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啊,你最近登門拜訪的次數是不是過於頻繁了?”
夏日的蟬鳴從窗外傳來,發出足以讓人投訴擾民的分貝聲。
將垂散的中長發紮起,穿著黑色背心,嘴裡還叼著一根冰棒的場地圭介,手中拿著一本漫畫書,正一條腿盤坐,一條腿下垂地坐在書桌旁的椅子上,以一種俯視的姿態看著我。
旁邊“哢嚓哢嚓”響著的老風扇正往外輸送著並不涼爽的熱風。
“你不明白,我隻不過是在履行頭部的責任罷了。”
我將手肘抵在盤腿坐著的膝蓋上,雙手十指交叉放於鼻子下方,裝出一副深沉的樣子。
“這可是非常重大的事件!”
“好可憐,就仿佛一個孤僻的人終於得到了彆人的友誼,於是隻能不斷地找借口纏上來想要一起玩的可憐人一樣。你難道沒有其他的朋友了嗎?”
不想理會我的場地圭介咬著冰棒對我的人格進行了侮辱。
“哇!這裡有個人正在用語言對彆人的心靈進行暴力打擊啊!好歹我也是帶了慰問品上門的欸?!”
深沉的樣子一秒破功,我忿忿不平地用拳頭錘向了地板表示不滿:
“而且說到底,之前明明是你纏上來的吧!”
“是是是,請不要擾民。唉。”
場地圭介敷衍地應和著,用非常大聲的歎息聲彰顯著自己的不耐煩。
“到底是什麼事啊,看你這個樣子不知道為何讓人心裡也有了火氣起來。”
“那純粹不就隻是你自己素質太差的關係嗎?”
我傾斜身體閃過了對方丟過來的冰棒木條:“居然亂丟垃圾,你也太沒有公德心了。
喔!居然是再來一根欸,你運氣不錯呢。”
“是嗎?那給你了。”場地圭介低頭翻著漫畫書懶洋洋地說道。
“ge,我才不要拿著沾有你口水的冰棒呢。”我發出嘔吐的語氣詞,一臉嫌棄。
……
持續的蟬鳴聲依舊聒噪得仿佛要震碎彆人的鼓膜一樣,將那間或傳來的風鈴聲淹沒,在嘎吱嘎吱有節奏地響著的風扇聲下,我開始打起了瞌睡。
“真是的,要睡覺回去自己的房子睡啊。”
場地圭介“啪”地將手中的漫畫書合上,無奈地轉頭看向了我,
“千冬那家夥呢?”
“嗯?在自己家吧?畢竟我今天是外食。”
我厭倦地打了個哈欠,頭部忍不住一點一點,昏昏欲睡。
畢竟今天一大早還跟著信去做了心理谘詢的麵談,感到困倦也是合理的。本來以為會很順利地結束地,結果沒想到——
“你……眼睛還沒好嗎?唉,真是的,都說了我自己來就好了。”
我抱著貓,將信的臉拍開,一臉冷淡:
“囉嗦什麼,快點給我進去,輪到你了。”
隻不過在經過漫長的等待之後,終於輪到被診斷的這個患者卻花費了不到十分鐘就圓潤地滾出來了。
“?這麼快的嗎?”
我舉起手表看了一眼時間,忍不住皺起眉頭:“你該不會隨便敷衍了事了吧?”
難得預約上了時間,還在外麵等了這麼久,要是這家夥敢給我敷衍了事,我絕對會給他來一發破顏拳讓他好好瞧一瞧。
“啊,不是啦。怎麼說好呢。”
信苦惱地撓著頭發,將自己的一頭金毛揉得淩亂無比,
“我一跟她說什麼超能力啊或者什麼你死了啊之類的話,她的內心就已經完全把我定為妄想症了啊。”
“……”唔,的確棘手呢。
“那你就稍微保留一下嘛,把不怎麼普通的那方麵隱瞞不就好了。”
雖然說患者跟醫生要建立信任關係,毫無保留,但有時候也應該巧妙地尋求問題的另一個解決方法嘛,這大概就是姐姐所說的發揮主觀能動性了吧!
“我們之間的問題有不怎麼普通的方麵嗎?”
信依舊將手插在發梢之間,將一隻手支在膝蓋上,側著頭透過垂散下來的劉海間隙看向了我。
“呃……好像沒有。”
我同樣苦惱地支起了下巴,思考起問題的解決方法。
嗯,這樣下去估計普通的心理醫生沒什麼用了。
這樣的話好像也隻能……
我舉起在腿間窩成一團的小貓:
“讓沃爾特試試?……那個時候緊急加載了心理醫生模式,要不試試吧!”
