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忍!”
我迎接著清晨的太陽,滿臉朝氣地走進阪本商店,向著已經到店的信和陸少糖打招呼。
“喔什麼喔,你也遲到了好不好!”信以手作刃,敲著我的頭。
“哇!不要敲我的頭啊!我之所以長不高肯定都是你的錯。”
我捂著已經長出包的頭向著信怒目而視:“我隻不過是在人生的道路上迷失了一會兒而已!”
“我看你的人生已經到頭了。”
“嗚!你這是職場霸淩,我要向阪本大哥投訴!”
我揉了揉還在疼的頭,看向在櫃台一直默默看著報紙的阪本先生,正準備說些什麼的時候,某個令我此生難忘的氣息傳入我的鼻腔之中。
雨夜,血,微笑著的男人。
一聞到這個味道,關於那個晚上的記憶就無法避免地在我腦內循環。
在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整個人已經應激性地趴在離那個人最遠的天花板上了。而這時候,那個身上明明傳來令我恐懼氣息,外表卻是阪本大佬的男人正抖動著報紙結束對我們的諄諄善誘。
顯然我的記憶從“好了,不要吵架了……”之後就斷檔了。
我趴在天花板上,忍不住驚叫:“信,快離開那個人!”
“啊?雖然我也覺得阪本大哥話多到不正常,但你也不至於嚇得跑到那個地方吧。”
信露出迷茫的神色看著我,仿佛對著一不小心竄到樹上卻下不來的小貓一樣束手無策。
啊,這個笨蛋,這時候倒是聽不到我內心的恐懼了嗎!
我張了張口,還想說點什麼,就見那個人抬起了頭,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
明明什麼都沒有說,我就已經條件反射性地一動也不敢動了。
偽裝者戳著捏造出的阪本先生的肉臉,一副沉思狀。
“怎麼了,這麼一個令人傷心的反應,明明咱已經好好處理了你的投訴,大家不要吵架要相親相愛才好呀,難道你是覺得咱像個話多的肉團嗎?太失禮了,殺了你們哦?”
“咱?殺?”
這時候,就連粗神經的信也開始感到不正常了起來。
阪本先生是一個很符合大眾想象的傳奇殺手,比如沉默寡言,即,人狠話不多。
雖然他現在發福了。
但是!性格這種東西跟身材不一樣,並不是隨意就能改變的東西。而這個偽裝者更像是故意一般,不斷拋出漏洞,不僅僅話多得亂七八糟,就連根本的性格都不同。
“哢噠——。”
就在偽裝者用絕不會出現在阪本大佬臉上的笑容麵對我們的時候,從商店的門外,真正的阪本先生腋下夾著報紙走了進來。
無視著笑容詭異的偽裝者、被出現的兩個阪本先生震驚得顏藝的陸少糖和信、趴在天花板上的我,阪本先生安靜地坐回櫃台裡,攤開報紙看了起來。
……沉默在這小小的房間裡蔓延開來。
偽裝者笑眯眯地接近本尊,在一瞬間暴起,兩人以非人的速度過著招。
行雲流水,讓人眼花繚亂得看不清的動作之後,兩人在短短的時間內相互持械對準著對方的死穴。
“好久不見,南雲。”阪本先生主動收起從桌麵上筆筒裡拿出的美工刀。
“喲,身手還是很靈活的嘛,阪本君。這樣我就不用擔心了~”
像是變魔術一般,偽裝者“啪”地一下變回了原樣。
柔順的黑色頭發,人畜無害的笑容,滿是意義不明的符號卻融合得恰到好處,刺在頸部以及手部上,顯得特立獨行的刺青。
光是站在那裡就讓人不可忽視,可以說是普世意義上的帥哥。
明明是個可怕的人,現在卻仿佛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小孩子一樣,對著我們發出搗蛋成功後的嘲笑——
“噗哈哈,啊哈哈,我真的沒想到你們會被騙到。”
南雲笑得喘不過氣的樣子,被惱羞成怒的陸和信毆打出滿頭的包,一邊玩鬨似的閃躲著一邊看了過來:
“不過真奇怪呢,你是怎麼發現的?明明是個普通人?我的偽裝應該很完美才對~”
我捂住嘴,強忍住想要嘔吐的欲望。
的確,如果是指外形的話當然是完美無缺,但很可惜,靈魂是獨一無二的。
“你誰啊!”阿信不客氣地喊著:“不準欺負阿七!”
“嘛嘛,我叫南雲,是對麵超市的店員喲!”
名為南雲的男人,很快便將問題拋之腦後,笑容純真地自我進行介紹:
“我是阪本君的好朋友,今年18歲!”
