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在暑假隻剩黃金最後一周的時候住院……
這是何等的悲劇!
“這下子我的夏日回憶真的變成消毒水的味道了。”
左眼被纏上厚厚的紗布,我捧著腦袋哀鳴。
“啊,這個嘛,也是沒辦法的事。”
前來探病的後輩正在旁邊切著水果,輕聲安慰起崩潰的我,
“畢竟當時那個狀態也太嚇人了。”
“唔,對不起。”
“啊!不,我並不是譴責的意思……不過,果然前輩這次還是好好地、切實地、一絲不苟地治療完畢再出院吧?”
鬆野千冬連用了三個形容詞。
“哼。”我忍不住鼓起腮幫子,生著悶氣:“這次才不是我的錯呢。”
“嗯……?”
“……唉。”我以歎氣回避了後輩的問詢聲。
真是的,消失的超能力居然以這種方式再次上線。雖然的確很嚇人是沒錯,但是真奇怪,明明就那段時間我也見了不少人,為何都沒有症狀出現呢?
這個樣子……就好像把即將愈合的傷口強行打開了一樣,總覺得有點不同尋常。
我忍不住仔細地看著我的專屬後輩,一邊認真觀察一邊神遊天外。
不死的能力大概是暴露了,畢竟那群人抓我的時候毫不掩飾地在他麵前大肆宣揚著。就算他是個笨蛋忽視了,我那隻不同尋常的手也顯示了我不是個普通人的事實,再加上他之前本來就已經察覺到了我有特殊的能力。雖然,具體的能力到底是什麼,對方大概是不知道的……
要不要告訴他呢?
雖然千冬說過我就是我,並不會對此感到惡心,但果然,能夠看見他人的死亡景象什麼的,這個能力聽起來就不怎麼吉祥呢。
而且也不確定看到的那個景象就是圭介的死亡預告。畢竟當時的情況實在是太混亂了,跟以往的感覺也不怎麼一樣,真是苦惱……
“那、那個?前輩……?”
大概是我的目光過於熾熱,鬆野千冬開始坐立不安起來。
我糾結地望著眼前的人。
不,再這樣下去又要犯壞習慣了,實在是對把我當成人生偶像的後輩太失禮了。偶爾也是要相信彆人的!
畢竟千冬可是奉獻出自己的性命也要追隨我的狂熱粉啊!這種程度的喜愛還是有的!
“千冬。”我深吸了一口氣,開門見山——
“你,喜歡我嗎?”
“啪。”
鬆野千冬手中即將削好最後一塊皮的蘋果就此落下,在地上骨碌碌地轉動了起來。
“欸?!誒,啊,哈,嗯?”
不知為何,我的後輩突然失去了語言能力,眼睛似乎也變成了抖動著的蚊香形狀咕嚕嚕地回轉著。
……嗯,果然還是因為我的問題太概括了吧。
“唔,也不對,畢竟是偶像當然是喜歡的吧。應該是,嗯,喜歡的程度。”
“千冬,你有多喜歡我呢?……啊,還有你這樣拿著刀也太危險了,還是快點放下吧。”
“啊……偶、像?……哈……是、是這樣嗎。”
鬆野千冬將從剛剛就不停顫動著的水果刀放回桌子上,站起身撿起剛剛脫手而出的水果。並且不知為何,在那個地方蹲下後就開始不停地碎碎念,嘟噥著我聽不清的話語。
嗯?難道是在偷偷說我的壞話嗎!
“千冬?!”
“啊,對不起,這個落地上了,我重新削一個吧。”
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後輩立馬直起了身子,回歸現實。
“不用啦,反正我也不怎麼喜歡吃蘋果,下次還是帶蛋糕給我吧。”
“前輩剛剛還說不想住院呢,既然如此就不要說出這種預定下次的話來呀。”
鬆野千冬一臉認真地在旁邊用手驅散著晦氣,“喲西,這樣就沒問題了。……話說,剛剛……”
“啊,就是……唔,畢竟你都看到我那個樣子了……。我……想要知道千冬會不會討厭我之類的。”
那個時候,這個人到底看到了多少呢?雖然在那之後,我們都默契地沒有再提。但那樣近的距離之下,其實都已經暴露無遺了吧?
