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安靜無聲，長而狹窄的白色長廊，今天迎來了一群不速之客。

一大兩小，一個飄著兩個用腿走著，他們的影子映照在沒有光源的長廊牆壁上，前行時踢踢踏踏的腳步聲敲醒了整個長廊。

三人聽著僅有二人腳步聲的回響，毫無緊迫感地在白色長廊上無言地前行。似乎是受不了後麵那兩雙眼睛火熱的凝視，附在火鉗上現在以Q版之姿出擊的曲瑾懷忍不住開口了。

“白苒同學，背誦一下探索心相空間的‘三個要與三個不要’。”

“進入心相空間，要先摸索空間主人的規則，要確認好逃生出口再行動，要找到核心再撤離。不要相信空間裡的任何人事物，不要拿空間裡的任何道具任何吃食，不要亂給任何東西承諾。”縮水成十歲左右小孩的白苒老老實實地舉起手，極其不情願地回複。

認真地聽完了白苒同學的回答，走在隊伍最後毫無變化的程子賢舉起了手。

“曲瑾懷老師，為什麼我們好像沒有違反‘三個要與三個不要’，你和苒姐還是變成了這樣？”

“……”曲瑾懷臭著一張臉不想回答。

主觀上沒有違反，但客觀上的確違反了個遍。

之前白苒在外麵對程子賢保證得那叫一個斬釘截鐵，她手持火鉗，原本打算暴力拆掉305上了鎖的門，結果還沒等她動手，一把鑰匙從空中掉落砸在了她腦袋上。

她本以為是曲瑾懷看她不順眼故意用鑰匙砸她，然而把鑰匙撿起來看到上麵貼著【管理員□□】的標簽時，她就不怪曲瑾懷了。

她前一天提交了404鑰匙斷掉的修理請求，這後一天就收到了一把□□！一定是公寓發現租戶成了合法管理員，為了方便她收租延遲到賬的妙妙小工具！

於是她興高采烈地拿著曲瑾懷施了術法的火鉗，招呼著程子賢，乾脆利落地用鑰匙打開了305的門。

然後她就吃了一次沒跟曲瑾懷這位驅魔大前輩報備的虧。

連帶著曲瑾懷也變成了Q版小精靈。

其實也不能全怪白苒過於自信，誰能想到那走廊算公寓的公攤麵積，隻要不是管理處搬出去的東西，那些在走廊上刷新的道具都是心相空間的產物。

實在是具有迷惑性！

不過吃一塹長一智，白苒深刻意識到了這公寓的邪門之處，連帶著對曲瑾懷也多了一些尊敬之心。

不愧是與公寓鬥智鬥勇殺到BOSS麵前隻差臨門一腳的驅魔師，雖然現在看起來除了洗衣服做飯外沒什麼大用，但行動之前還是得商量商量。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因為曲瑾懷被她連累，她心心念念的擀麵杖終於回到了她的身邊。

什麼戰鬥力極強的火鉗子，哪有這陪她在實驗室裡進進出出的擀麵杖來得安心！

程子賢看了一眼抱著那根擀麵杖正寶貝不得了的白苒，又看了一眼飄在最前麵顯得氣呼呼的曲瑾懷，臉上掛起了不懷好意的笑。

沒有得到回答他也不在乎，在情感與神經裝置研究中心工作的經曆讓他很快就猜到，這白色的長廊其實和實驗室裡近距離觀察小白鼠感情的前置觀測空間類似，都是進入生物具象化心相空間的一個緩衝帶，更何況他那超強的感知也告訴他這裡沒什麼危險。

他的發問純屬在拱火，總覺得走在前麵那兩隻萌萌的“小東西”吵起來會非常有趣。

想到這裡，他有點遺憾手機被這空間沒收，不能將這一幕拍下來。

唉，多洗兩張照片說不準能從蓮十星女士那裡換來一份緊張刺激的單人指派，真是可惜。

就這樣，作為帶隊“老師”的Q版曲瑾懷抱著胳膊盤腿地飄在前麵，縮小的白苒抱著她分離一天的擀麵杖走在中間，無事發生的程子賢自覺充當隊伍巨大的尾巴……誰都沒把這次與鬼魂親密接觸的行動當回事。

畢竟空間的主人是小號的程子賢，哪有自己害自己的。

不過還是有值得注意的東西……比如306的住戶。

安靜隻持續了片刻，白苒開口了：“曲老師傅。”

“我沒那麼老。”曲瑾懷聽白苒這稱呼在空中打了個趔趄，扭過頭沒好氣地回答，“有話直說！”

“……我們當時被306襲擊，305的小程出來後他們就變成了像是毯子……反正就是我們那天在樓下看到的黑色霧氣，把小程包上了，不再糾纏我們。”

白苒在進入這裡後就發現這白色長廊與她實驗室前置觀測空間很相似，但實際作用完全不同。實驗室裡的會壓抑進入者的感性思維，讓研究者的理性思維作為主導，更好地完成觀察實驗，而他們現在所處的空間會無限放大人的情緒和欲望。

