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無聲的世界裡,隻有雪簌簌落下的聲音。
我坐在階梯上,懷裡抱著一隻缺了一邊耳朵的兔子,望著空無一人的街道儘頭,靜靜地等待著。
等待著……
等待著。
冷冽的寒風中,空氣逐漸稀薄,我張開嘴,呼出一團白氣。
冰冷的氧氣通過食管滑入胃袋,將寒冷浸入骨髓。
在霧氣中,遠處的人影輪廓逐漸顯現。
我雀躍地站起身,忍不住奔跑了起來,隻不過無論我如何追趕,那個人影卻離我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空氣中的氧氣逐漸消耗殆儘,由於吸入大量冷空氣,鼻腔感到難以言喻的刺痛。
我像一條被拋上岸擱淺的魚,即使張開嘴拚命換氣,也隻能在稀薄的氧氣中漸漸枯竭。
“等等我。”
等等我!
“——哥哥!”
……
我整個人呈“大”字型躺在柔軟的床上,被四周的咪西玩偶包圍著。
鼻子像被水泥封住了一樣吸不進任何氧氣,我瞪著死魚眼,將無意識張開的嘴合上。
難怪剛剛感覺要窒息了,身體還一陣一陣發著冷,原來是感冒發燒了……
真危險,雖然回到家為了預防生病,已經第一時間洗了熱水澡,睡覺前還吃了藥,但好像沒什麼用的樣子。
不過,至少不是發高燒。
迪路獸沒被帶回這邊的家,要是發高燒的話,不僅沒有人知道,還要一個人照顧自己,也太不方便了。
我在床上蠕動著,在床頭櫃上摸索著我的手機。
明明前幾天還在說著不想麻煩信,但是現在這種狀況好像不麻煩他也不行了。
要不要聯係他來呢……
就在我天人交戰之際,我的手中終於摸到了冰涼的機身。
我將手機舉到眼前按動著,隻不過眼前顯示的隻有漆黑的手機屏幕。
沒電了。
這種時候居然給我沒電嗎!
唉,昨晚實在又餓又累又困,一頭紮進被子忘記充電也不是不能理解的哦?
但是,現在要怎麼辦……
我艱難地從床上滾了下來,四處尋找著充電頭。
太難受了,而且好餓啊。
我蹲在插座旁邊,看著手機一點一點充著電。
一個廚房殺手的冰箱是不會有任何可供食用的東西的,而且由於前幾天不住在這裡的關係,我也沒有往冰箱塞蛋糕什麼的儲備糧食。
有的大概隻有烏龍茶麥茶等喝的飲料?
……幸運的話可能會有布丁。
無論是叫信來照顧也好,打電話定餐也好,都需要手機呢……
人類社會對電子產品的依賴性真的越來越高了啊,真是不懂這樣算是進化了呢還是退化了。
不過要論對電子產品的不可或缺,我應該是最頂先的那個,畢竟我很多活動都是靠著沃爾特這個人工管家才能進行的。
我雙手托腮,眼神放空,對著充電的手機發呆。
……等一下要吃什麼好呢,話說家裡是不是還有泡麵來著?
……啊,對哦,好像還有泡麵!
總之先充饑吧,附近都是美食沙漠,外賣的可供選擇性本來就不多,要是身體允許的話,還是想要到店去吃好吃的呢。
我吸了吸鼻涕,仿佛遊魂般行走著,一時竟分不清身體的無力是因為太餓,還是因為發燒。
啊,頭也好暈。
我將搜刮出的三個泡麵桶一一排放好,正煮著熱水,就聽到了從門口傳來的門鈴聲。
“叮咚。”
……估計是什麼推銷的吧,好麻煩,不管他了,還是先等熱水吃飯重要。
“叮咚叮咚叮咚——”
真是鍥而不舍,雖然好吵,但果然還是裝死吧。
然而訪客並沒有因我的裝死而離開,伴隨著不停歇的響鈴,門也隨之被拍響。
……到底是誰啊,要是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的話,我絕對不會饒過他,居然讓已經能量處於穀底的我進行不必要的行動。
我將灶台上的火關掉,搖搖晃晃地朝著玄關行走,在行走的路程中不小心踢到了某個物體,這使我原本處於昏睡狀態的身體瞬間清醒。
“嘶——”
我單腳跳著,眼淚汪汪地來到不知為何突然敲得更響的門附近。
在檢測好自己的儀容儀表之後,我將門鎖打開。
正當我摩拳擦掌,打算視訪客的正體是誰來決定攻擊力度的大小的時候,一個熟悉的、令人憎恨的黃毛映入了我的眼簾。
“……”
“前……等等!不要關門!”