我的身體,與那些奇怪的肉塊相連著。
“唉,都說了,我是不會討厭前輩的。”
將手中被摔壞的蘋果丟入垃圾桶內,鬆野千冬在歎了口氣之後擺出一副心累的樣子,拿起濕紙巾擦了擦手指。
“就算,變成那時候的肉瘤也不討厭嗎?……隻剩蠕動的觸手和腐爛的肉塊,完全失去人類的樣子,以怪物的姿態留存。”
“即使這樣,也會繼續喜歡我嗎?永遠地,喜歡我。”
因著左眼被大麵積地包了起來,我從上次就懶得戴美瞳,於是此時的我正用著另一隻完好的紅色眼瞳牢牢地盯著鬆野千冬。
沒有一絲表情的麵容,無機質的眼神,我以我原本的姿態,不帶一絲偽裝地看著麵前的人。
比起不討厭,貪心的怪物得寸進尺地想要獲得喜愛。
“告訴我,千冬。”
紅色的眼眸宛如惡魔之眼,仿佛漩渦一般即將把人卷入其中,吞吃殆儘。
“……”
流淌的時間宛如被粘黏住,留存於此地的,僅有無聲的靜默。
“喜歡。”
少年低低的聲音在僅有二人存在的空間響起。
“前輩你才不是什麼怪物。”
像是做了某個決定,鬆野千冬一臉認真地捏緊拳頭向我走來,在病床前雙手握住了我的肩膀,俯下身子和我對視著:
“前輩,其實,我……”
因著少年緊張吞咽的動作,我眼前的喉結正不斷顫抖著,彰顯著此人已然度過了青春發育期。
鬆野千冬深呼了一口氣,給自己做好了心裡建設:“我!一直……”
“叩叩叩——”
病房門外傳來禮貌且有節奏的敲擊聲,護士小姐在等待數秒之後打開了房門,將半個身體探了進來,輕聲提醒著:
“探視時間要到了哦,還請注意時間。”
“啊……是!”
被打斷施法的鬆野千冬慌亂地鬆開了我的肩膀,“那、那麼,我明天再過來……!前輩?!”
我拉住了即將離去的衣角,伸出右手握住了鬆野千冬的手腕,將他的身子拉了下來。
因著我的動作,鬆野千冬隻能半彎著腰,側著身子疑惑地看著我。
“今晚十二點,本棟圍牆後,我等你。”
我將手掌豎起,遮掩著在他耳邊輕聲說道。
“?!”
鬆野千冬捂住耳朵,像受驚的動物一般,在我鬆手之後迅猛地直起了身子,表情略有些慌亂不定地看著我。
“要記得前輩守則哦~。”
我笑著豎起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保密。
“!……啊,是!”
麵前的人依舊捂著耳朵,在和我做了無聲的約定之後把頭仿佛要種在地上一樣下垂著,
“我、我知道了,那麼……我先告辭了!!”
我坐在床上,看著對方仿佛落荒而逃的身影搖了搖頭。
說好的不良少年呢?隻不過是幫我做一下逃院的行為,怎麼好像乾了什麼了不得的壞事一樣啊?
“嗯……果然是好孩子呢。真不錯!”
我滿意地點點頭,毫不吝嗇自己的誇讚——完美的前輩就是要善於發現後輩優點,對後輩進行肯定!
……
夏日的日照時間格外地長,即使到了晚間七點也依舊亮得驚人,不過,這一切都跟半夜十二點出門的我沒有任何關係。
將一切收拾完畢,把貓貓揣進背包後,我來到了白天住的那棟樓的後麵。麵對高高的圍牆,我開始了翻牆越獄的行為。
將身子蹲在僅能容納半個腳掌的牆頭上,我向下張望著,“千冬~”
我小聲地喊著,將下麵那個站在機車身旁的身影吸引了過來。
被我呼喚的人在下麵抬起了頭,將那張不知何時已經變得順眼無比的臉龐展露在路燈之下。
細碎的暖黃色光芒順著對方金黃色的頭發落入他的眼眸之中,仿佛星河一般閃閃發光起來。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我要跳下去咯~,接住我!”
隨意紮起的頭發因著重力的下墜而在空中散開,我張開雙手抱住了眼前的人。
鼻尖因著碰撞而傳來略微的疼意,與之傳來的還有衣物柔順劑,與夏日特定的薄荷味沐浴露混雜在一起,形成了獨特的香氣,令人感到十足的清爽和乾淨。
我輕動鼻翼,將這股屬於專屬後輩的味道記住。
“唔!前輩,好歹給一點反應時間啊,也太危險了。”
將我安全接住的後輩忍不住小聲地抱怨起來。
“呀,千冬太可愛了,我忍不住了啦。”
我抱著對方的腰沒有鬆手,忍不住在其胸口處蹭了起來。
“?!等、前輩?!”仿佛被擼到了敏感部位的小貓咪一樣,鬆野千冬忍不住炸起了毛來。
“嗯?”我從他懷中抬起頭一臉莫名地看向對方。
“……這個,不行。”
鬆野千冬握住了我的肩膀將我推開:“不能隨隨便便就對彆人做出這樣的行為啊,前輩!”
