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您才會這樣半夜出現在我的房間嗎?”
鬆野千冬的房間內,在白熾燈的照耀下,已換了一套寬鬆服裝的我裹緊了千冬的被子,一臉認錯的表情,正襟危坐地接受著來自後輩的訊問。
“嗚,那個,是千冬不好哦!在我這麼需要你的時候不在,明明是這~樣重要的時刻,你卻在兜風!”
我倔強地甩鍋。
“前·輩?”
鬆野千冬將聲音壓低,語尾上揚,帶著危險的壓迫。
“嗚……對、對不起啦。我一開始真的隻是單·純地想要在你的房間裡好好等你回來,再尋求一下安慰什麼的。但是啊,不知道怎麼地,我沾到床就會睡著啊!”
我瑟瑟發抖地裹緊被子,往牆角鑽去,可憐兮兮地提出補償:“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在你床上睡覺的!我明天就幫你把床單洗了,這樣總可以了吧?嗯?”
“……根本不是這個問題吧。”
鬆野千冬心累地進行了一次深呼吸。
“欸?!那是什麼?”
啊,畢竟是討厭身體接觸的人,所以討厭有人在自己的所在地留下氣息也不是什麼讓人感到難以理解的事情。
的確……沒有經過對方的允許就擅自在彆人私密的地方留下氣息是非常失禮的行為。
我還以為他在介意的是這個,難道還有其他問題嗎?
“唉。”
鬆野千冬頭疼地捂住了腦袋,“總感覺這幾天我的心臟健康程度不怎麼好啊。”
“欸?!千冬你生病了嗎?既然這樣還是趕快把衣服穿上啊!”
我將我的小被子抖開,披到裸著上半身,剛洗完澡還熱氣騰騰的後輩身上。
“啊,難道是因為被我嚇到了嗎?”我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嗯,的確,在沒有準備心理的情況下,於床上發現不明生物是會嚇一跳,這確實是我不好。
“沒事吧?!要不要做個檢查?”
鬆野千冬將搭在腦袋上的毛巾拿下,非常隨意地擦拭著。以一種不想和我說話的氣息隔絕我的關心。
一時之間,房間內隻剩下千冬唰唰唰用力地擦著自己頭發的聲音。
沒、沒關係嗎?感覺再這樣下去就會禿了啊……
我實在按捺不住那股因看著後輩如此不上心,粗暴對待自己頭發而想要上前幫忙好好護理的衝動,忍不住試探著出聲:
“那個,再怎麼樣,頭發也是無罪的哦。來吧,讓我來幫你擦乾!我對護理頭發可是很有心得的!”
我輕輕拍了拍床墊,本來正襟危坐的姿勢因著剛剛的動作已經變成了鴨子坐。
“……”
鬆野千冬的視線循著我拍打的動作停留在我的腿部附近,床墊之上的位置數秒之後……
“誒誒誒?等等?為什麼?!”
無情的後輩加快了手上的動作,以即將搓出螺旋丸的速度快速地把頭發擦乾了,而我就像是給狗狗洗澡之後忘記拉上簾布的主人一樣,隻能無助地承受來自自家寵物無心的甩水攻擊。
鬆野千冬將飽受蹂躪的毛巾團成一團扔到旁邊,把被子重新丟到我的頭上,隔絕了我的視線。
等到我終於把自己從被子裡扒拉出來,重見天日的時候,可靠的後輩已經穿上了T恤衫,雙手抱臂,用著依舊炯炯有神的目光站在我的麵前,一臉嚴肅地看著我。
“嗚。”
我忍不住再次將自己縮回被子結界之中。
“前·輩,雖然我從以前就已經知道了你是個沒有常識的人,但也實在沒想到,前輩能夠無知覺到這種程度。
不管怎麼說,女孩子這樣在男生的房間睡覺也太沒有防備了吧?!
聽好了,男人全部都是狼哦,就算是我也……總之!男人都是不可信任的生物!懂了嗎?!”
鬆野千冬皺著眉頭,用著訓誡的口吻說著。“我生氣的是這個!”
“呃……但是,上次我在圭介房間也不小心睡著了,那時候你好像沒有這個反應啊。”
我鬼鬼祟祟地從被子裡探出頭,用無辜的眼神詢問。
“……”
鬆野千冬再次捂住了臉,就連遲鈍的我也感受了無邊絕望氣息的蔓延。
啊,糟糕,感覺像是聽到好感度降低的聲音了。再不說點什麼挽救的話就不妙了!