鬆野千冬強行將半邊的身體擠了進來,用背抵住門,半邊的身體都趴在牆上。
我麵無表情,加重了手中的力量。
“痛痛痛,對不起,真的對不起,請先不要急著關門,給我一點時間。拜托了!”
“鬆手。”
“不,不可以。真的隻要一點點就好,就讓我進行誠心誠意的道歉吧。不對,謝罪。請接受我的謝罪!”
鬆野千冬情緒激動地喊著。
……真是的,要是被鄰居看到我成什麼樣子了,我可不想有什麼奇怪的謠言流傳出來啊。
咦,不對,我的鄰居好像是場地圭介。
那沒事了。
“好痛好痛好痛!”
“痛就鬆手啊,嘖。”
“唯有這個不可以!”
鬆野千冬努力地蠕動著,“拜托了,我現在就土下座!”
“不,我不需要。”
好麻煩,要不是因為我重感冒加肚子餓,早就結束這個無意義的拉扯了。
我咂著舌,一臉不耐煩。
然而就在此時,我的肚子適時地發出了鳴叫,某坨堆積在門口不去的物體頓時眼冒綠光。
“這個,就是這個!您肚子餓了是吧,我現在就可以為您做飯,您喜歡吃什麼?”
“不需要,給我滾。”
“不行哦!再怎麼樣也不能虐待自己的身體嘛!”
……這樣下去會沒完沒了的呢,得想個辦法讓這個人自己老實離開為妙。
我歎了口氣,鬆開了手,將門打開,不再試圖擠壓著某個人形物體。
鬆野千冬也隨即從牆上剝離,非常標準地來了個土下座的姿勢。
“紅豆泥!紅豆泥私密馬賽!”
“……”
我抱著臂,從上往下以一種藐視的態度看著道歉的鬆野千冬。
由於氣氛實在壓抑,良久都得不到回應的鬆野千冬惴惴不安地抬起頭,小心翼翼地看著我。
“那、那個。”
“嗯,你的道歉我接收了,回去吧。”
“欸?”
大概是我的態度實在過於平靜,鬆野千冬忍不住臉色蒼白了起來。
“前、前輩?”
“再不走我叫管理員了哦。”
“不,不可以。拜托了,你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鬆野千冬開始語言混亂。
好纏人!
……為什麼搞得像分手期的男女朋友一樣,難道這就是對我亂搞前後輩關係的懲罰嗎?!
啊啊啊,既然普通的方法沒用的話,不如另辟蹊徑,索性將他侮辱個夠,讓他自己離開好了。
想通了方法的我抬起腳,由於姿勢的關係,非常順暢地踩住了他的胸口,將他的身體往外推去。
“我讓你滾聽不見嗎?再不走我踩你臉了哦。”
我一邊威脅一邊毫不留情地踐踏起對方的軀體,眼神輕蔑。
嗯,這個表演我給自己滿分。
“欸?啊……”
鬆野千冬的眼睛從迷茫逐漸變得理解,緋紅的顏色從脖頸處蔓延到臉頰,就連耳朵也變得通紅,那原本交疊的雙手瞬間蜷起,轉變為拳頭狀。
哼,如何,覺得很屈辱吧!不過這可是個好機會。
我正準備加重腳上的力量把他踹出去,而就在此時,我的腳踝猝不及防地被抓住了。
——?!
“如、如果這樣您就能消氣的話,請。”
原本跪坐著的鬆野千冬將臉湊了上來,
“啊,難道說,前輩是喜歡這種類型的嗎?唔,嗯……原來如此,我會努力的!”
救命!這是什麼變態?!
欸?雖然好像是我先提出那樣的威脅,是我的不對……
不不不!再怎麼說,會麵不改色地接受這種要求的人也絕對是個變態吧?!
