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鶴顏一臉疑惑,道:“寒姑娘,老朽一把骨頭——”
“我問你,你可知道有一味藥材叫‘落雁沙”
老鶴顏皺眉回憶了一番,道:“確實是有一味,能夠用來解□□。怎麼,寒姑娘,你受傷了?”
“不是,我用來救人。”寒無衣道。
“救人,那是不行的!”老鶴顏搖搖手,道:“落雁沙雖有解□□之效,但是它本身也是一味毒性極強的藥材。你要是拿來救人,隻怕那人要一命嗚呼了!”
寒無衣緊皺眉頭:“這麼說,是沒法解毒了?”
“倒也有法子。”老鶴顏思索片刻,道:“需要配合問荊、鉤吻這兩味藥材先解落雁沙的毒性,方可入藥救人。”
“問荊有毒,一般尋不來,需要到礦山上尋找。”
寒無衣沉吟道:“我們要去的青鋒城,不就是三麵環繞著礦山。”
“是的,寒姑娘。”老鶴顏如實回答道。
“多謝!”
寒無衣問完老鶴顏,牽著馬往前走。
她前麵一群少年聚在一起,看她時目光有些躲閃,像是被什麼為難的事困住了。
“寒無衣”
柳元朗像是鼓起勇氣走到她麵前,雖然臉色依舊不好,但語氣倒是難得和善了很多。
“那個,昨日謝謝你。”柳元朗撓撓後腦勺,繼續道:“昨日要不是你,我腦袋就要搬家了。”
“不謝。”寒無衣冷冷道。
忽然,她手中一沉,柳元朗將一個漂亮的梅花浮雕的小壇子送給了她。
“這可是聞名江湖的梅花烙,多少人做夢都想喝一口的。比你昨日的老糟燒可名貴的多。”
掀開壺蓋,一股梅花清冽的酒香撲麵而來,那熟悉地味道勾起寒無衣的回憶。
一個胖乎乎的小童,吃力地從酒窖裡抱出一大壇酒,討好地走向梨樹下的姑娘,眼裡的光亮了亮:“阿眠姐姐,我把爹爹釀的梅花烙送給你,你想喝多少,就可以喝多少。”
旁邊一個中年男子一臉心疼地看著自家兒子的敗家,隻能暗地裡追胸頓足,一小壇能賣好多錢呢!
寒無衣淺淺嘗了一口,道:“酒不錯。”
見她收下好意,少年輕輕笑了一下,道:“寒無衣,你這人,也不是那麼討厭嘛!”
寒無衣忽然回頭,像是記仇地說:“老女人最惹人厭。”
柳元朗笑容一僵。
看著她利落上馬,輕輕一揚鞭,馬就跑出去了。
蕭縉在馬車裡看到這一幕,淺淺一笑,隨即放下車簾,道了一句:
“出發!”
夜晚,趕路一天的人,在溪邊整頓生火煮飯。
老鶴顏也從馬車上下來,在溪邊伸了伸懶腰。蒙禕冷冷瞥了一眼溪邊的那群江湖人,靠近馬車,向裡麵的人沉聲道:
“世子,探子回來了。”
“找到人了嗎?”馬車裡的少年淡淡開口,眼中卻是陰雲翻滾。
“那人在青鋒城落腳,我們到的時候,他已經被人殺了。”
蕭縉語氣冷了幾分:“誰的人馬?朝廷,還是匈奴?”
“似乎是江湖人,應該是殺人越貨,順道拿走了那個盒子。”
蕭縉沉吟了片刻,道:“那盒子製作精巧,機關複雜,非人力能打開。即便一時被拿走,也不會被人得到裡麵的東西。”
“既是殺人,定然會留下痕跡。你與我說一下那人死狀,或許有人能夠知曉。”
“麵色灰白,指尖烏黑,百會穴與廉泉穴各有一細孔,應是銀針所致。”
“好,我知曉了。”
蒙禕轉身後,像是有些話悶著,不吐不快,很快去而複返,向馬車裡人開口道:
“世子借助江湖勢力,卻沒必要讓那些江湖人跟在身邊。”
蒙禕一向不喜歡江湖人,何況他們的兵馬能夠護送世子前往冀州,從京城出來,老皇帝派來的死士,都未能衝破他們的守衛傷害世子半分。
這次,因為秘密探知機關盒的去處,為了防止朝廷下手,他們按照世子計劃兵分三路,看似是為了掩護世子蹤跡,但其實是派出了大量兵力去尋找那人的下落。如今既然他回來,便沒有必要留著那群江湖人。
“留著他們,我自有用處。”
“那名叫柳元朗的少年,他的父親是柳浪山莊的莊主,手裡握著整個北方的糧運、鹽運,日後少不了要交涉。”
“至於寒無衣,另有原因。”
少年語調淡淡,不願多說。
蒙禕如若未聞,繼續勸說道:“那寒無衣不過武林新秀,算不得高手,何況暗地裡和百曉生有扯不清的關係,世子千金之軀,不該接近這樣的人。”
“草莽之輩,大多見利忘義,當年若不是那群江湖人,居庸關一戰,王爺也不會死在——”
“蒙統領!”
蕭縉的聲音有些冰冷,暗含警告。
蒙禕不甘心地閉嘴,抿唇不敢再言。
蕭縉麾下的一名侍衛擅於烹飪,煲出來的魚湯鮮香味濃,勾得人食欲大作。
蕭縉從馬車裡走下來,笑著走向那群少年。
柳元朗放下手裡乾巴巴的牛肉乾,咽了咽口水,道:“世子,你們的魚湯能分我們一些嗎?”