“嗯?……啊!抱歉!我好像是會忍不住向彆人撒嬌的類型呢。”
後知後覺的我立馬站直了身體:“從以前姐姐大人就喜歡和我貼貼,所以一不小心,我就養成了會向喜歡的人撒嬌的壞習慣了。……對不起啊,我不知道千冬你討厭這個。”
“唔,說的也是呢,的確有些人是不喜歡親密接觸的……抱歉,是我欠缺考慮了。”
我忍不住雙手合十道歉起來。
“說起來,信也總說我太沒有邊界感了,不過因為他不討厭這種行為所以我自然而然地也就——”
“等等。”鬆野千冬深吸了一口氣,打斷了我的話:
“前輩你也經常對那位信做出這樣的行為嗎?”
“嗯!”我點了點頭:“姐姐大人說喜歡就是要貼貼!”
“……”
“啊,但是我會努力控製的!”
我握緊拳頭下定決心:“既然千冬討厭的話我會努力注意這方麵的問題的!如果千冬感到不舒服的話也要跟我說哦,我會努力改正的。”
“……”
“千冬?”
“不,沒事。”
再次深呼吸了一次的鬆野千冬回應道:“我隻不過是第一次真正認識到教育這件事是有多麼地重要了。……而且那家夥是怎麼回事啊,混蛋,這不完全就是在欺負前輩你了嗎?!”
“教育?欺負?你是指信嗎?他沒有欺負我哦。……不如說是我欺負他更多些?畢竟他很好對付呢。”我忍不住笑了起來。
“不是那個問題!啊,真是的,到底要怎麼說才好。為什麼前輩你周圍的人都那麼……彆具一格呢。”
鬆野千冬揉起了頭發,將某個不太禮貌的形容詞咽了回去。
“姐姐大人什麼的就算了,這種事情在異性之間,可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做的舉動啊。”
“嗯?什麼嘛,我才不是隨便的人呢。”
我開始對莫名糾結的後輩感到生氣起來:
“我隻有對喜歡的人才會這麼做啊,剛剛也是因為我喜歡千冬才會不小心做出那樣的舉動。難道你以為我是會隨隨便便喜歡上彆人的人嗎?!……算了,我還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快點走吧,要是被發現了可是會被抓回去的。”
“不,不是的,我不是那個意思!”
“快點。”
我敲了敲停靠在一旁,被改造得很有不良氣息的機車座,催促道。
鬆野千冬發出喪氣聲,將頭盔遞了過來,“要去哪裡?”
“去看煙花的地方!”我將頭盔的係帶綁好,跨坐上機車。
“誒?!現在嗎?……再怎麼說,現在這個時間點也……呃,要不我去商店給您買一些仙女棒?”
鬆野千冬語氣猶疑著提出了另一個建議,可憐兮兮的樣子仿佛是正在麵對甲方無理要求的受氣包。
“騙你的啦。再怎麼說,這點常識我還是有的。去能談話的地方吧,千冬你們不是經常去兜風嗎?不如去海邊好了,或者其他類似的地方也可以。”
我雙手揪住鬆野千冬兩側的衣角,正襟危坐:
“好了,快點開車吧。放心吧,我是不會抱住你的!”
我以堅毅的眼神表示我的決心。
“……是嗎。”
鬆野千冬眯起眼睛,扭過了頭,在踩下機車的起動蹬杆的同時鬆開了手中的離合器,向前疾馳而去:
“那您可要坐好了。”
猛烈的反作用力使得我在往後傾斜身體時下意識地將身體往前撲去,不過在即將撞倒在千冬的背上時,我多年訓練的體能結晶在此刻閃閃發光——
於是,我成功地控製住了我的全身肌肉,將身體遠離駕駛者。
呼,差點就食言打臉了。
這可要不得,畢竟完美的前輩是不會對後輩許下不能完成的誓言的!
隻有誠實守諾的前輩才能夠一直獲得後輩崇拜的眼光呢。
如何!乾得漂亮吧!
