外的旋轉後飛回了對方的球場。
“我很弱,因為我的體力是絕對的短板,隻要對麵有意消耗我的體力,那麼我就必輸無疑。”
“如果比體力的話,我會輸給大多數人。”
“但是、但是你……”
你打贏了真田前輩都輸過的手塚國光啊。
切原赤也咬著牙,奮力地回擊。
但球在與他球拍相撞的那一瞬好似是突發奇想的叛逆期,抗拒地推開了他的球拍,昂首挺胸地落在他背後的球場。
“是的,我贏了,但這不代表我不弱。”
秋成知仁對這一球毫不意外,他站在原地,薄汗順著臉頰滑落,打濕了他的衣領。
“如果手塚前輩手臂沒有傷,如果他能再拖我哪怕是一球的時間——”
“我就會輸掉那場比賽。”
他在打球時的表情向來是極其冷靜的,此刻也是,冷靜地不像在說自己的問題,而是平靜地在敘述一個事實。
“切原赤也,如果我們就像這樣打下去,我會毫無翻盤之力的輸給你……這樣的我,很弱嗎?”
“但是你不會!!”
切原赤也用力揮拍,眼角已經有些濕潤了。
“你不會輸給我啊!!!”
他背後一顆又一顆無法回擊的、無法破解的、無法趕上的球安靜的躺在場邊,就好似他們之間的差距,遙遠又渺茫。
入部之前,他是一個天才,實力強勁,天賦不錯,也稱得上是小有名字。
但在入部以後,他發現了這個世界上其實天才多如牛毛,一場比賽後徹徹底底地看清了自己與前輩們的差距。
這不是什麼問題。切原赤也心裡有個隱秘的角落一直在安慰自己,因為他們是前輩啊,是很強大的前輩——
但是在看到秋成知仁在賽場上大放異彩的時候,他連拿年齡這事安慰自己都做不到。
明明都是一年級,但為什麼他就那麼弱呢?
這一問題像個定時炸彈一樣始終縈繞在他心底,在站到關東大賽賽場,輸給跡部景吾的時候,這顆埋藏起來的炸彈終於發出一聲巨大的轟鳴,情緒猶如洪水泛濫,將他衝垮。
我背負不起前輩們的期待。
我沒有那麼強的實力。
我……很弱嗎?
“就像你說的那樣,我不會,因為我想贏!”
秋成知仁胸腔因為情緒的變化而急劇起伏,冷風順著他的氣管侵蝕肺部,但他沒有停下,球拍重重揮下,一顆黃色的小球如離箭之弦飛速而過。
“站在這個球場,我想贏,我要從對手手裡拿到勝利,唯獨在這裡,我不想要輸給任何人!”
秋成知仁從一開始就知道他與彆人的不同。
還在東京時,每次出門購物或逛街都會碰到凶殺、綁架、搶劫一類的案件,雖然他嘴上經常調侃著偵探的體質(心裡也這麼想),但在麵對被挾持的情況時,他也並不是一直都像如今這樣冷靜到毫無波瀾的,熟練是由無數次經驗堆疊而成的高塔。
這個世界冥冥中似乎早已安排好了一切未來,所有人都要沿著既定的軌跡前行。命運要他低頭,要他向著堪稱是絕境的道路前行、向著危險密布,光芒也照不亮的路途走去。
好似某天,他的身影就會出現在報紙的小小一角,上麵寫著他是被無辜卷入某個案件,然後無辜的死亡,像是這個世界千千萬萬的平凡人物一樣,完成了自己被安排好的命運。
但唯獨在這裡,唯獨站在他腳下這片劃著白線的球場上——
他才是他自己,是被命運眷顧著的秋成知仁。
所以,他是不會輸的!
那片金色投影入湖中,蕩漾開一圈一圈的波紋,激蕩起了滔天的巨浪。
“我的體力是暫時彌補不了的短板!但是我想贏,那我就隻能在其他方麵拚儘全力!”
打不了和跡部景吾一樣持久賽,那就磨礪自己的技巧、速度……將一切目之所及的能力全部點滿,精打細算的分配每一格體力以求最大化效益——
隻要比分可以遙遙領先,隻要對手比他先倒下,那麼無論如何他也不會輸。
“那麼你呢?切原赤也!”
秋成知仁的呼吸聲逐漸急促了起來,他直直地看著麵前的小夥伴,厲聲問到:
“如果你想贏!你想打敗我!你想打敗所有人!你會怎麼做?!”
切原赤也眼角有濕濕的痕跡,水珠好似晴天的雨,啪一下落在腳下的球場上。
要變得更強。他和秋成知仁同時在心裡說。
在原地站著,苦惱地詰問自己是不是弱旅毫無作用。如果你真的想要打贏所有人,想要不辜負前輩的期待,想要變成王牌、no.1——
那拋卻一切會拖後腿的情緒,然後變強吧。
強到你再也不會問出這個問題。
這就是秋成知仁給出的答案。
“砰!”
不分勝負的局麵會一直打到某個人力竭,時間悠長,讓黃昏布滿了天空,倒映在靜寂的空氣中,風在吹過草叢之後也凝固,一雙雙眼睛看著後輩們拚儘全力地奔跑。
不知不覺間,切原赤也身上縈繞了白色的霧氣,那些比賽中他所見過的、回擊過的、沒有回擊過的招式自他手下的球拍揮出,另一重境界正在為他敞開大門。
那顆黃色的小球不知疲倦的飛來飛去,直到秋成知仁脫力倒下,最後一球落在他身後的球場上。
這場比賽不但幫助切原赤也解開了心結,也同時喚醒了他內心深處的記憶。
春天的風輕柔,夏天的雨軟綿,但冬天的雪太冷了,醫院裡消毒水的味道刺鼻,細長的針紮進血管時是連心臟也在一起緩慢地鼓動。
緩慢的,不知何時就會停下的。
他輕輕闔上眼,疲憊如潮水一擁而上,而後被越過球網趕來的切原赤也背起,臉頰貼在急促起伏的背上,聲音空茫茫的:
“赤也,我可能從沒有跟你說過我的過去。”
“我曾經是ICU的常客,病例單疊起來比三本英語書還要厚,針頭紮在手背上時很疼。”
“我的爸爸媽媽為了讓我活下去,用儘了一切手段,最後,連他們自己也死去了。”
“所以,唯獨在這裡,唯獨在這個我被眷顧著領域——”
“我不會、也不能輸給任何人。”
所以,我會贏的。
你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