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後。

從五月到十二月，時間一晃，這一年就差不多過完了。從夏日炎炎到寒風凜冽，這陣子發生了很多事。

陸政熙如高秘書所說的那樣，很快就被保釋出來。原來他去北京之前，已經做好了最壞打算，所以早早就把從陳小勇計算機裡麵搜到的關於雙融海的賬戶問題，賬務處理數據保存好，然後設置好自動發送，在他沒有登陸郵箱的一星期後，把資料都發給了謝婷的一個親信，所以對方收到數據後就和陳律師一起著手處理。之後警方介入，把陳小勇的家裡和活動關係網翻了個遍，慢慢追尋到其他犯罪證據和犯罪記錄，而這一切，與陸政熙及彙德豐都完全沒有關係。真相大白。警方全力懸賞追捕陳小勇及其他組織頭目。

與高秘書講完電話的當天晚上，高樂妍匆匆給陸政熙發了一封郵件，然後收拾行李。第二天一早，便帶著小嘉離開了A市，去了鄰市Z市。她跟趙奶奶說是要回家一趟，歸期未定，但她當時心裡真正想的是，這個充滿回憶的，有陸政熙的地方，她也不知道，她還該不該回來。

她記得她那天在渾渾噩噩的情況下給陸政熙發郵件，她在信末尾問他，如果，如果你在知道這一切後，沒有回應，我就明白你的心了。當時是5月底，到現在12月中了，陸政熙音訊全無。她確信，他應該已經收到她的郵件，並知道了關於她的所有過往。所以，陸政熙的答複，是一目了然了吧。

她一直不敢去翻郵箱，她害怕陸政熙不回信，也害怕陸政熙給她回了她不能接受的內容，所以她一直拒絕去想，去看，她以為這樣，自己就能一直抱有念想，但到今天，她也不得不在心底承認，陸政熙果然在知道一切之後，不要她了。

但就在高樂妍無謂的傷春悲秋之時，陸政熙卻在找她找得快發瘋了。郵件他的確看到了，也馬上回複了，在找她的半年裡還經常上去留言，但從沒收到高樂妍的隻字片語，發出的郵件也一直顯示未讀。

高樂妍以往的電話號碼已經停機，微信也沒有登陸，那讓他怎麼聯係她？當初高樂妍帶著小嘉離開時，本來是買了去上海的飛機票，奈何小嘉死活不肯上飛機，所以在機場逗留了半天後，又買了去鄰市的車票，然後一住就半年多。高樂妍以為陸政熙可以手眼通天，上天遁地地找到她。殊不知自己的諸多做法，為陸政熙的尋人增加了不少難度。

陸政熙收到高樂妍的郵件時，他已經由北京飛回了A市。他在征信社托人尋得航班信息，就一直以為，高樂妍應該身處上海，所以他尋人的目的地一直都在江浙滬一帶及北上地區，完全沒有想到，高樂妍根本沒有上飛機，她就在離A市不遠的Z市。

陸政熙從北京回到A市後，一邊尋找高樂妍的下落，一邊整頓彙德豐。陳小勇的潛逃、洗錢案的報道，在業界傳得沸沸揚揚，對他個人及公司的負麵影響很大。陸政熙一邊收拾爛攤子，一邊重建公司形象，一度忙得焦頭爛額。

那天他連續加班了一個星期，終於把小黃總轉介紹的一個大客戶搞定，業務部歡欣鼓舞，大夥破天荒舉行了半年來的第一個聚會。陸政熙從會所出來後，又驅車前往高樂妍以前住的小區門口站崗，他時常在想，高樂妍會不會突然帶著小嘉回來了？

可惜……

高樂妍所住樓層的窗戶，這半年來，從沒有亮過燈。裡麵依舊空無一人。

他推開門下車，把事先準備好的一條香煙，遞給了門口的保安。這個小區的保安，一共三人，三班倒。從半年前，每個都與他混得很熟。這天輪到小連保安值班，小連遠遠看到陸政熙走過來，就把門打開，想招呼陸政熙進去坐坐。

“陸先生又過來看朋友了？”

“嗯，她還沒有回來……給！朋友送的，我也用不上，你們值班的可能需要提提神，用得著就拿去抽吧！”

“嗬嗬……陸先生老是這麼客氣……謝謝了……外麵風大，晚上又冷，陸先生進來坐坐吧！”

“不用了，我要回去了，今晚有個應酬，比較累，改天再過來了……那個，如果603的高小姐回來了，請記得第一時間通知我……”

“一定一定！陸先生放心好了，我們幾個都知道的。”

“那好，有勞了，我先回去了，再見！”