“當然。”蕭縉讓人將魚湯分給諸位少年,又端了一碗遞給老鶴顏。
老鶴顏笑著道謝後,向溪邊烤魚的寒無衣喊了一聲:
“我留著命,就不吃你的烤魚了。”
柳元朗撇著嘴,似乎對那條魚的命運有些哀歎,剛才寒無衣殺魚的模樣,讓人心有餘悸,死的這般慘烈,做魚也挺倒黴的。
“看她那手法,烤出來的魚,也不怎麼好吃。”
老鶴顏喝了一碗魚湯,僵硬的身子像是活了過來般,對著少年勸道:“若是惜命,最好少靠近她煮的東西。”
蕭縉低笑一聲,問:“老先生和寒姑娘看起來很熟悉。”
“比彆人稍微多了幾分交情吧。”老鶴顏道:“她一直在收集各種毒藥,我沒少幫她的忙,因此一起出去過。”
“她這人麵冷心熱,就是廚藝不怎麼樣,有一次吃了她煮的湯,老朽我一介神醫,臥床半月。她倒是能捏著鼻子灌下去,身體也扛得住。”
少年聽了睜大了眼睛,甚至稀罕。蕭縉倒是捉住了一個關鍵信息。
“她為何熱衷搜集毒藥?”
老鶴顏噎了一下,立即有些心虛道:“這,就不好說了……寒姑娘的事,我也不好打聽。”
蕭縉斂了眸子,看著溪邊那道削瘦的身影,拿起烤的魚放在嘴邊吹了吹,便直接吃下肚中。
他忍不住眉頭皺了皺,若是沒看錯,這魚烤的一麵焦黑,一麵還帶著幾分生的血絲,可她便毫不在意地吃進去,並且能忍住不吐。
這些天相處,他察覺寒無衣雖是一名女子,卻對吃食並不講究,甚至可以說是粗糙,不論食物的生寒相克。她似乎一點不在意外物,一件黑色的疊領窄袖長袍,似乎被風霜染的幾分褪色,一頭長發被紅色的絲帶綁著,隨風飛揚著。
端看她全身上下,除了腰間一把名劍亂山外,其餘看著都很寒磣。
“天底下,怎麼會有女子活成她那般模樣。”柳元朗一言無意間道破了蕭縉心中所念。
“她這種人,活著的目的隻有一個。”老鶴顏雙手交叉枕在腦後,眯著眼望向寒無衣。
不待眾人來問,老鶴顏開口:
“死!”
蕭縉端著手裡的魚湯,走向溪邊的寒無衣。
“寒姑娘,夜裡風寒,喝完魚湯暖一暖身子。”
寒無衣咽下嘴裡又腥又澀的魚肉,不領情道:“世子,我已經二十有七,算不得姑娘了。”
“寒姑娘可曾婚嫁。”
寒無衣頓了一下,道:“不曾。”
“既是不曾婚嫁,那理應稱為姑娘。”蕭縉笑吟吟道。
“隨便。”
寒無衣低頭繼續咬了一口魚肉,並不接那碗魚湯。
蕭縉好脾氣地繼續端著那碗湯,笑吟吟地看著她。
寒無衣無奈道:“世子,我喝了你這碗魚湯,便再吃不下這魚肉了。”
“那我便與你交換著吃。”
不待寒無衣發應,他便隻見將那條魚拿走,將湯遞到她的手裡。
蕭縉從另一邊撕下一塊魚肉,放在了嘴裡。
難吃!真的太難吃了!
但是他表麵卻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寒無衣皺眉緊盯著他,蕭縉連嚼都不敢嚼,直接艱難地咽進肚子裡。
剛才他還覺得老鶴顏說的有些誇張,這一刻真覺得自己像是咽下了什麼穿腸毒藥。
寒無衣冷哼了一聲,道:“你們蕭家的人,倒挺會收買人心這一套。”
她父親師兄,便是這樣被蕭臥風收買,毫無保留地信任他,甚至送了命。
蕭縉眉眼微動,問她:“寒姑娘討厭蕭某,為何答應前來相助。”
寒無衣端著那碗魚湯,沉默不語。
就在蕭縉以為她不再說話時,她突然自嘲開口:
“還能為了什麼,我們這樣刀尖舔血的江湖人,不過為了吃口飯,換些金銀討命活。”
她眉眼看起來是在落寞,眼底有化解不開的悲愴。
“你在撒謊。”
蕭縉盯著她的眼睛,認真道。
“你若想要金銀,大可直接割了我的頭,去換黃金千兩,何必這般辛苦。”
“世子,我需要金銀,但也不止金銀。”
“還有各種毒藥草嗎?”
寒無衣眉目一冷,警告道:
“世子,我的過往,你最好不要打聽。”
蕭縉手裡拿著那條“又焦又腥”的魚往回走,看著少年一臉好奇又嫌棄的表情。他笑著慫恿道:“要嘗嘗看嗎?”
少年們搖頭如撥浪鼓。
“鶴老先生。”
老鶴顏疑惑抬頭:“嗯?”
“還請替我熬一碗藥——”
話未說完,蕭縉腳底一軟,直接暈了過去。
“哎!世子!世子!”
“快來人呐!你們世子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