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鬆田陣平猶豫的時候,原本隻有炸彈殘骸的位置再度爆發了火光。
火勢衝天而起,鬆田陣平立刻將剛才的一點怪異感拋之腦後。他果斷地拿起滅火瓶,對著燃燒的火就噴了上去。
火很快就熄滅了,萩原研二上前看了一眼:“沒事,隻是爆/炸/物引起的火。”
“這個炸彈……”鬆田陣平端詳了一會兒隻剩下一團漆黑的爆/炸/物,輕而易舉地從中分辨出了一些熟悉的裝置,“很簡單的裝置,手法也不算很精細。”
“但這玩意兒挺管用的。”萩原研二聳了下肩,“就是威力一般。”
“總之,沒有人受傷是好事。”鬆田陣平的目光轉向驚魂未定的導演,“我們會立刻排查現場。”
鬆田陣平和萩原研二將整個演播廳排查了一遍,沒再發現其他的爆/炸/物,這才雙雙鬆了口氣。
“怎麼了?”大概是察覺到鬆田陣平從剛才起就欲言又止,萩原研二抬起頭問他。
鬆田陣平的語氣顯得有些猶豫:“你覺得不覺得之前那個人有點眼熟?”
不用特指對方的姓名,萩原研二立刻理解了鬆田陣平話語中所指的是誰——畢竟這個演播廳裡,能讓他有印象的人並不多,況且鬆田陣平很顯然沒有多看衝野洋子小姐一眼。
“你是說彌良?”
鬆田陣平予以肯定:“對。”
“是小陣平你的錯覺吧?這種搭訕方式是不是有點太老套了?想要對付這種當紅偶像的話肯定是不管用的。”萩原研二忍不住開始調侃,“我記得他叫彌良?現在路邊隨便一個電車站的站牌和商場的電子大屏上都掛著他的臉,連書店門口都貼著他的雜誌海報,會覺得眼熟不是很正常麼。”
誠然如同萩原研二所說,苺穀朝音出道不過一年便已經成為國民級彆的當紅偶像,在東京這座城市裡,他的各種海報宣傳隨處可見。
鬆田陣平想說些什麼,但最終沒有開口。
他不是覺得這張屬於偶像的臉十分眼熟,而是在偶像的外表之下、另一種模糊的東西給了他一種微妙的熟悉感。
這種熟悉感藏在記憶裡,就好像……曾經在哪裡,他確實地見過這個人一樣。
*
苺穀朝音並不知道自己正被剛才偶遇的爆處組雙子星惦記。
他沒選擇直接從正門走,可想而知那裡一定圍著大批的記者,但凡他走出大門就必然會招致狗仔的尾隨。
苺穀朝音在三樓停下,按照腦子裡記下的朝日電視台地形圖,尋摸到了位於外麵監控死角的位置。
這個拐角處鑲嵌著一扇相當窄小的窗子,好在苺穀朝音身為偶像一向非常有職業道德,至今都保持著看起來單薄瘦削的少年感身材,毫不費勁地從窄窗裡擠了出去。
他悄無聲息地掛在大樓外側的牆壁上,手指扣住水泥的縫隙,輕巧地橫向挪動了幾步之後縱身一跳——他掛在已經壞掉的路燈上,借助慣性晃了一下,從空中躍起,跳進了另一棟樓的二層陽台上。
這棟樓是座寫字樓,這時候還留在樓裡沒走的顯然都是加班的社畜。
苺穀朝音脫下外套,露出裡麵穿的白襯衫。他簡單打理了一下自己,把那些雞零狗碎的金屬掛飾全都摘了下來,又摸出一副墨鏡來,兩下就拆掉了深茶色的鏡片。
戴上粗黑框眼鏡、又將做好的發型稍微弄亂了一點後,苺穀朝音看起來儼然是個加班到精神恍惚的年輕白領。
得益於日本人之間頗為疏離的社交距離,他就這麼光明正大地走出去也沒一個人來追問,辦公室裡基本隻有敲鍵盤和端起杯子喝咖啡的聲音。
等走出寫字樓,苺穀朝音就戴上了口罩,將原本的軍裝風外套翻了個麵,露出黑色的裡襯,披在肩上。
他一邊走一邊戴上了微型耳麥,輕微的電流聲傳來,通訊接通的瞬間,琴酒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梅洛,”琴酒低沉的聲音中含著警告的意味,“你遲到了。”
“哦。”苺穀朝音回答的時候毫無心理負擔,“剛才出了一點不可抗力的意外,你打開推特就知道我說的是真的。”
琴酒隱忍了:“趕快就位。”
在旁邊聽了一耳朵的卡爾瓦多斯有點驚訝——梅洛竟然是男性?
