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無衣眉眼一厲,看向那群少年。
是誰?竟敢放出這樣的消息!
蕭世子抬眸淡淡看了她一眼,不動聲色又斂下眸子。
桌上的少年繼續說:“當年江家出事,山莊就剩江輕眠一個孤女,江湖上,誰不眼饞江家的巨額財富和丹藥秘笈。”
“尤其是那幾把名劍,都是斜眼鴉殺失蹤前的絕作,可惜當年一場大火被盜賊都搬空了。”
“如今江湖傳言,那幾名盜賊死在山洞裡,江家密室的財物,都被他們藏起來了,這消息可算引起武陵盟的重視,現下大家都搶紅了眼,爭奪那秘寶。”
一個黃衣錦服的俊朗少年爽朗笑起來,語調張揚:“就憑他們也配,江家的東西,自然都是江姑娘的,他們這群宵小真夠不要臉。”
旁邊有一些看起來久曆江湖的男子,似乎聽不慣少年的囂張。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她江輕眠倒是有本事護住才行。難不成那財物上,還寫著她江輕眠的名字哈哈哈哈哈”
那群中年人放肆地笑起來,對這幾個乳臭未乾的少年嗤之以鼻。
黃衣少年氣憤,剛想要發作,便被身邊其他年紀稍長的少年按住了。
少年不忿辯道:“縱然江家不在了,還有喬家呢!”
“是啊!喬家這些年一直在查江輕眠的下落。”一少年附和道。
這時隔桌一個人買藥的老道捋著胡子怪道:
“聽說喬門主英姿不凡,自小就和江輕眠訂了親,隻是這後來,喬家為何娶了一個不知名的揚州夫人。”
“算起來,這喬聞笛,也是她江輕眠的未婚夫,可惜人走茶涼,可歎啊——”
“唉……想當年,楓橋山莊何等風光!她江輕眠雖武功不濟,但有著父親師兄的加持,在江湖上可謂天之嬌女。風光之上,受儘寵愛——”
“小二,我的酒什麼時候上!”
寒無衣聽著煩悶,衝小二喊了一聲。
她聲音洪亮,打斷了旁邊一桌人的交談。尤其那群少年人,冷不防被嚇了一跳。
那群十六七歲的少年是準備參加武陵盟的。
黃衣少年看了一眼寒無衣,不禁撇嘴有些不滿,這女子吃相實在太讓人不喜,坐姿也不矜持含蓄。
然後有一個少年繼續回憶起江輕眠:
“她可是武林第一美人,當年災荒,我流落虞城,幸而碰到江家賑災賒粥。江姑娘輕聲暖語,如湖上春風……”
“那是當然!”黃衣少年接過話:“人家江姑娘行止坐臥,都是何等風姿,不像某些人,聲如洪雷,行如村婦。吃相襲卷殘雲,像是八百年沒吃過飯。”
黃衣少年又斜睨了旁邊一眼:“同樣是女俠,這人和人的差彆可真大,看來也不是誰拿起劍,都能被稱一句女俠——”
寒無衣實在忍無可忍,一摔筷子,站起身來,對著那黃衣少年道:“你小子,陰陽怪氣誰呢!”
少年也不甘示弱:“誰粗魯我說誰!”
“我看你就是欠揍!”
“老女人,我怕你呀!”
蕭世子和關山在旁邊阻攔,臉上含笑安撫寒無衣。
寒無衣冷哼一聲:“我告訴你,她江輕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你!竟敢汙蔑江姑娘。”
“汙蔑她?”寒無衣眉眼蕭瑟,嘴角諷意:“她還不配!”
少年怒不可遏,推開身邊人的阻攔,一把拔出劍來。
“老女人,我要和你單挑!”
“赳——”
一支羽箭不知從何處襲來,帶著刺耳的尖嘯聲,直直往黃衣少年的腦袋射來。
一道黑影迅速衝出,衣袖一揮,那羽箭在離少年眉間半指的距離停下。
寒無衣手上用力,羽箭瞬間折斷兩半。眉目一凜,眯眼看向門外。
少年驚魂未定,一屁股嚇坐在凳子上。身邊少年都齊齊圍了上來,安慰道“元朗,你沒事吧!”
一道陰冷沙啞的聲音響起。
“嗬!大哥,看來這客棧裡有個厲害角色。”
那聲音聽得人不舒服,像是心裡盤踞上一條毒蛇。
刹那間,客棧從外湧進了一群打扮奇怪,凶神惡煞的江湖人,原本寬敞的客棧被圍得水泄不通。
為首的兩人,一高瘦,一矮胖,都是一副枯黃瘦削且醜陋的臉,他們的目光銳利卻泛著毒光,像是一種毒蛇。
“血影雙魔!”
買藥的老道躲在桌子底下驚呼,滿臉恐懼之色,想不到這群惡鬼還活著!
那群少年閱曆淺,不曾聽過血影雙魔的名號,但是那群中年江湖人,都嚇得麵色蒼白,曾經這四個字便攪得江湖腥風血雨。
“竟然被認出來了”高瘦的男子陰惻惻一笑:“那你們可真不幸啊!”
矮胖的男子冷笑:“原本想放過一些不相乾的人,可惜!猜出我們兄弟名號的人,都得死!”
客棧的門窗猛地被重重關住,蕩起一陣灰塵來,客棧諸人麵色如土,腿上不禁打顫起來。
“好大的口氣。”
黑衣勁裝的女子,執劍立在眾人前麵,麵容冰冷看著血影雙魔。
“臭娘們!我勸你少管閒事。”
高瘦男子獰笑道,手裡的劍越過眾人,指向角落一處:“我們要的,是他的人頭!”