隻不過從人狠話不多的阪本先生腦內傳達的信息來看,基本上沒有一條對得上。
【南雲】
【27歲】
【以前同期的殺手】
“什麼店員啊,這不基本全是假的嗎?”信拍著桌子,毫不留情地揭穿了真相。
笑嘻嘻的詐騙犯惹了眾怒,在受到圍毆之後被玩鬨似的綁了起來。
對此並沒有感到任何不適,依然抱著遊戲心態的人,在問到來意的時候,毫不在意地拋下炸彈般的話語:
“阪本君呀,你被懸賞了哦,金額是十億。”
“不用想,這也肯定是在說謊吧。”
陸少糖抱著手臂,和信一起,如同拷問著犯人一般圍住南雲。
“十億聽起來就很假。”
信毫不在意地舉起對方剛剛使用過的槍:
“還有,你到底對阿七做了什麼,把她嚇成那個樣子。”
“哎呀,這個倒是真的哦。雖然是前些天才決定的,但是阪本君的懸賞令在昨天就已經刊載在懸賞網絡上了呢。現在消息靈通的殺手,基本上都在討論【那個傳說中的殺手複活了】這件事,很是熱烈哦。”
“至於她嘛……”詐騙犯露出純真的笑容:“我什麼都沒有做啊。”
“小七,過來吧,這家夥是不是欺負過你。”
信對著南雲指指點點,大有一把在阪本先生的支持下替我撐腰的氣勢。
我從天花板上跳了下來,亦步亦趨地走了過去。隻不過越靠近越害怕,忍不住呲溜一個滑鏟躲到了信的背後。
雖然按照我的感覺,要是對方真的想做什麼的話,就連信也擋不住,但有個人擋著總歸還是讓人有了點安心感。
“您好,您點的披薩到了。”商店門外傳來熱情洋溢的聲音。
誰啊,一大早就吃披薩,也太不健康了吧?
明明是話題的C位卻無人在意的阪本先生接過了外賣員送來的披薩盒子。
我在信的背後鬼鬼祟祟地探頭,看著對方的笑容不禁覺得滲人,“沒有……是我自己的問題。”
實話實說,就是這樣,對方並沒有對我做過什麼,隻不過給我造成的心理陰影麵積不是一般地大。
但是精神攻擊怎麼算攻擊呢,隻能自認倒黴是我心理太過脆弱,以至於將對方的氣息深深地印刻在腦海中,一見到對方就忍不住露出應激性的反應。
就像自然界中弱小的動物遇見天敵一般。
“哼,真是群毫無危機感的家夥!”
本該送完披薩走掉的外賣員掏出了凶器,對準了因為綁起來而行動不能的南雲,
“居然這麼輕易地放我進來……喂!阪本!你這混蛋,彆給我那麼悠閒地吃著披薩啊!!我可是要殺了——”
“看吧~我可是很討厭撒謊的哦。”
“哢——”
“南雲,等一下。”
不知道什麼時候掙脫繩子的南雲用手肘扼住那人的脖子,輕描淡寫著就將對方的氣息隔絕——
即使阪本先生在那一刻發出阻止的聲音,也依舊不受影響,乾淨利落地將對方解決了。
欸?
我的腦子忍不住回溯起事故發生前的一秒:
莫名出現的殺手準備用南雲來威脅阪本先生,隻不過在他叫囂的那一瞬,攻勢就已然逆轉。原本被他當做人質的對象反而將他的性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終結了。
是快到讓人都來不及反應的速度。
太可怕了,這個男人果然很危險。
我老樣子地被南雲的殺氣應激反應得又趴回了牆角的天花板,隻不過這次是有阪本先生在的牆角。
“你還在堅持不殺的原則?”
南雲放開手,屍體墜在地上,發出最後的悲鳴聲,“認真的?就用這種態度,麵對我和其他殺手?”
還是一樣人畜無害的笑容和輕鬆的語調。
隻不過在前麵行為的襯托下,同樣的笑顏無端地顯得恐怖起來——那是對任何生命同等的蔑視。
所以說,這家夥絕對是個可怕的殺人狂魔啊!
畢竟曾經我的瀕死之眼看過好幾次這家夥的凶殺現場!每次都是乾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大概對於這個人來說,殺人就像呼吸一樣簡單吧?
呼,總感覺我的現實世界有些極端分裂了。
前幾天還是考試,煙火大會等普通溫馨的日常,今天就是令人腎上激素狂飆的凶殺現場——雖然我隻是個路人。
“噗哈哈,騙你的啦,這次我不參加喲。”
為營造出沉重氣氛而得意的南雲再次露出惡作劇一樣的笑容,左右揮著手否定著自己前幾分鐘說過的話,
“不過能再次見到阪本君你真是太好了,真懷念和你搭檔的日子啊……嘛,雖然我就隻是想在你死前過來看看你而已。”
南雲扛起出場還沒一分鐘的披薩殺手的屍體,在走出商店門口之際向後望向了我,
“還有你啊,再玩這種過家家酒一般的遊戲,可彆哪天就死了哦。”
“!”