我以一種求誇獎的眼神向前看去,和鬆野千冬在後視鏡中對上了視線。
“……”
身下的機器行駛的速度越來越快,發動機的聲音轟鳴著宛如一頭野獸,在馬路上橫衝直撞起來,在超速的臨界點上徘徊。
耳邊響徹著風呼嘯而過的聲音,迎麵而來的狂風將頭盔沒有壓住的劉海吹得四散,直擊腦門。
我忍不住觀賞起四周的景色,兩邊的景物正以一種飛快的速度往後倒退著,矗立的路燈連成了一條線,所有的一切因著加速度而變得模糊不清,隻有眼前的所有才是真實。
“原來這就是兜風,的確挺不錯的樣子。”
我在後座看著身前的背影忍不住開口。
隻不過聲音因著頭盔的掩蓋而顯得悶聲悶氣,加上強風吹拂的關係,我的話語完全被風帶跑,散落在空氣之中。於是前座的駕駛者隻能輕側過頭,用餘光向我表示疑問。
“什麼?!”鬆野千冬大聲地喊著。
“……”
我不禁鬆開揪著衣角的手,在後輩莫名變得閃亮的目光中把他的頭擺正,麵向前方。
嗯,隔著頭盔應該沒事吧。
咦,怎麼好像不揪著衣角我也能夠完全坐好的樣子。
原來如此,這就是所謂的刻板印象啊。
我將手放在自己的膝蓋上,忍不住抬起頭望向天空與四周,再次感受起兜風的樂趣。
頭頂的天空出乎意料地澄淨,星空在移動中繪成一副浩瀚的星圖。心臟宛如失速般極速跳動著,整個人仿佛也因此輕飄飄地飛起。
任何的煩惱都不能追趕而上,心情在晚風的吹拂下變得舒暢無比。世界原原本本、不加一絲掩飾地完整坦露在眼前。
而目標隻有向前。
我嗅著從前座傳來的頭發香氛的清爽氣息,忍不住再次正襟危坐起來,將因為走神而差點鬆懈下來的身姿擺正。
……
“這裡還可以嗎?”
經過幾個長長的彎道,鬆野千冬將車停靠在一條海岸道路上,熄滅了引擎。
“要是白天來的話會看到更好的景色哦,特彆是日落的時候,在這裡欣賞晚霞是絕妙的地點!”
將戴在頭上的頭盔解下,鬆野千冬轉身看向我:“不如下次我們在黃昏的時候來吧?!”
同樣將頭盔取下的我身姿靈巧地下了車,將頭盔放在車身上,整理起了自己被吹得淩亂的長發:
“喔,不錯嘛,剛好可以進行我們鐵三角的第一次團建活動。”
“……呃,嗯。……是呢。”
將某種情緒吞咽下去,鬆野千冬喪喪地開口:“說起來,為什麼前輩會突然想要逃院呢?……嘛,雖然我是幫凶,但是等到明早我還是會把前輩送回去的哦?”
喪喪的後輩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欸?!不用明早哦,等下說完你就可以送我回去了。”
我將手做拳頭狀抵在嘴邊,做出驚訝的表情。
“我並沒有和你在外麵過夜的打算哦。就算是專屬後輩也……嗯,對不起呢。”
“咦?!為什麼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等等?前輩?我絕對沒有什麼奇怪的想法哦!”鬆野千冬伸出手忍不住為自己的名譽辯解起來。
“為什麼到這裡卻突然變得很有常識起來了?!”
“什麼叫變得很有常識,我本來就很有常識啊。身為淑女可不能在外麵過夜!這是沃爾特說的。”
我抱起雙臂,再次對某個冒失的後輩生氣起來:“千冬你怎麼回事,今晚總是對我很不尊敬欸?!”
“唔呃,對、對不起。”
“哼,下次注意點。”我寬宏大量地接受了對方的道歉,將事情翻篇。
“至於為什麼半夜逃院是因為……從以前我就很想這麼做一次看看了啊!”
我不由得眼冒閃光:“總感覺像冒險一樣!不是經常有那種脫出逃生的遊戲嗎?躲避各方人士的追蹤成功逃生,這樣刺激的感覺,實在是讓人感到好奇啊!”
“……”喪喪的後輩眼睛失去高光,再次喪喪地看向了我。
“而且,我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嗯,由於時間不確定所以得越快告訴你越好呢。”
“哦,是什麼事啊?”
仿佛已對我說的話語失去了任何興趣,鬆野千冬冷淡地接著話。
我沉下心,看向不遠處的海岸線,在昏暗的景色中輕輕地開口:
“……我,看到了圭介的死亡景象了。”
“……”
“……?”
“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