眾人目光跟隨看去,竟是一個瘦弱的少年,披著灰鼠色大氅,安靜地坐在窗邊,似乎不受客棧危險的局麵乾擾。
關山和一群喬裝的私兵,都緊握刀劍,警惕地防備那群殺手。
“你殺不了他。”寒無衣這話說得很平淡,像陳述一件事實。
高瘦男子將她上下打量了一邊,和矮胖男子對視一眼,忽然縱聲狂笑起來。
寒無衣靜靜立在那裡,始終冷漠著一張臉。
“你們一群漢子,竟然讓個女流之輩擋在前麵,還是說——”
男子忽然獰笑輕佻打量寒無衣的腰間:“還是說,你能一個人對付我們兄弟兩個?”
寒無衣道:“不試試,怎麼知道。”
高瘦男子驟然頓住了笑聲,覺得這女子真有幾分意思,這客棧聽見他們凶名的人,都往後退,她倒是有幾分不怕死的膽量。盲目自大的江湖人沒少死在他們手裡,不過,這次竟是個女人。
有趣,中原還是這麼有趣。
他斜睨了寒無衣一眼,道:“好!我且讓你三招,再將你生擒,等我們兄弟倆殺了這群人,夜裡再嘗嘗你的滋味哈哈哈。”
柳元朗攥起了拳頭,低聲罵了一句:“無恥!”
關山皺眉,欲上前助寒無衣,蕭縉卻微不可察向他搖搖頭。
寒無衣右手放在劍柄上,準備拔起那把劍,眼神微眯,冷冽的氣息一下子從身上散發出來。
“早聽聞血影雙魔名氣之大,今日重回武林,倒是忘了規矩。”
高大的男子尚且不以為意,傲然道:“什麼規矩?”
忽然,一道白光閃出,快到不可思議!
再看原地,寒無衣已然不見蹤影,回頭看,隻見一把劍從後頸插入了高瘦男的喉嚨,一劍貫穿,直接斃命。
沒有人看清寒無衣是如何躍到男子身後,就連離得最近的矮胖男也沒有察覺到。
劍上沒有血流下,因為血還未來得及流下來。
寒無衣抽出那把劍,接上剛才的話:
“出劍前,先問對方名號的規矩。”
高瘦男瞳孔放大,震驚地看著寒無衣。
最後他臉部抽搐一下,鮮血濺出,便轟然倒地。
旁邊矮胖男臉上的汗不停地往下流,手裡握著的劍也不停顫抖著。
他連嘴唇都在發抖:“你……究竟是誰!”
寒無衣用一塊乾淨的布,擦拭著劍上的血跡,不緊不慢回答道:
“我,不過是個八百年沒吃過飯的女人。”
說這話時,她回頭睨了一眼柳元朗。
黃衣少年忽然被身邊人目光盯著,神情尷尬低頭,這老女人故意的。
矮胖男子趁寒無衣回頭,忽然狂吼一身,跳起來有六尺高,掌中的劍順手攻擊,帶著嗜血暴怒的氣勢,從右側向寒無衣脖頸橫砍。
寒無衣未及回頭,左手快速接過劍,直接一豎擋。
右手蓄力,接下了矮胖男子另一側趁機偷襲來的一掌。
內力勁風下,客棧旁邊的桌椅都震碎了。
寒無衣一個側身,向他腹下狠狠踹去一腳。矮胖男子霎時間被踹到客棧的柱子上幾尺高,鮮血噴灑中,不忘放出腕間的三支利箭。
兩支刺向寒無衣。
一支射向世子蕭縉。
寒無衣揮劍擋下,利箭一左一右射向兩邊的門窗,隨即又揮下一劍,劍風直撞矮胖男子,將他心脈震碎。
而那支射向蕭縉的羽箭,被關山一刀攔截住。
方才一招,讓後麵的少年郎看得激動起來,看向寒無衣的目光也多了驚豔。
矮胖男子再無還手之力,他一張臉扭曲起來,不甘地瞪著寒無衣:
“你到底誰?”
“哦。”寒無衣像是忽然想起什麼,道:“或許我還有一個渾名你可能聽過。”
“鬼見愁。”
此言一出,客棧瞬間寂靜下來,這個名字在江湖上很微妙。
若是十年前,一定被人嘲笑哪來的小嘍囉。
可是十年後,這個名字在江湖上可謂如雷貫耳,連續三年霸”新雲榜”劍道第一。
一劍挑殺了三位劍道高人,行蹤莫測,善惡難辨,一把亂山所過之處,屍骸遍地,可謂閻王鬼見愁。
有人說她名不副實,是被百曉生捧上位的姘頭。
有人說她江湖女魔頭,醜如惡叉,殺人不眨眼。
也有人說她,劍下不殺無辜之人。
但不論說什麼,都沒人知道她究竟來自何處,師從何派,又是如何殺進江湖中的。就好像一夜之間,聲名鵲起。
血影雙魔被殺後,剩下的一群嘍囉不足為懼。
一炷香後,寒無衣將劍入鞘,拍了拍身上的衣袍,不顧眾人的目光,打算繼續吃那半碗坨了的麵。
忽然,一陣花香襲來。
聞著倒是有種想要昏昏欲睡,綿軟無力的感覺。
“不好,是海棠散!”
“大家屏氣,不要吸花香!”
老道哎呦一聲,慌忙提醒大家。
可惜,已經晚了,很多人都感覺內力停滯,無法提力。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一道銀鈴嬌鶯的笑聲,回蕩在客棧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