“再見！陸先生慢走！”

回到公寓洗完澡躺下，輾轉反側依然睡不著。陸政熙披了件外套，打開計算機，登陸郵箱。

每個想高樂妍想得睡不著的夜晚，他都會去郵箱看看，她給他的郵件，那封讓他心疼得無以複加，又讓他懊惱得牙癢癢的郵件。

親愛的政熙：

當你看到這封郵件，我想，你已經平安歸來，這樣的話，我就放心了。

希望你以後的人生都平安順遂！開心幸福！無論我在哪裡，我依然會為你祝福。

我不知道爸爸為什麼要去找你，也不知道他會對你說些什麼，做些什麼，希望一向強勢的他，不會說出讓你難受的話，做出讓你難受的事情。

我一直沒有對你說，我是高億盛的女兒，我真的很抱歉。我並不是故意要對你隱瞞什麼，隻是如果提起爸爸，你就會知道我的家庭，我一直不能把你帶到我的親人麵前，是因為，我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把自己糟糕的過往，一一陳列在你的麵前，讓你決定，對於我這樣的人，還有沒有資格與你繼續走下去。我一直就……舍不得與你分開。

當初你把我調到業務部，我用母親一直臥病在床為借口拒絕，說我要照顧母親，其實我是騙你的。我的母親在生我與樂揚的時候已難產過世！我真正要照顧的人，叫小嘉，他是一個五歲多的小男孩，就讀於A市華生幼兒園。他名字叫高樂嘉，戶口本上是我的弟弟，但他一直叫我媽媽，我也一直把他當兒子去照顧去養育。

我從來沒與其他人提起我的家庭和親人，是因為，我不想彆人知道我有個5歲多的兒子，進而對小嘉指指點點，我想讓他平安快樂地長大，因為這是我欠他的。

也許我真正不能麵對的，是對小嘉父母的愧疚，我不敢向人承認，幾年前的自己，由於酒後駕駛，撞死了逆行於小車道上的小嘉父母。

車禍後我昏迷了很久，等我醒過來時才發現，自己撞死了人。我非常難過，也非常後悔，經常徹夜難眠。我覺得，我這樣的殺人凶手，早就應該償命，根本就不配留在這個世界上！如果我沒有喝酒，如果我能及時踩剎車，那是不是就不會有兩條生命在我手上流逝？從那時候起，張醫生就說我生病了，把我接到他的醫院，陪伴了我很長時間。

在療養院的日子裡，我就覺得自己好像時刻踩在懸崖邊。時而清醒地沉浸在往事裡不可自拔，時而又渾渾噩噩地覺得，唯有傷害自己，才能減輕心裡哪怕一絲一毫的負罪感。那時候我看到的每一個人，每一個物體，包括終日纏繞自己的噩夢，都是披著一層白茫茫的輕紗，而我在紗布的另一邊，什麼都看不真切，隻覺得活著真沒意思。

後來張醫生說，當初爸爸對小嘉父母的親屬做了交通事故賠償，但親屬們拿了錢以後，就把小嘉遺棄到福利院。他覺得把小嘉接過來與我一起生活，也許兩人良好的互動，會讓我的病好起來。出於補償的心裡，我就跟爸爸說，我要領養小嘉，但當時的我不具備領養條件，所以小嘉在法律上成了我的弟弟。那時候小嘉才2歲，經常在哭，我也不懂得照顧孩子，爸爸請了保姆專門照顧他起居。

後來不知怎麼的就知道爸爸當初為了保護我，找人頂替我為交通肇事司機，讓我在這件事上全身而退，我就非常生他的氣！我與他吵得不可開交。我覺得他不應該為我逃開法律製裁，我這種人，應該為自己的所做作為付出代價，坐牢也好，償命也好，什麼都好。但那時候大局已定，我也不能跑去公安局揭發我爸爸，把自己的醜行抖出來害他被告妨礙司法公正。

我就在這種煎熬裡，一天天數著日子過。直到有一天，爸爸說要把我送出國，然後把小嘉送回福利院……我再也受不了了，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做！於是我帶著小嘉，在張醫生的幫助下，在樂揚的默許下離開北京，來到A市。不久後彙德豐發招聘廣告，所以我去應聘了。

後來的事，你也知道了。

原諒我一直沒有勇氣對你坦白這些過往。這麼多年來，每每想起這些，我都覺得自己真不是東西。如果不是我，小嘉會有健康雙全的父母，肯定會比現在幸福吧？我徹頭徹尾就是一個加害者，我真的不配擁有幸福，更不配擁有你的愛情……