“而、而且,我其實有打電話給千冬你哦。
因為時間比較晚我還以為你睡著了,想著上來跟你彙報一下進度就走的,但是爬上來之後才發現你不在。沒想到你今晚有集會呢。”
我絞儘腦汁開始辯解。
“……啊,果然前輩是爬窗進來的啊。”
鬆野千冬依然用著喪失欲望的語氣說著話。
“說得也是呢,畢竟也隻有這種可能了啊。明明我好好把門窗鎖上了啊?到底是怎麼……”
“才兩層的距離,對現在的我來說不算什麼啦。”
我輕鬆地說出違反犯罪的話語,一本正經地補充道:“畢竟深夜進行正式拜訪也太失禮了!”
“……”鬆野千冬看了我好一會兒。
“有時候我真的搞不清楚前輩的常識範圍邊界到底在哪裡了。這次就算了,不過……前輩,以後絕對不能夠這樣在異性的房間裡睡著了!知道了嗎?!”
貓貓壓低了聲音再次逼近,用迫人的眼神和氣勢說著話。
“……呃,好嘛。”
我忍不住攥緊了被子,小聲地問道:“那我之後還可以半夜來找你嗎?啊,我會先敲門,不對,敲窗的。”
鬆野千冬挫敗地把頭埋進了眼前的床墊之中,仿佛死掉了一般一動不動。
我忍不住戳了戳那雙裸露在黑色床單上的手背,進行解釋:
“抱歉啦,我不是在故意找茬,隻不過和那群人待久了實在是太令人難受了,不用他人的氣息來過濾的話,我會感到惡心的。”
我垂下頭,俯下身在那宛如屍體一般的人頭上輕聲地將絕招使出——
“我,喜歡千冬的氣息哦。”
平放著的手兀的抓住了手下的床單,原本平滑的緞麵因此泛起漣漪,如同海麵上洶湧的波濤,翻滾出混亂無序的皺褶。
鬆野千冬從床墊上抬起了頭,大概因著長時間供氧不足的緣故,臉部顯露出非常漂亮的櫻桃紅顏色。
莫名有點可口啊……
原來這就是病弱係角色的萌點嗎?那些微潮紅的臉色與略帶濕熱的脈脈眼神,就像發熱狀態一樣呢。
我非常失禮地從腦海中冒出了與現實狀況毫不相關的想法。
“我知道了……但是!絕對要提前說!”
在和我對視了幾秒之後,可愛的後輩不得已進行了妥協,隨後又因為距離過近的緣故匆匆拉開了身子。
說起來,好像每次看到千冬氣弱的這個樣子我就仿佛有奇怪的萌點被激發了……
難道千冬還裝載了什麼了不得的被動技能嗎?還是說,其實我就單純地隻是個變態?!
我有些接受不了地甩了甩頭,把可怕的猜想從腦海中丟出去。
“我知道了,我會發信息給你的。”我一臉嚴肅地點頭做著保證。
“……以防萬一問一下,前輩你應該……沒有隨便在我房間進行什麼探險之類的活動吧?”
鬆野千冬用有些懷疑的目光看著我,回到了一開始問詢的語氣。
噫!不是安全了嗎?!為什麼又回到這個模式了?!
“雖然我是第一次來千冬的房間,的確有這麼一個想法。不過,沒有哦。”
因為實在沒有心情,還沒來得及。
我將裹著的格紋被子放了下來,一臉期待地問著:“現在可以探險嗎?”
“這還用問嗎,當然是……不可以的啦!您在想什麼呢!”
鬆野千冬大聲吐槽著。
“噓!噓!”
我忍不住豎起手指,噤聲示意著,“小聲點啦,要是吵到伯母怎麼辦?被其他人看到會很不妙吧?”
“啊,原來您也知道是不妙的行為嗎?那到底是怎麼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睡在我房間的。……唉。”
“所以說,是不小心啦。”
我忍不住環顧起四周,仔細觀察起剛剛沒來得及看的房間布置。
“啊,有好多貓貓用具。”
至於可愛的黑色小貓好像和我家迪路獸不知道去哪裡夜遊了,在房間裡沒有看到它們的身影。
說起來剛剛來房間的時候這孩子好像也有嚇一跳的感覺呢,嗬嗬。就像千冬一樣,真可愛。
我在書櫃前觀望起來。
“嗯,航空雜誌和飛行機模型,千冬喜歡天空嗎?啊,難道說將來的夢想是成為宇航員?嗯,真不錯呢,很帥氣哦。”
“?!您是什麼時候到那裡去的……還有,前輩,一般人會說的都是飛行員吧,為什麼是宇航員啊?”
鬆野千冬忍不住追了過來,有些無奈地對著我。
“因為我喜歡宇宙啊!不覺得從太空眺望地球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嗎!”
