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勢是打娘胎裡出來的恩賜!哪裡是幾個刁民喊喊王法就能平等的!”
金有紈重新倒滿一杯酒,低下了身段向高遮敬了一杯酒,也算給高遮這個少城主一個台階下。
“天子與庶民犯法永遠不可能同罪!惡徒之罪,要街頭砍頭!天子之罪,隻需斷發代頭!”
“我們!”金有紈舉著杯,向在座的幾位敬呼道:“千金之子!豈是愚蠢的匹夫之勇可撼動的!”
“這一杯,敬權勢!敬高兄!”金有紈直接一杯先乾為敬,雙目盯著高遮。
高遮嘴角抽笑了一下,端起手中的酒一飲而儘。
算是,短暫化解了方才的乾戈。
可,高遮眼裡算計的光還沒消散,他回頭看了一眼賈軒,賈軒立馬心領神會,笑著上前攀著金有紈的肩膀說了一句話。
隻見金有紈眼裡亮了一下,嘴角笑著看向高遮,又是一副挑眉的神情問道:“聽說,高兄為了慶祝我們這次重聚,還額外準備了特殊助興的節目。”
“竟然讓沐夫人為我們跳一曲斟酒舞!”
徐翳挑眉戲謔笑起來:“沐夫人?”
“聽說沐夫人這麼多年,為了榴花城的可是居功甚偉。”
“能讓這榴花城百姓心裡的女菩薩為我等斟酒賣笑,倒是不枉你我七人活了幾十年的風流。”
屋裡的琵琶聲忽然拔弄起婉轉的曲調,樂妓們立在雕花裱畫的推拉門兩邊,忽然曲調高昂了起來,樂妓將門拉向兩邊,露出半張妝容精致的麵容。
遠山眉含煙冷,秋水眸凝清光,雲鬢堆如山,珠釵鏤金彩,一襲紅衣過分豔麗正如榴花城裡萬千戶人家牆頭盛開的石榴花。
剛露出的半張容顏冷若冰霜,隱隱含威,卻在門拉開的一瞬間,沐春風忽然一笑像是蠱惑人心的妖魅。
“諸位,久違了!”
僅一句話,那語調裡卻像是包含了千萬種複雜的情感,卻又在漂浮中重重沉了下來。
沐夫人此時眼裡的光,倒不像是取悅和諂媚,而是一種獵物盯到獵人多年的目光,從容地步伐漫不經心,卻透著一種窒息的威脅。
但對於在座的七個男子來說,這更像是一種彆有風情的勾引和誘惑。
“此舞名為斟酒,妾身斟滿杯中酒,諸位,定要一飲而儘。”沐春風纖纖玉指拎起了一壺酒,嫣然一笑,繼續蠱惑道:“今日酒色皆備,若不能儘了諸君的歡喜,便白費了妾身這一番籌謀。”
金有紈得意一笑,將酒盞擺正在桌麵喜不自勝道:“凡是夫人倒的酒,便是穿腸毒藥也是瓊漿玉露!”
沐春風勾唇媚眼一笑,讓這七人都跟著咽了口水,小腹燥熱了起來。
旖旎風情的斟酒舞,踏著琵琶的拍子舞動著,身姿綽約不輸灼灼年華的姑娘。
那七人的眼神裡各自帶著算計,衣冠重重裡藏著太多肮臟的心思。
燭火跳動中,女子的美驚心動魄,讓人心中有種隱秘的刺激,又有種顫栗的不安……
另一邊,客棧的院子裡,昏暗的草棚裡點上了一盞搖晃的燭火。
鶴衝天猛地站起來!
“你說的這個少俠,我好像有印象!”
“當初我娘說榴花城有一個少年俠客天資絕佳,想要收入門中,後來不幸得罪權勢慘死街頭!”鶴衝天越說越激動:“我還記得那少年的名字很好聽!”