而且不要擅自把我也想象成有奇怪嗜好的人啊!
“啊,這個姿勢會不會不方便。”
鬆野千冬雙手握住我的腳踝逐漸往上移,表情認真地研究起哪個姿勢比較方便。
“不,等等,你先放開我。”
“前輩這裡紅紅的,是剛剛撞到哪裡了嗎?先前我聽到一聲巨響還很擔心來著,不如先去進行冷敷處理吧,不然會留下淤青的……
嗯?為什麼前輩你的體溫這麼高。”
等等!你在擅自摸哪裡啊!
我忍無可忍地準備收回腳,卻低估了這塊狗皮膏藥的粘人程度。
饑餓帶來的低血糖、感冒發燒導致的肌無力、金雞獨立站姿的難度使我的重心很快偏移,搖晃著摔倒了。
……
再次將意識回歸到現實的時候,是被一陣香氣四溢的氣息強行喚醒的。
我猛然睜開眼,像一隻被關了十多年,猛然見到生人的喪屍一般,表情扭曲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餓。
好餓。
我眼冒紅光,嘴流口水,循著香味十分快速地從床上跑了下來。
廚房明亮的光線中,鬆野千冬正滿頭大汗地煮著東西。
在聽到身後傳來的動靜之後,那人迅速地回過頭來。
“啊,前輩你醒了,剛剛突然倒下真是嚇死我了。……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才會讓你發燒了。啊!我煮了一些粥……
哇,等等,還沒好不要急著吃啊。小心,小心燙!”
我充耳不聞,一把搶過對方的湯勺,拿起碗盛了起來。
至於對方說了什麼,都被我過濾了。
此時我的世界隻有眼前的這一碗食物!
“慢點,請小心一點。啊啊啊,沒事吧,請喝點水冷靜一下。”
快速吃完小半碗粥之後,我吐出被燙到的舌頭哈著氣,擦了擦眼角因咳嗽而激起的淚花,猶嫌不足:
“我要吃肉。”
“欸?肉,肉嗎?雖然我也稍微買了一點,但果然感冒還是……哇,我知道了,我煮我煮!
前輩喜歡什麼口味的?燉肉可以嗎?還是燒肉?”
我眨了眨眼,鬆開了那雙揪著鬆野千冬領口的手,那落入胃袋的米湯終於將我出走的理智拉了回來。
雖然大腦還在叫囂著饑餓,但至少我擁有了初步質疑現狀的能力。
就比如說現在——
“你是誰,為什麼會出現在我家房子裡。”
“欸,欸?!”
“你這是非法侵入哦。”
我舉起湯勺,表情嚴肅:
“不想唱鐵窗淚的話就給我老老實實出去。”
“所以說鐵窗淚到底是什麼……那個,前輩,你沒事吧?是燒糊塗了嗎?果然還是好好吃點東西之後去休息比較好吧?”
“你在轉移什麼話題呢,我會落入這樣一種境地到底是誰的錯啊!”
我很有氣勢地拍著桌子,開始無理取鬨起來。
“我才不要吃你煮的東西呢,我討厭你!”
“……”
氣氛沉寂了起來,隻剩下灶台上咕嚕咕嚕煮著湯粥的聲音。
“對不起。
雖然我知道無論如何道歉都彌補不了我的過失……
我不打算找什麼理由,能夠把前輩一個人丟在那裡,無論是什麼理由我都不能被原諒。
但、但是,我……我真的好好反省過了,以後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把前輩放在第一位的!
雖然我不奢求您原諒我,但至少……在您發燒好之前,請讓我照顧您吧。”
哼,說得真好聽,我才不上當呢。
“那如果我和圭介一起落水了,你救誰呢?”
“……欸?”
被我神來一筆的質問撞得滿頭包的鬆野千冬不禁麵露迷茫地看著我。
“我就說你是騙人的!你都沒有第一時間回答是我!”
“那、那個,前輩?你是不是角色變了?啊啊啊,我是說,這兩者不一樣,場地哥是場地哥……哇,對不起!!”
我放開了揪著鬆野千冬頭發的雙手:
“夠了,我已經對你沒有期待了。”
“——!”