我們在一起以後，你對我的好，對我的包容，一直讓我心懷感恩，也心存希望。我曾不止一次問自己，要是我把這些告訴你，你也能包容我嗎？你的家人知道這些以後，也能包容我嗎？我不敢想，也不敢對自己說，能。我沒有這種底氣……

爸爸可能把所有的一切都跟你說了，所以此刻，我也不知道怎麼去麵對你……原諒我的不戰而退……你是如此的美好，可是我沒有這樣的福氣與你一起走下去了。

我帶著小嘉走了，我也不知道要去哪裡。

如果，如果你在知道這一切後，沒有回應，那樣，我就明白你的心了。

祝你一切安好。再見了！

樂妍

陸政熙修長的手指慢慢劃過顯示屏，停留在高樂妍的名字上摩挲了片刻。他微微蹙眉，像是歎息般輕問著冰冷的顯示器：你到底在哪裡呢？我怎麼樣才能找到你？

高樂妍把自己過得非常痛苦的幾年，所經曆過的，所感受過的，壓縮成短短的幾百字，向他一一揭示。他看著郵件，真是非常心痛，他真的無法想象，二十出頭的她，是如何一個人帶著小嘉在一個陌生的城市活下來的。她可能要經曆常人無法預測的困難，可能要麵對很多過往從不需要麵對的生活壓力，教育壓力。她曾經有多麼優渥的生活條件，但她都能一一舍棄，從零開始，用自己的雙手，做幾份工作，踐行為小嘉負責到底的諾言。他想，一般人都未必有她這種韌性和傲氣。就算她在這件事上確實做錯了，但她已傾儘所有去補償。

即使後來，她父親高董，在拘留所裡與他詳談，清楚地向他提起她“流浪”A市期間的很多事情。讓他知道，其實她的一舉一動，還是一直被關照著的。關照這詞是高董說的，他理解他那種擔憂女兒安全，但卻隻能放任她繼續流浪的無可奈何的心情，哪個兒女不是父母手心上的寶？更何況是高家這種大家庭。

所以高億盛在離開前，鄭重地向他請求，以後好好地“對待”他的女兒時，他也真誠地向高億盛表明自己的心跡，無論樂妍是什麼人，無論她做過什麼，有什麼樣的過往，他都能包容，無論遇到什麼困難，他也會與她一起承擔。如果好好照顧小嘉是她最希望的，那他會和她一起，肩負起這個重責。

隻是沒有想到的是，樂妍沒等他回來，自己就先跑了，還跑得無影無蹤。這陣子他還嘗試聯係高秘書，打探樂妍的下落。高秘書用一貫的外交手段耍著太極：“陸先生請放心，樂妍她過得還不錯。高董的意思是，這些小事情，你們小年輕要自己解決。嗬嗬……”

這下陸政熙是完全聽懂了，高董無非就是想看看他對樂妍的誠意吧，那好，他對她的心，一如當初，天地可表，他掘地三尺，也會把高樂妍找回來的。

過了一會，陸政熙挪動著鼠標，點向關機圖標，轉身離開。然而，就在他離開書房後，手機“叮”的一聲，提示有新郵件到達。

第二天中午，陸政熙開完一個視頻會議，回到辦公室後，他點開郵箱準備發郵件給朗行安排工作，便看到有未讀郵件提示。

當看到發件人名字的時候，他瞬間就屏住了呼吸，然後快速的點開郵件。

陸先生你好！今天晚上19點20分，在Z市寶源路東邊的“維港灣”小區，發現了高樂妍小姐的行蹤，附報告如下。定位如下。#百度地圖#

滅頂的狂喜一殺那就幾乎把陸政熙籠罩住，讓他像是整個人都懸浮在半空找不著北。他一會放下鼠標站起來，一會又坐下看維港灣的地圖，一會把握著的拳頭輕捶自己的額角，一會又裂開嘴傻笑。最後才像是如初夢醒般，知道打電話叫司機。

“老李，馬上安排車送我去Z市。現在。立刻。”

然後內線都不按了，跑到門口喊白朗行。

“朗行，我現在要去Z市，公司有什麼事電話聯係，拜拜……”

說完，飛快跑向電梯口。

白朗行應下了，看著他離開。還沒回到秘書室，就聽到周益明過來八卦：“朗行，陸總怎麼走得這麼急？電梯都不等了，直接就跑樓梯下去了……20幾層樓啊！他要去哪裡？還一邊跑一邊笑……”