我毫不講理地將自己的欲望與之替換起來。
“不過嘛,這個對我來說是完全不可能辦到的事情,所以總覺得有點遺憾……啊,不良漫畫好多,嗯?少女漫畫也好多,嗯!我也喜歡這個作品!千冬果然和我合得來啊。”
“……是嗎。”
“嗯?這是……相冊?”
從排列有序的漫畫作品中,有一個書脊與其他書格格不入的東西映入了我的眼簾。
啊,難道說,這就是可以欣賞到我可愛後輩幼崽時期的東西?
“啊!!等等!!”
將我抽出的,還沒來得打開的相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收走。
鬆野千冬將相冊直接扔到櫥櫃之中,把快速拉開的櫥門以同樣的速度關上,氣喘籲籲地站在櫥櫃門前,仿佛進行了百米衝刺一般不斷湧出汗水。
“……千冬?”
從薄薄的紙門外傳來一道輕柔的女聲,大概是千冬母親的人發出疑問的聲音,隨著走動越來越近,“怎麼了?大半夜的?”
欸?不是吧。
正當我考慮一秒鑽進被窩的時候,室內的電燈被眼疾手快的後輩關上了。
“我沒事,對不起,吵醒你了,我馬上就睡了!您也趕快去休息吧!”
鬆野千冬站在門扉前用手抵住門,以防意外闖入的情況發生,用略顯大聲卻又不至於擾民的聲音回應著。
少年的聲音透過胸膛的震動在我耳邊嗡嗡地震動著,一不小心被壁咚的我隻能眯起眼睛適應驟然變得昏暗的環境。
視網膜中仿佛還殘留著白熾燈橙黃的燈影,因著視覺被剝奪的關係,其他的感官都因此得到了放大。
無論是觸覺、聽覺、亦或是,嗅覺。
比那次逃院還更強烈的氣息籠罩了過來,大概是因為剛洗完澡的關係吧,無論是沐浴露的味道還是洗發水的味道,都更加地強烈。
熾熱的溫度無法被薄薄的衣物阻擋,千冬的體溫因著不可避免的肌膚相貼而傳遞了過來。
好像,有點熱了。
工業香精的味道在對方的體溫下逐漸溶解成獨屬於千冬的氣息。
那一直令人感到難受的感覺就此離去,我稍微地感到安心下來。
“好吧,要注意一點哦。”
大概也是習慣了自家孩子夜貓子屬性的生活,千冬媽媽沒有過多地進行詢問便離開了。
氣氛一下子變得寂靜無聲,隻剩下對方的心臟在我耳邊非常快速地跳動著,彰顯著對方十分強壯有力的身體健康狀況。
我忍不住抬頭,隻能在黑暗中看到少年抖動著的喉結。
總覺得……有點微妙。
為了氣氛考慮,我開始絞儘腦汁。
“……小黃本?”
透過窗外的月色,我光明正大地打量起少年身後不遠處的櫥門,壓低了聲音在他耳邊悄悄地說。
反應這麼大,應該就是所謂的鹹濕的小黃書了吧?
……沒想到居然不在床底,而是光明正大換了書皮擺放在書櫃,真有你的啊,千冬。
反應過來的鬆野千冬極速地拉開了距離,再次回到壁櫥門前。
宛如守護著不允許他人染指,將寶藏誓死捍衛的忠貞惡龍,千冬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仿佛連腦漿都要甩出去了。
慌張的後輩用同樣壓低的聲音堅定地回答:“才不是那種……!總、總之不可以。比起這個您還是看看其他的東西吧。”
一不小心就被我得寸進尺了,nice。
得到允許的我光明正大地開始了探險活動……雖然是如此,但好像也沒什麼值得發現的東西了。
“咦?為什麼會有寫有我名字的橡皮擦在這裡?”
我從屬於千冬的書桌上發現了屬於我的物品。嗯,但是字跡好像不是我的啊?
我對著月色仔細辨彆著。
“!……這個是,某次學習會不小心落下的。我忘記還給你了。”
不知為何,千冬的聲音有些發虛。
“這樣啊。”
實在想不出橡皮能夠有什麼隱含意義的我將它放到自己的褲兜裡。
“總感覺好像有一些東西莫名熟悉。……這個玩偶,是有什麼意義嗎?好像有些汙漬啊。”
“欸?!前輩忘記了嗎?”
站在放在書桌上,略顯得大的鯊魚玩偶前,鬆野千冬露出略顯得可憐兮兮的受傷表情看著我,隨後垂下了肩膀,用喪氣的聲音低聲喃喃自語著:
“嘛,也是呢,畢竟……垃圾桶。”
“嗯?什麼?”我略微有些好奇地湊了過去,想要聆聽一下玩偶背後的故事。
“不!沒什麼。那個,前輩,請問探險可以結束了嗎?”像在進行正經彙報的下屬一樣,鬆野千冬將手背在身後,詢問著。
“嗯~好吧。你是有什麼事情要和我說嗎?”