“叫什麼來著……曉……”
鶯浪樓裡,歌舞已畢,席上的人都喝的暈暈沉沉。
不知過去了多久時間,香爐裡氤氳升騰的香氣彌漫整個屋子。
屋外的光線漸漸暗了下來,天氣沉悶烏雲堆集,卻遲遲沒下來一場雨。
屋裡的絲竹琵琶聲再響起,歌女嘴裡哼著曲調:“戀著你刀馬嫻熟,少年英武……”
昏暗的燭火下,沐夫人站在紗幔後,看著那七人的眼神越來越冷,緊攥的手指勒出了一條血痕。
這時,聽著婉轉纏綿的歌聲,賈軒忽然皺眉想起了什麼熟悉的事情。
“對了!你們還記得當初半道冒出那個不知死活的小子,叫什麼名字?”
金有紈不屑搖頭,嘴上諷刺道:“誰還記得這種事。”
“叫什麼來著?什麼文,還是什麼書的。”徐翳倒是有些許印象。
“這誰記得!一個裝英雄的蠢貨——”高遮不耐煩再提這個人。
“曉詩書。”
窗前站著一個身影,忽然彭地一聲打開了窗戶,雷鳴聲轟隆,一道閃電劈下來,那女子的身影像是從地獄裡緩緩走過來的魑魅惡鬼。
沐夫人抬頭,臉色平靜的可怕,眼神裡是猙獰的恨意。
她對著這群席間的惡魔,一字一句道:
“他叫,曉詩書!”
“曉詩書!”
“那個少年俠客叫曉詩書!”
鶴衝天終於想起來了,說完又不禁有些哀傷,過去很多年,重新聽到這個少年名字,而今他站在的地方,也正是他曾經喪命的城中。
“多好聽的名字啊,太可惜了……”少年們感慨惋惜道。
“寒無衣呢?”柳元朗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疑惑地問向紅瀲灩。
紅瀲灩又恢複了她那漫不經心的樣子,慵懶地將一絲亂發彆在耳後道:“她說要去調查鶯浪樓火藥——”
“糟了!”紅瀲灩心頭如遭一猛電擊,抬頭眼裡一片震驚之色。
難道,不是明日!而是今晚!
夜幕降臨的榴花城,還是一片熱鬨的景象,路上花燈滿街,吆喝販貨聲響亮,各家商販都想借著這幾天熱鬨,多掙一些碎銀,好養家糊口。
雖說街衢上細雨如絲,但絲毫不擾遊人的興致,一陣風拂麵吹過,一整條巷子的石榴花都被吹落了下來,美得恍若人間仙境。
有女童在父親的肩膀上,興奮地歡呼:“石榴花落嘍!”
行人繪心一笑,臉上帶著滿足和愉悅,這座城可真美啊!
而城東的深巷裡,跟蹤季戡很久的寒無衣終於在月光下,露出了冷漠的雙眸。
“跟蹤我一天了,你到底是誰!”深巷裡的季戡拔出腰間的刀,回首冷冷對著拐角處的黑影道。
“嗬。”寒無衣索性走了出來,一身利落的黑衣修飾來人瘦勁的身姿。
“寒女俠?”季戡皺著眉頭不悅道。
“沐春風和蕭縉究竟在密謀著什麼?”寒無衣直入主題,冷冷開口道:“你究竟是冀州的人?還是,蕭縉的人?”