“喵嗚。”
鬆野千冬還想說著什麼,從他衣服領子中突然竄出來一隻黑色的小貓,非常嫌棄地用尾巴打了他一巴掌。
欸?這不是……
“等,Peke J你在乾嘛啊!啊,前輩,這就是我之前說的那隻我養的貓!”
鬆野千冬舉起貓貓試圖向我賣萌:
“看,它一點都不怕前輩哦。”
“哇!貓貓~!是貓貓啊。”
我一臉幸福地撲向人美心甜的小黑貓,將臉埋進毛茸茸的身軀中左右搖動。
“果然比起這個主人還是跟我走比較好吧。呐呐,跟我走吧。”
由於我的舉止實在奇怪,鬆野千冬不禁在被我撞了個滿懷之後連忙穩住身體重心,將手搭到我的額頭上,用自己的體溫測探著。
“前輩?——!你的皮膚好燙!怎麼回事,溫度剛剛明明是降下來了?
哇,不要亂動,很危險的。
怎麼辦,果然還是再吃點東西去休息比較好吧?啊,對了,還有感冒藥!”
“不·要!我不吃嗟來之食。”
我將小貓牢牢地鎖入懷中一臉沉醉地吸著,整個人正逐漸融化成一坨正體不明的內容物。
“喵~”
小貓像液體一般從我手中逃脫,轉身跳到已經開始沸騰的湯鍋旁邊。
“啊,那裡危險,不可以去。”
我推開礙事的鬆野千冬牆體,邁步向前,想將小貓抱回來,冷不丁再次被湯粥的香氣攻擊。
啊,這個味道,剛剛沒煮開的鮮菇現在一定被泡滿湯水變得柔軟Q彈了吧……
不、不行,怎麼可以這麼容易屈服!
“喵喵~喵。”
黑色小貓優雅地在附近踱步,搖晃著尾巴坐在了我的手邊舔了舔。
“你看,Peke J也在擔心你哦。再怎麼樣也不要浪費食物,糟蹋自己的身體嘛!”
黑色小貓用著與主人同款的濕漉漉貓瞳從下往上看著我,楚楚可憐地用美色進行著攻擊。
……。
啊,可惡!
我抱起小貓放到餐桌,一手勺子一手筷子捶著桌子,
“快上菜!”
被煮得香氣四溢的粥很快被端了上來,鬆野千冬將鍋蓋掀開,一陣白色的霧氣氤氳而出,帶著鮮氣四散飛舞。
香滑軟糯的米粒吸滿了湯底,口感絲滑,層次豐富,鹹香適中,讓人吃了一口就停不下來。
可惡,原來有【要抓住他的人就先抓住他的胃】這樣的說法真的不是沒有道理的!
居然能做出這麼好吃的料理,這讓我怎麼繼續拒絕嘛!
雖然說,有一種不是很家常的味道,像是從哪裡拚湊起來的……
不過,因感冒而失去味覺靈敏度的我覺得還可以接受。
我以風卷殘雲之勢將病號餐吃完,摸了摸肚皮,感到了一絲意猶未儘。
於是,我像無理取鬨的食客一般,指著空空如也的鍋說道:
“太少了!根本就不夠我補充營養,你到底有沒有在好好做事!”
“欸?還沒飽嗎?但是吃太多會積食的……
唔!是!我知道了!肉是吧,我現在就去買,跑著去買!那個,貓……”
“它留下,你走。”
我抱著小黑貓不撒手。
“要是貓能煮飯就好了。”
我歎了口氣,以一個倒栽蔥的姿勢癱倒在沙發上睡著了。
“前輩……?真是的,睡得也太快了,要好好在床上睡覺啊。啊,還有鑰匙……?”
在某人的低聲喃語之間,我像是被推上了一艘搖搖晃晃的船,在半夢半醒間伸出了手,試圖將那浮光躍金抓到掌中。
指間掠過冰涼的觸感,在攪弄的池水中,金光在我手指間調皮地跳躍。
船身輕柔地前行,越過數千個寒冬,溫暖包裹著我,讓我不再感到寒冷。
窒息的感覺已然遠去,鼻尖充斥著令人感到安心的氣息。
終於,船停下了。
月亮抓住了我的手,將我拽進香甜的睡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