“喵~”迪路獸對被突然舉起的情況感到茫然,很快就在我手中扭動了起來,掙脫了我的束縛,重新在我的腿上將自己盤了起來。
“……你是認真的嗎?”讓貓進行心理治療什麼的……
“雖然外表是貓但是內裡是沃爾特嘛!試試又不會逝世。”
我揪住某個諱疾忌醫的人的衣角。“來吧,趁著氣勢一口氣上吧!”
“……”
“不用擔心,我是不會探究信你的隱私的!”
我將頭湊近那個把頭扭回去,隻想靜靜的人的側下方,信誓旦旦地說著。
“……唉,好吧。”
感受到我的強硬態度的信隻能無可奈何地隨著我起身:“去哪裡?”
“啊!說起來,信你還沒去過新的研究室吧!正好趁這個時機可以去參觀一下哦!我聽說心理谘詢要讓患者有一個儘可能地感到安全的地方,不如就在那裡找個空房間進行吧?”
我拉起信的尾指往前走。
“誒?!已經建好了嗎?你的動作也太快了吧!才過了不到兩個星期?”
“是用以前的研究社改造的,所以比較快呢。本身就已經有一些設備了,隻要再更新一些設備就足夠用了,員工宿舍雖然還有一部分沒建好,但是他們也不介意先在設施裡找空房間住著。呀,真是儘心儘力的好員工啊。”
我笑眯眯地毫不留情地展露著資本家的可惡嘴臉。
“你這家夥還真是……”
在我身後配合著我的步伐走著的人突然上前撈過了我的脖子,將我的頭夾住:“算了,隻要彆太過分倒沒什麼問題,你自己把握就好。”
“喂!彆搞突然襲擊啊!”
我伸手拉住處於上方的衣袖穩住了自己的重心,從下往上抬頭看了過去:“說起來,信當初算是離家出走嗎?”
真不容易啊,還隻是個小孩子吧?那樣小的年齡到底是怎樣在外麵求生的,還走上了那樣的道路……
果然還是被奇怪的人拐賣了吧!
“啊,嗯。……嘛,算是吧。”
某人露出不堪回首的表情,忍不住伸出左手做拳狀,對著我的太陽穴咕嚕咕嚕轉了起來,對我的腦袋施加製裁之拳。
“我才沒有被拐賣呢。”
“等等!你怎麼又在虐待未成年人了!”
我捂住腦袋,向某個惱羞成怒的人投以譴責的目光。
“不過,能和大叔和好真是太好了呢,信。啊,現在應該是叫朝倉信了?”
“總感覺羈絆就像黴菌一樣增殖起來了。真是可喜可賀!”
我忍不住在他手底下合起雙掌,露出了笑容。隻不過這個笑容很快就因為再次施加的鐵拳製裁掉了。
“隻不過是多了個姓而已啦,和以往沒什麼改變哦。”
才不是這樣呢。
不過,也算是好事一件吧。
“嗯,真是不錯的美妙日常啊,確實有值得守護的必要呢。”
“唔……嗯。”某人再次露出稍顯害羞的臉色。
“嗬嗬。”
“乾嘛啦!彆那樣奇怪地笑好不好,總感覺怪怪的。”
“沒有啦,隻不過是覺得,信的生活開始變得玫瑰色起來了呢。”
掙脫了某人的鐵臂鉗製,我向前不急不緩地走著。
“真好啊~,這樣我也可以放心了呢。”
“這是什麼形容,感覺好惡心。我說你啊,怎麼從上次開始就顯得古裡古怪地,身體還沒好嗎?”