無論是她還是程子賢，多多少少都有些壓不住心中那些小算盤。

不過，曲瑾懷看起來和往常一樣，似乎並不受影響。

可能這就是活人與靈魂出竅家夥的區彆？如果能再回實驗室得找個機會讓曲瑾懷教我怎麼讓魂出去人留下。

她忍住了用擀麵杖戳他那看起來手感極好的包子臉的衝動，努力讓她的注意力回到原本的話題上。

“然後我和小程對話，它們也遵循了小程的意誌。感覺像是那種小說裡描寫的劍靈啊，成精的物件，總之看起來很聽小程的話……但我總覺得不大對勁。你當時沒在二樓，所以這事我得聽聽你的判斷。”

“看起來聽小程的話？”曲瑾懷眉頭一皺，“不應該啊？程子賢你有什麼去世的朋友嗎？”

一聽這話，程子賢聳了聳肩，臉上原本那愉快的笑容中多了幾分苦澀。

“我不知道，但我覺得應該不會有。以我媽當時那個精神狀態，我覺得她看誰都是會擾亂我情緒的罪魁禍首，不可能讓我隨便交朋友。更何況那個‘小我’稱呼他們為叔叔阿姨，我們家親戚可沒有去世的。”

“那確實有點奇怪。”

曲瑾懷停下前飄的動作，轉過身來開始履行他“帶隊老師”的職責。

“刨去冤死枉死橫死怨念極深死後直接化為鬼的那部分，那些自然死去的魂靈在一段時間會保有理智可以交流，但被這公寓汙染之後都會陷入狂亂失去理智，隻剩下死前的執念。如果306的住戶在死前沒有見過小程，不可能對小程出現執念的。”

“那他們在執著什麼？‘小我’稱呼他們為叔叔阿姨……難不成是他們的孩子去世了，把‘小我’當代替品？”程子賢問。

“我覺得執念一定不是針對小程的，它們肯定另有目的。”白苒對程子賢提出的假設進行補充，“畢竟沒見著那306對我們的‘大程’有什麼好臉色。”

“其實還有一個可能。”曲瑾懷豎起一根短短的手指，“白苒你當時看到的小程……他狀態怎麼樣？”

“我摸著跟摸你的手感差不多。”白苒回憶著早上曲瑾懷遞毛巾時那一下的觸感，點了點頭。

“咳！”

曲瑾懷尷尬地清了下嗓子，彆開臉不去看程子賢那帶著揶揄味的探究目光。

“我覺得小程手裡可能有什麼東西，那樣東西能讓他在公寓裡保持理智。”

“什麼東西？”白苒問。

“我也不知道。”曲瑾懷搖了搖頭看向程子賢，“或者，他和你一樣是天生的能力者。”

“我走在大街上可沒見過鬼！”被安了一腦袋頭銜的家夥舉手抗議。

“我也沒見過，但曲瑾懷說我對靈特攻！”

“人有人道，鬼有鬼道，要那麼容易見到不亂套了！總會有專業人士處理的！”曲瑾懷大聲製止這場對他所屬組織的質疑。

雖然麵前這一大一小兩個家夥接受了他給的回答，但其實曲瑾懷並沒有給出全部的可能性。

他覺得那更大的可能——程子賢的靈魂根本沒有撕裂，他們還有一線相連。隻要那些汙染全都被小程丟到了這位大號程子賢的體內，小程自然能在這棟公寓裡活動自如。

儘管曲瑾懷的記憶丟失，但知識還在。在他短暫卻波瀾壯闊的職業生涯中，由組織成員的遭遇，與他自己的親身經曆總結出了許多經驗教訓。

比如惡鬼的領域多半是驚嚇和汙染，使役和汙染其他魂靈用來玩弄闖入者是它們最大的樂趣。而那些懷有冤屈的魂靈經常會在領域內將過去的經曆不斷重現，每一次失敗都會增強它們的怨念。而靈魂較為純淨的小孩子或者說精怪們，它們的領域常常叫人迷失，讓闖入者永遠留在這裡。

人在丟魂之後都會變得渾渾噩噩，程子賢沒有受什麼影響就說明隻是靈魂逸散，還沒有達到三魂七魄缺失的地步。

那麼一點點的逸散不可能生成獨立有思維的個體，‘小程’身上肯定摻雜了不少東西。

他打一開始就覺得那小鬼不是什麼善茬。

而且如果這條成立，程子賢殼子裡裝的究竟是不是原來的程子賢也打了個問號。

他很難想象一個體弱連情緒都沒辦法自我調節的家夥，怎麼能消化得了公寓那些惡意。

曲瑾懷看了一眼還在傻樂的白苒和程子賢，心中暗惱。

這白苒怎麼一點防備心都沒有！

就在曲瑾懷因白苒的心大開始磨牙，準備再讓她背誦三個注意之際，他看到他們身後原本純白的走廊染上了幾處陰影。

蠕動著，不聲不響地，即將融入他們投在牆上的影子。

“白苒，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