白朗行搖頭笑笑，並不搭話，但他心裡比誰都清楚，陸政熙突然這麼開心地火燒眉毛般離開，大抵是與樂妍脫不了關係。

自從上次陸政熙住院的時候，他在病房門口看見兩人緊緊相擁的畫麵，他就清楚知道，他總歸比陸政熙慢了一步。說不失落那是自欺欺人，說真誠的祝福，恐怕自己目前還沒這個雅量。但要他完全放下高樂妍，確實還需要時間，畢竟人不是金魚，隻有幾秒記憶。但同時，他也明白，放不下也依然要努力放下，因為樂妍從來就沒給過他哪怕一絲一毫的希望。

陸政熙從北京回來後就去行政部幫樂妍請長假。之後樂妍就沒有出現過。他不知道兩人發生了什麼事，但他進陸政熙的辦公室時，經常會看到他看著高樂妍以前放辦公桌的地方出神。雖然他一如平日的睿智淡定，但他的舉止神態，眼梢眉角，時常流露出一股心有牽掛的恍惚。

那天他拿著一疊文件讓陸政熙簽名，陸政熙刷刷刷就簽好還給他。當時他沒覺得有什麼異樣，但回到秘書室一看，才發現，陸政熙哪裡是簽了自己的名字，文件上他簽名的地方，全部都是陸政熙筆跡的“高樂妍”。

一向以敬業負責出名的陸政熙，從不會犯如此低級的錯誤。

要如何思念一個人，才會在這樣公式化的機械簽名裡，像是沒意識般地隨手就簽上對方的名字？白朗行不能想象。

其實陸政熙很慶幸自己在這樣一種焦急裡，還記得讓司機送他過去，而不是自己開車過去，要是自己開的話，他恐怕恨不得時刻把油門一踩到底吧？那得多危險？樂妍知道後，肯定又不開心了。

12月的天氣了，這幾天卻意外地陽光普照，非常溫暖。趕到Z市維港灣小區外麵的時候，差不多17點了，車剛停下，就看到一高一矮的兩個背影，從他那邊車窗擦身而過。兩人像是剛從外麵回來，一邊走一邊小聲說著話。而那個高高瘦瘦的背影，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認錯的。

他不等他們走遠，就想馬上解開安全帶下車，結果外套勾住了座椅邊的拉杆，越急越解不開，最後他乾脆把外套脫掉下車，高樂妍已經離他有一段距離了。

他匆匆跟上去，不知道懷著一種什麼樣的心情，一直忍著沒出聲，就這樣在母子倆身後，亦步亦趨地跟著。

“媽媽，我們今天能不吃那個玉米蝦仁餃子了嗎？”

“……為什麼？”

“這陣子吃太多次了，我都有點膩了，我今晚想吃炒飯……”

“……好的。”

小嘉提起玉米蝦仁餃子，她才知道，原來自己這陣子已經做了那麼多次餃子了！她是瘋了嗎？喜歡吃玉米蝦仁餃子的，並不是小嘉啊。那，他是誰？

熟悉的痛感仿佛堅冰碎裂，迅速蔓延全身。再思念又如何，政熙他，已經不想再看到她了。高樂妍頓住腳步，勉強壓下心底浮起的哀傷，她低下頭認真地跟小嘉道歉：“小嘉對不起，媽媽最近太忙了，也沒想好做什麼菜，媽媽以後每天給你做不一樣的菜……”

“嗯嗯，好呢！那我要先想好明天吃什麼……”

“……樂妍！”

突然，高樂妍好像聽到熟悉的聲音在呼喊著自己的名字，既真切又模糊。她想，難道自己已經想他想到魔障了嗎？都出現幻聽了。她苦笑了一下，拖著小嘉的手，繼續往前走。

“……樂妍！”

“媽媽，有人在叫你啊，你怎麼不回答？”小嘉搖著高樂妍的手，不解的問，同時，他停下腳步好奇地往後看。

陸政熙背著光，就站在離他們大約20米遠的地方。

他所有的激動和喜悅，在這一刻，似乎都收進了微微起伏的胸腔裡，那雙黝黑明亮的眼睛，仿如深潭，卻又清晰可見陣陣暗湧，靜靜地看著一臉茫然的高樂妍。

夕陽西下，遠處的天邊紅彤彤，七彩的陽光時而落在陸政熙寬闊的肩膀上，時而落在他泛著藍光的頭發裡，而他的眼神，一直專注地，看著眼前的人兒，仿佛在等待她的回應。

“……政熙？你……”原來不是幻聽，原來真是他在喊她的名字。高樂妍難以置信地瞪著眼睛，看陸政熙慢慢步近，直到離她和小嘉隻有一個轉身的距離。男人高大的身軀瞬間形成一種自然而然的壓迫感，小嘉看著眼前一臉嚴肅的陌生人，緊張地扯著高樂妍褲子，不安地扭動著身體。