“……其實,今晚有一件事情……不,該怎麼說才好。應該是說,我發現了一件事情。”
沉默許久的鬆野千冬打著腹稿,磕磕絆絆地說道。
“抱歉,要是我早點發現就好了,這樣前輩今晚也就不用去麵對黑龍那群家夥了。”
“嗯?難道是有什麼新進展嗎?”我在窗台邊坐下,借著月光從下往上看向在晦暗的夜色中,麵容難辨的後輩。
“我們搞錯了,不,也不是……”
將嘴巴張張合合,鬆野千冬咬了咬嘴唇,在進行了一番心理鬥爭之後終於將話語吐露而出:
“我……知道凶手是誰了。”
我沒有用言語催促,而是靜靜地等待著對方做好心理準備。
“……那個耳環。我……今天,去集會的時候……因為一些緣故,總之,我發現了那個線索。”
不知道為何千冬又突然停住了,略顯艱難地開口:“……我曾經說過場地哥有很沉重的過往,而那個過往……”
我點了點頭,“你不能說,對吧。
“抱歉……但是,我實在是想不出理由。”
鬆野千冬用有些苦悶的聲音說著。
“我的大腦很混亂。也許連這些我也不能說,我不清楚。但是,如果不說的話,對前輩來說就太不公平了。”
“但更多詳細的東西,我又說不出口。我現在的大腦很混亂,實在是對不起,我真的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也許將一切向場地哥說出口會是更好的選擇嗎?不,隻會更糟吧?他們之間的事那麼地複雜,我……”
我向著千冬招了招手,對方雖然疑惑但依然老實在我麵前蹲下。
“沒事哦,我說了我不會勉強你的吧。”
我拍了拍那顆在先前飽受主人摧殘的金色腦袋,涼薄的月光從窗台外照射進屋內,透過我的肩膀將對方淺金色的毛發鍍上一層淺淺的月輝,如鏡中花水中月般虛幻。
“是嗎,果然還是第二種情況啊……”
我將手指從對方的發際間穿過,略帶濕氣的毛發在指間跳躍著,將屬於對方的氣息揮灑在空間,
“隻是這樣也已經足夠了,沒事的,千冬是個好孩子哦。”
“對不起。”
鬆野千冬將頭靠在我的膝蓋上,宛如懺悔的教徒一般垂首,“我果然,很沒用啊。”
“不管怎麼說,我委托黑龍處理半間的事實已經達成了。既然你知道凶手是誰,那如果對方出現的話,就靠你保護圭介啦。”
我用輕快的語調安撫著後輩內心的罪惡感。
“隻要沒有了半間那個團夥,對方就不能加入,也不會有抗爭,更談不上在背後下黑手了吧。至少我們還有點可乘之機不是嗎?”
“……”
“而且既然到了這種地步,接下來的事情隻有你才能做了吧?”
我依然用著安撫的語調和手法放鬆著對方的情緒:
“把對方行凶的動機找出來吧。你不是說了,對方是絕對不可能會下手的親友嗎?隻要知道理由的話,還是可以挽回的吧?”
“…………!”
被我話語中的可能性引導,千冬將頭抬了起來,失意的臉龐略帶著期待看了過來。
“沒關係的哦,如果是千冬的話,是可以做到的吧?”
我捧住了千冬的臉,笑了笑,“作戰,從現在開始進入第二階段,沒問題吧?但是,接下來就是你一個人的戰鬥了哦,千冬。你能辦到嗎?”
“!嗯!”
被我的話語感染,千冬終於打起了精神,露出跟以往一樣的可靠表情。
“場地哥,就由我來守護!我一定不會讓前輩的努力白費的。……啊。”
“對、對不起。”將搭在我膝蓋上的手收回,千冬壓著聲音小聲道歉,
“那個,時間也差不多了,前輩還請快點回去休息吧!不然明天又得在課堂上睡覺了,最近老師看你的眼神很可怕啊……”
……到底是什麼視力才能夠看出我課堂上的老師眼神可怕的啊?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的教室好像離我有一棟樓遠吧?!
我歎了口氣,伸出手吹了個口哨,將在附近夜遊的小貓召喚回來。
“那,晚安。千冬。”
貓貓靈活地跳進我的背包之中,我對著千冬揮了揮手,從窗台翻身而出,在欄杆間借力,輕飄飄地從二樓落地。
再次對著從窗台探身而出的前輩微笑揮手,我從大門進入,返回自己的家中。
……啊,說起來忘記拿外套了。
算了,明天再說吧。
不過,沉重的過往嗎?……這個可有點難以調查了。
至少還是想知道一下名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