“啊,這是性騷擾哦。”
“欸?!……你能不能不要總是從一些奇怪的地方學一些奇怪的知識啊,唉。”
“沃爾特才不奇怪哦~畢竟它等下可是你的主治醫生哦~”
……
於是,在到達了已改建完畢,逐漸投入使用的研究室之後,我們走馬觀花地匆匆參觀了一會兒。而後,信被丟進了一個無人且隔音良好的房間之內,和上線的小貓醫生進行了一對一的心理治療。
於是我就隻能晃悠到研究室的食堂內,在體驗完研究室的食物之後又隨意地關心了一下員工的生活以及研究課題,再之後便是百無聊賴地在門外等著我的小貓回家。
最近因為進行加倍的體能訓練的關係,疲勞值也隨之加倍了。所以在像這樣無所事事地坐著的時候,就很容易感到犯困起來……
“嘖,真是麻煩死了。”場地圭介咂著舌。
我忍不住將整個人朝著地上的榻榻米趴去,將頭枕在胳膊上,有氣無力地說了起來,
“火氣真大啊,……等千冬來了……一起……吃西瓜……降降火吧。”
“都這個樣子了你就彆吐槽了。”
“……”
人聲消失,回應暴躁少年的是其逐漸變得沉穩的呼吸聲。
遠處逐漸傳來悶雷聲,將原本還吵得不行的蟬鳴都壓了下去。
空氣中傳來潮濕刺鼻的氣味,淅淅瀝瀝的大雨很快隨之落下,迅疾得讓人猝不及防,儘情地顯示著夏日天氣的多變。
“嘖。”
在將手中的漫畫丟下,走到窗邊享受了一會兒變得涼快的風之後,場地圭介將飄散到臉上的雨滴抹開,把窗關上。
小心地繞過地上已經睡著的人,場地圭介隨意地從櫥櫃中扯出自己的薄被。
將手上的被子往那個人身上丟去,場地圭介在其麵前蹲了下來:
“連關心他人的方法都這麼彆扭,你還真是笨拙啊。”
像是被大雨淹沒,蟬鳴聲不再響起,回蕩在此方天地的,隻剩下那讓人心情不暢快的悶雷聲。
低沉,且令人窒息。
“夏天,還真是讓人討厭啊。”
將已經濡濕的頭發往耳後彆去,少年的歎息聲低低地響起。
窗外的雷光如脈動般不斷閃爍著,閃電從雲層中疾馳而下,迅猛得像是要將那雙仿佛盛滿雨水的憂愁眼睛也隨之撕裂。
在那明滅的光芒之間,萬物無所遁形。
與平常顯得囂張的笑容和神情截然不同,光影交錯之間,少年那張略顯哀愁的麵容在陰暗的雨天中莫名帶上了詭麗幽深的色彩。
“不過,也快結束了吧。”
悶雷聲不間斷地響著,像是在對天地進行著審判,為即將終結的夏日畫上休止符。
……
一陣香甜的氣息在空氣中逐漸蔓延,我如同巴甫洛夫的狗,口水極速分泌著從地板上一躍而起。
身上披著的被子隨之滑下,借著室內留下的小夜燈以及從外麵門縫透出的光,我麵色迷茫地看著眼前的空間。
在看到熟悉的特攻服之後,大腦也已將那昏睡前的記憶加載完畢。
“咦,原來已經到了晚飯時間了啊。”
我揉了揉餓得難受的肚子,把被子疊成豆腐塊之後將其放到櫥櫃之中。
“喂,奈,起來吃飯了。”
場地圭介“唰”地將半開的紙門推開,室外閃耀著的明亮光芒也隨之被帶進昏暗的寢室之內。
我一邊揉著眼睛,緩解著驟然見到光的不適感,一邊看著背光的場地圭介,肚子適時地發出響亮的鳴叫聲。
“唔,今晚的晚飯是什麼啊?”
我從門後走出,眯起眼睛適應外間刺眼的光芒,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千冬?為什麼你在這裡?咦,涼子阿姨呢?”
“老媽今晚不回來吃飯。”
將鬆葉千冬已經煮好擺放完畢的料理盤子放到桌子上,場地圭介扭頭招呼我過去。
“哼嗯~所以這頓飯是你們兩個一起做的嗎?”
我好奇地戳了戳那個不像千冬會做的料理,“你這上麵也加了太多調料了吧,到底是有多重口味啊。”
“囉嗦。快點給我吃完滾回去,再呆下去我要告你擾民咯?”
“……好鹹。”
我一邊嚼著煎餃一邊夾起一旁的蔬菜塞入嘴內,在口中進行稀釋,
“真難得能吃到你做的料理,啊,好懷念,果然還是熟悉的糟糕味道。”
“我看你還是去吃便利店的飯團比較適合。”
將桌子上的湯碗舉起,場地圭介一邊喝著味噌湯一邊回懟著我。
“好吃!不愧是千冬~你的廚藝進步得還真快!這個玉子燒還真是恰到好處啊,感覺我的味蕾都快開花了!”
我無視了對方的挑釁,捧著臉一臉幸福。
“唔!您能喜歡就好了。”
“噢!這個也好好吃。”
……
“說起來,冰箱有西瓜哦。是我帶的!”
將桌子上的碗筷收起,我竭力表示著自己並不是一個白吃白喝的存在。
“這種事交給我就好了,前輩你去沙發坐著吧。”
“沒關係啦,雖然我料理很差但是家務活可是很在行的哦~!既然做飯出不了力就讓我用洗碗來彌補吧。”
“那我也一起來幫忙吧?兩個人比較快喔。”
“噢,謝謝,不愧是我的專屬後輩!真是可靠呢。”
我將碗筷沉入洗碗池之中,與鬆野千冬一同合作起來。
“嗯……?”