季戡防備地握緊刀柄,語氣不善道:“閣下不該多管閒事,你隻需要做好你該做的事情。”
“該做的事情?”寒無衣冷哼了一聲道:“我寒無衣對你們爭權奪利毫無興趣,但若是你們敢為一己私利,陷整個榴花城百姓於危難中。”
“俠者見危拔刀,寧死必攔!”一道冷光掠過,劍刃出鞘,劍名亂山。
季戡眉頭越皺越緊,手中刀輕輕一揮,劃破空中有一股刀勁向寒無衣襲來。
寒無衣長劍一揮,一道霜氣擋下了刀勁,季戡的刀刃近在咫尺,寒無衣向後一退,刀刃險險劃過了她的鼻尖,而寒無衣的劍刃也堪堪擦過季戡脖間的皮肉,留下一道血痕。
“蕭縉為利益罔顧人命,簡直是喪心病狂!而你作為榴花城騎都督,為虎作倀!”寒無衣的劍更快了,風勢跟隨著劍勢遊走,牆頭的石榴花晃動著。
“信口雌黃,你這是在詆毀少主!”季戡細雨濛麵,躲著寒無衣的劍氣,並揮舞著手中的刀砍向寒無衣的空門。
寒無衣一腳踹開了季戡的手腕,向後一避,出劍冷冷道:
“鶯浪樓周圍藏著數批火藥,隻等明日時機一到,便引燃炸藥,這樣傷及無辜之人,還敢說不是喪心病狂!”寒
季戡震驚,火藥一事,他確實不知,不是謀劃幫助沐春風奪權嗎?怎麼還有火藥!
寒無衣見他神色也是不知情的樣子,當即收回劍勢,皺眉問道:“怎麼回事!”
原來當初剛進榴花城之時,沐春風便與蕭縉合作,她提供蕭縉最新一批火藥的製方,但條件是蕭縉要幫助她奪權,成為這榴花城的新任城主。
蕭縉雖答應她,但也提出了一個要求,就是他要帶走高遮,此人對他到冀州之行還有幾分用處。沐春風思索一番便答應了,可如今看來,她還有自己的私心算計沒曾透露。
此時,此時,鶯浪樓的上空綻放出一束煙花。
寒無衣心驚:“糟了!”
她沒想到沐春風的火藥竟然是用於今日!
隨後,榴花城裡聽到了大片的火藥爆破聲,還有遠處百姓的呼救和叫喊聲,再看去時,整個鶯浪樓都燒起來了。
寒無衣忙收劍刃,施展輕功踩著牆頭一束花枝,向鶯浪樓大火方向趕去。季戡暗罵一聲,也急忙追向寒無衣。
少傾,寒無衣趕到了鶯浪樓,季戡慢了她半步。
此時的鶯浪樓四周燃燒起了熊熊烈火,連著四邊的宅院客棧也都燒起來了。
季戡心裡暗罵,沐春風這個女人真是瘋了!
她想要報仇,竟然罔顧這麼多條人命。
街衢上行人倉皇逃命,生死恐懼之下,全然不顧方向,踩踏撞傷不計其數,一些馬車更是將道路擠的水泄不通,火勢還越來越大,眼看就要繼續向外圍燒過去了。
四周響起了男子的謾罵聲,女子的啜泣聲,童子的嚎啕哭聲。
季戡腦門青筋抽搐,恨不得將沐春風大卸八塊!可眼下他作為騎都督要先將百姓疏散,救出圍困火中之人,尤其是裡麵還有七城的重要人物!
“都督!”一位騎兵副使下馬,衣帽淩亂,渾身濕漉漉,顯然剛從火勢裡出來。
“情況下怎麼樣!”季戡著急問道。
“炸藥爆炸後,四邊院子都燒起來了,是從外往裡燒的,將鶯浪樓包圍其中,火勢太大,裡麵根本就進不去!”
“奇怪的是,鶯浪樓的賓客,都及時逃出來來了,就連四周的宅院客棧也沒有傷亡,就是現在街衢上踩踏淩亂,有部分百姓受傷,都已經及時送去醫館了。”
“沐夫人和少城主呢!”季戡頭疼得厲害,這女人把他們所有的計劃都打亂了!
“都在鶯浪樓大火裡!”副使小心忐忑道:“還有六城的城主,也都在裡麵。”
季戡眼前有些昏黑。
他身旁的寒無衣,卻格外冷靜地立在那裡,望著這一場熊熊燃起的大火!
記憶的深處,楓橋山莊也有這樣的一場大火!
是她親手放火燒毀的!
那場大火,隻燒死了一個孤女,江輕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