就像一陣陡然出現的大雨,南雲突兀地出現,又消失得無影無蹤,快得令人難以捉摸。隻餘下被驟然的大雨淋得狼狽不堪的眾人。
“等等,你要去哪裡。”
信手一伸,拉住了即將轉身逃跑的我,揪著我的兜帽不放。
“那個,這個,啊!24小時保持商店的井然有序是店員的職責哦。我現在是要去打掃,沒錯,打掃。唉,真是添麻煩的客人啊,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在人家的店裡大打出手呢。”
我將右手拳頭抵在左手掌心,做恍然大悟狀,“這就是所謂的奧客吧!”
“奧你個頭!這麼勤快可不像你,怎麼了,跑這麼快,難道你是被做了什麼難以啟齒的事情了嗎?”
信眯起眼睛,一副探究的表情看著我。
雖然沒有難以啟齒,但是感覺說了你會揍我。
不如想個辦法巧妙地忽悠過去吧……
“痛痛痛!”
信雙手捏住我的臉頰,毫不留情地往兩邊拉開:“哦?你不說怎麼知道我會揍你呢?”
可惡,這個時候倒是對自己的能力運用地得心應手了!
“嗚嗚,就是因為你這樣啊……反對暴力!”
我努力地反抗著,將信的手拉開,一不小心,前天的傷口開始隱隱作痛。
啊,糟糕。
“傷口?”信將視線轉移到了我的左手。
啊啊啊,讀心能力者實在是太討厭了!
就在我垂死掙紮地應對信的盤問的時候,阪本先生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了一把槍對準了披薩盒。
“我給你們一個忠告,繼續糾纏下去的話,就讓你們見識一下地獄。”
伴隨著冷酷的話語,披薩盒被蹦飛了。
嗯?為什麼要對著披薩盒開槍還放狠話?
話說回來,到底是誰點的外賣啊?
“哇,居然還裝攝像頭。還真是迷你。”
我湊在信身邊,看著他從一堆殘骸中找出碎裂的攝像頭給我看,
“不愧是阪本先生!連這麼細小的監控都能發現!不過……這樣不就意味著我們的麵容全部暴露了?”
“還好小花和葵小姐今天不在。”我長籲了一口氣。
這兩人分彆是阪本先生的女兒和妻子,怎麼說呢,金盆洗手後的殺手總歸要麵對的一個難題就是家人會被威脅,這都可以說是經久不衰的話題了。
“都找到這裡來了,暴露也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由於阪本商店禁煙緣故,信正拆開一個棒棒糖塞進嘴裡,緩解著尚在戒煙期的戒斷反應,
“倒是你,巧妙地忽悠過去了呢。”
啊。
為什麼一到這種時候,草履蟲一樣的腦袋就特彆地靈光呢。
“你說誰草履蟲啊。”
信咬著棒棒糖的棒子嘎吱作響,大有把我當成磨牙棒的氣勢:“快點老實交代!你怎麼招惹上那種人的?”
“這要從四個月前說起了。”我歎了口氣,故作憂愁:
“那是一個下著雨的深夜,早春的雨水淅淅瀝瀝,下得人骨頭縫裡都透著冷。因著下了幾日連綿不斷的大雨,街上都不見幾個行人,加上夜色深重……等等,為什麼你要拿繩子?”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個是剛剛拿來綁南雲的吧?!
“哦,我看你說故事說得很起勁,忍不住想要給你的藝術加加工。”
“嗚,好啦,我說正經的,真的,你把繩子放下。”我忍不住後退幾步,清了清嗓子。
一回想起那個夜晚,我整個人就仿佛被那時的大雨又淋了一遍,臉色也不禁變得蒼白起來:
“下雨是真的,時間也是真的……四個月前,不是有個連環殺手案嗎?”
……
就像雨夜屠夫一樣,下雨天仿佛會激發那些人潛藏的虐殺因子。而且在大雨天作案還有一個好處,雨水會帶走他們的作案痕跡,使得追蹤變得困難。
吸取了上次救人反而害了無辜的人的教訓,我不敢隨隨便便將凶手錨定的對象用任何手段勸離。好在連環殺手一般作案都有自己的嗜好,在不能對事情的發展做太多乾預的情況下,以自己做餌是最能夠不將無關人員扯進來的方案了。
我舉著透明的塑料雨傘,穿著白色的及踝長裙在雨夜中瑟瑟發抖。
這個樣子真的不像個女鬼嗎?凶手的喜好還真是彆致。
想想看,街上一個行人都沒有,遠處走來一個舉著透明雨傘的白衣女子,還是在下雨天,完全是靈異片的開頭吧?