“怎麼了嗎?”
“……唔,沒事。”
不知為何,剛剛有一瞬間眼前仿佛隻剩下了黑暗,應該是錯覺吧?
總覺得起床之後視線就好像有點不對勁呢。
廚房洗手台的流水稀裡嘩啦地流下,我低頭接過千冬遞過來的沾滿泡沫的盤子,將之衝洗乾淨之後放在碗櫃上晾乾。
一時之間,除了偶爾響起的鍋碗瓢盆之間碰撞引起的聲音,整個房子寂靜無聲。
“喲西,這就是最後了。”
將流水關掉,鬆野千冬拿著抹布將四周飛濺的水滴擦乾淨,轉頭看向有點不對勁的我:
“前輩?你還好嗎?”
“……唔,總覺得眼睛有點癢。”
我忍不住隔著紗布輕柔地搓了搓左眼。
“嗯……說不定是快痊愈了呢,以防萬一要不明天去醫院檢查一下吧?”
鬆野千冬樂觀地說道。
“……”
瘙癢的感覺如附骨之疽一般揮散不去,我那搓揉的舉動仿佛隔靴搔癢一般,反而引得人忍不住繼續加大力度平息那股癢意。
“前輩?……!前輩,不可以這樣啦!”
像是在對付不聽話的小朋友,發現了我的舉動的鬆野千冬將我的手從眼部拿了下來,牢牢地握住了。
“好癢。”
“要不去一趟醫院?唔,你的那個管家呢?要不聯係一下他好了?”
鬆野千冬依舊把我那雙想要逃脫的手牢牢地鉗製住,忍不住將頭低下貼近觀察。
我皺著眉搖了搖頭,不停地眨著左眼,想要將眼眶因著剛剛的刺激而流出的濕潤淚水排出。
“……!血?——!前輩!你的眼睛流血了!?”
鬆野千冬的驚呼仿佛一個開關,隨之其話音的落下,我的左眼如同泄洪的水龍頭一般不斷地湧出液體。
眼睛上的紗布遭受著內部的衝擊,加之剛剛的騷擾而變得鬆動,很快便從眼部脫落,其內裡的血液更因此兜不住一般不斷地往下墜落。
“前輩!怎、怎麼回事?”
眼前的世界仿佛信號不好的閉路電視一般開始閃爍了起來,我反射性地掙脫開了鬆野千冬的手,捂住眼睛後退。
“怎麼了嗎?這麼吵鬨。”
本來在客廳坐著的場地圭介聽著從廚房傳來的大呼小叫忍不住起身走了過來。
“奈?!”
鮮血順著指縫之間滴落,我被場地圭介的聲音吸引了注意力,忍不住將頭轉向其所在之地看了過去。
左眼瞼在不斷地眨動之間看見了恍惚的景象。
混亂之中,我突然感到後腰一陣疼痛。
嘶……混蛋!是誰在捅我的腰子!
像是看了一段導演喝醉酒後拍出的手持式影片,在那搖搖晃晃的光影之間,太陽的折射讓人頭暈目眩。
“我”將頭往後扭去,隻能看見那個黃黑混染的發旋,以及隨著動力飄起的鈴鐺耳飾。
四秒鐘的影像很快消失,刺痛從眼眶之中蔓延到大腦,我忍不住跪坐在地上低聲痛呼起來。
眼前的世界仿佛被打翻的墨水汙染,漆黑開始逐漸侵占。
雖然是炎炎夏日,卻仿佛有一股冷氣被我吸進了肺部以及脊髓之間,我不斷喘息著,妄圖以此緩解在後頭部竄起蔓延的神經性頭痛。
“救護車已經到樓下了,請把她移動到那裡去吧。”
悄然無聲地出現在現場的小白貓抖動著貓嘴,吐露出低沉沙啞的少年音。
“咦?!貓?貓在說話?!”
不成器的後輩開始宕機。
“這種時候就不要計較這種事情啦,少年。”
直立行走的小貓搖晃著纖細的貓尾,一蹦一跳地在往前引路,“快點?”
“……真是的,千冬你跟著去吧,我留下來收拾。”
仿佛對童年玩伴再如何的狀況百出也不感到任何奇怪,平靜的場地圭介非常順暢地接受了小貓會說話的現實狀況,冷靜地安排起意外發生之後的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