陸政熙壓下想狠狠抱住高樂妍的衝動，改而在小嘉麵前慢慢蹲下來，微抬起頭安撫他：“你是小嘉吧？我是爸爸。”

我是爸爸……

爸爸……

聲音一出，震得母子倆都目瞪口呆。

小嘉先回過神，他抬頭看了自己媽媽一眼，發現對方並沒有看他，也沒有說話，而是定定地看著蹲在自己麵前的英俊男人。

小嘉把目光又移回陸政熙的臉上，他打量了陸政熙一會，怯怯地問：“你……你真是我爸爸？”

“嗯，是的。如假包換。”陸政熙笑，回答得鏗鏘有力。

這回小嘉還沒來得及答話，高樂妍像是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般，一字一句地問他：“……為什麼？”

陸政熙輕輕揉了一下小嘉的頭頂，然後慢慢站起來，他向前一步，把高樂妍緊緊抱進懷裡。他箍著她的腰，不斷帶向自己的身體，手臂越收越緊，直到兩人的身體不留一絲縫隙。

直到此時此刻，他才覺得，自己丟失了半年的靈魂，終於又回到身體裡麵了。

其實陸政熙並沒有完全聽明白，高樂妍的“為什麼”，問的是什麼。你為什麼來？為什麼在這裡？為什麼說“我是爸爸”？或者，全部都有。

在高樂妍看來，高億盛找上陸政熙，絕對不會是什麼好事情。如果是好事情，她當初就不用逃跑了。因為她深知自己的父親，是怎樣一個厲害角色。她設想過兩人會麵的情景，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無論是哪一種，都是不歡而散。所以，她與陸政熙之間，怎麼還會有未來？

就是從沒有想過，兩個聰明人的會麵是如此“高雅”。陸政熙在知道對方是樂妍父親，並且是全國有名的企業家高億盛時，隻是微微訝異，流露出來的是尊重和不卑不亢，這份沉著的氣度讓一向心高氣傲的高億盛感覺很滿意。隨著兩人的深入交談，陸政熙先是向高億盛致歉帶給他困擾，然後向他解釋，在這個地方會麵實屬迫不得已，他應該尋個好時機登門拜訪。但自己已經處理好這件事了，公安方麵很快就會放他出去。最後，陸政熙也從高億盛口中，慢慢了解到事情的始末，他真切地疼惜高樂妍，理解高億盛的擔憂和所有做法背後的用意，所以當即就向高億盛表明心意，自己以後會好好對高樂妍和小嘉。

所以，陸政熙跟第一次見麵的小嘉介紹自己說“我是爸爸”，就是他經過深思熟慮後，覺得最能向高樂妍及其父親表達誠意的做法。

“很顯然，高董覺得我是最佳的乘龍快婿啊。”陸政熙用自己的臉貼著高樂妍的臉輕輕摩挲，然後在她耳邊歡快地回答了她的問題。

高樂妍聽後完全說不出話，但她抱著陸政熙腰部的手，卻越收越緊。她把自己的臉緊緊地貼向他的胸口，靜靜聽著對方沉穩有力的心跳，用儘所有的思緒心力，才勉強拚湊出一句哽咽著的“謝謝你”。

陸政熙輕輕拍著高樂妍的背，低聲安撫著。

很想親她，很想很想，可是地點不對，現場還有個小屁孩……

就在兩人纏纏綿綿小聲說著情話的時候，小嘉的聲音突然傳來：“媽媽，爸爸好帥啊！你真有眼光……”

高樂妍：……

陸政熙：小嘉也很有眼光，嗬嗬！

小嘉：媽媽，電話給我一下。

高樂妍：……你要做什麼？

小嘉：我要打電話告訴我所有的同學和朋友，我有爸爸了……

高樂妍：……

陸政熙：小嘉乖，過來，爸爸跟你說，古雲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我以後每天都送你上學，接你放學，這樣，你的同學、朋友、老師，很快就知道你有個很帥的爸爸了。

高樂妍：……

小嘉聽不懂什麼叫“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但他聽得懂什麼叫送你上學，接你放學，他高呼一聲“萬歲”，笑嘻嘻地抱著陸政熙的腰，開心地轉著圈。

好像不費吹灰之力便得到了小屁孩對“爸爸”這一名份的承認了，陸政熙心情頗好地看著高樂妍，笑眯眯：“那，陸太太，我們先回家去吧。”

“……嗯！”高樂妍紅著臉默認了這個稱謂。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