通過案情的分析以及預知的死亡景象,沃爾特用大數據分析了凶手可能會出現的場景,而現在的我正在凶手可能會出現的地點晃悠著。
這麼像誘餌的陷阱,對方真的會上當嗎?
不過我看起來就毫無反抗之力的樣子,大概也可以吧?
我捏緊手中的麻醉槍,想象著即將帶來的戰鬥場景,有點緊張。
“哈秋!”我打了一個超級響亮的噴嚏,吸了吸鼻子。
總覺得在凶手找上門之前,我就要在這倒春寒的夜風中凍死了。
雖然裙子是長袖的,但是過於單薄,抵禦寒冷的作用幾乎為零,更何況現在還下著雨……
就在我牙齒打顫,勉力走上天橋的時候,我看到迎麵走來一個穿著黑色雨衣的男子。
會是這個人嗎?體型好像符合……
我向上瞄了對方一眼重新垂下頭,腳步匆匆地向前走去。
一、二、三、四、五。
穿雨衣的男子仿佛身體不適般,扶著欄杆半蹲了下去。
就是這個人了。
我低眉斂目,停下了腳步,麵向那個人微彎下腰,語氣慌張:“沒事吧?”
雨夜使得陡然刺出的匕首顯得更加冰冷,因為早有防備,我將身體右/傾,躲過這必殺的一擊。
左手的雨傘因為閃避而脫手,在這遮擋視線的一秒,我抬起右手,將一直捏著的麻醉槍對準麵前的人,扣動了扳機。
“當——”
預想中的得手情況沒有發生,麵前的男人居然在極短的時間內反應過來,左手掏出另一把武器將我的攻擊擋了下來。
這是什麼反應速度啊,非人類吧?而且居然是雙刀流嗎?從未有過的情報啊。
腦子一瞬間劃過了亂糟糟的各種想法,來不及多加思考,我憑借著雨天濕滑的地麵以及優秀的身體素質,下腰向後滑步,閃過對方追擊而來的攻擊。
冰冷的凶器帶著肅殺的氣息從我的麵容上方劃過,銳利得仿佛連空間都割裂。
彼時被風吹起的雨傘才剛剛落下,我左手撐地,一個翻身拉開了與對方的距離。
因為體積的關係,BMQ匕首麻醉槍的容彈量隻有2發,在對方已經有防備的狀況下,很難再有取得奇效的希望。
如何將最後一發利用好,是接下來的重要事項。
貼身肉搏?看起來不是很有希望的樣子,但已經沒有其他的方法了。
我按壓住麻醉槍握把前部的回轉軸帽,“噌”地一聲,將匕首展開。
如果出其不意的話……也許可以極限一換一。
然而現實並不能百分百按照預想中的發展。
冰冷的雨水擊打在我的身上,讓我陷入極速失溫的狀態。隨著時間的流逝,我的勝率也在不斷下降著。
失敗了。
不……
我跌坐在地上,看著眼前即將切割開我喉嚨的利器,冷靜地想著。
【“你的力量不足,唯一可取之處嘛……嗯,身體柔韌性還不錯,耐力也還行,隻要擁有瞬間爆發的力量的話……”】
信的話語從我的腦袋裡飄過。
我克製住身體的條件反射,靜候時機,等待獵物放鬆的那一刻。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既是蟬,也是黃雀。
唯一難以把握的是,複生的時機。
寒冷使我感覺不到四肢的存在,這樣也好,至少不會太痛。
在等待死神的鍘刀落下的那一刻,麵前的人先我一步四分五裂,噴湧而出的鮮血兜頭淋了我一臉。
……
原來人的身體,是會流出這麼多鮮血的嗎?
腦子遲鈍的我還沒能從眼前過於離奇發展的事情中抽離,一時間冒出的,是風牛馬不相及的感歎。
“大半夜的,一個人還出來亂晃可不好哦~”
將凶器收回,不知何時出現的始作俑者露出與寒冷的雨夜截然相反的陽光笑容,對我打著招呼。
“小·妹·妹~”
“呀,是刺激過大了麼?”微笑著的男人將手在我眼前晃動著,“喂~回神啦~”
這個人……好像是……
溫熱的血液將我開始變得遲鈍的神經拉回,鼻腔內滿是濃烈的血腥味,我看著身上掉落的屍塊忍不住胃部痙攣,從喉嚨中湧出一股酸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