按照那位先生給予代號時的某種默認的潛規則,男性代號成員基本上是蒸餾酒,而相對應的,女性成員大多都是果酒;梅洛正式一款非常經典的紅葡萄酒。
卡爾瓦多斯對梅洛的了解不多,隻隱約聽過一點傳聞。據說梅洛有著非同尋常的好看的外貌,基於這一點和代號潛規則,他幾乎默認了梅洛是女性這件事。
苺穀朝音進入預先踩好點的未完工的大樓,從堆積著水泥磚和各種用來鋪設的管道中拿出藏好的狙擊槍,登上了大樓的天台。
大樓尚未完工,連天台周圍也沒有安置用來防護的欄杆。他單腳踩在天台的台階上,驟然吹過的涼風刮起白襯衫的衣擺和黑發的發梢,黑發下那雙微綠與淡金交織的眼瞳散發著懾人的幽光。
他眯起左眼,架起了狙擊槍,瞄準鏡中目標腦滿腸肥的身影清晰可見。
在這次任務中,他和卡爾瓦多斯這兩個狙擊手負責的是清掃和牽製——畢竟卡爾瓦多斯這單薄的身板一看就不能打,苺穀朝音則是因為不方便現身,因為他還沒掌握易容術。
剩下能單槍匹馬闖進總部去劫信息庫的就隻剩下琴酒一個人了。
耳麥裡琴酒的聲音已經消失了,他單方麵切斷了通訊,通訊頻道裡隻剩下了苺穀朝音和身在另一棟大樓頂端的卡爾瓦多斯。
苺穀朝音盯著瞄準鏡,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開始心不在焉地跟卡爾瓦多斯聊天。
“琴酒效率這麼慢嗎?”他故意用輕率的口吻說,“我都快要等的困了。”
“……”卡爾瓦多斯沉默良久,語氣含蓄,“你是我見到的第一個敢這麼跟琴酒說話的。”
不愧是被BOSS親口委以重任、無比看重的神秘的梅洛,實在太勇了!
他生怕苺穀朝音的嘴裡又吐出什麼大逆不道的話來,連累自己也被琴酒給記恨上,忙不迭地轉移了話題。
“說起來,你這名字跟最近那個偶像倒是蠻像的。”
梅洛酒還有個彆稱叫做美樂酒,而很巧合——美樂和彌良的讀音都是MiRa。
這回沉默的輪到苺穀朝音了,他可疑地默然了兩秒才乾巴巴地回答,“哈哈,是呢,太巧了。”
其實一點也不巧。
彌良本身就是苺穀朝音在進入組織之前就使用的假名,而當他在臥底兩年成功獲得代號後,那位藏身在電子屏幕後的BOSS品了品他這個名字,出乎意料地給了他“梅洛”這個代號。
顯然,那位先生是故意的。
苺穀朝音隻想說,諧音梗是爛梗。
瞄準鏡中的人影突然有了額外的動作,一乾人等都十分驚慌地站了起來,光看他們臉上一副天塌了的表情,苺穀朝音就知道琴酒得手了。
他立刻進入了執行任務中的狀態,瞄準鏡的十字準星穩定地瞄準了黑西裝上級的胸腔。
耳麥中先是沙沙作響的電流聲,隨後是琴酒簡短的命令:“動手。”
苺穀朝音扣下了扳機,子彈呼嘯而出,掉落的彈殼砸在水泥地麵上,擲出清脆的空音。
高速疾馳旋轉的子彈破開空氣,擊碎了窗玻璃,嵌入了目標的左肩之中,血之花在瞬息之間悄然綻放。
苺穀朝音沒有選擇擊中要害。他今天的任務隻是牽製而已,隻要能讓那些有追擊能力的目標失去行動力就足夠了,沒必要在市中心這麼繁華的地方大開殺戒。
在接連不斷地開槍之後,他視野中的目標已經躲在了掩體後,忙著應付不知身在何處的狙擊手,再也無暇顧及琴酒。
在長久的對峙之後,瞄準鏡的視野稍微轉動一點,苺穀朝音看見一輛漆黑的保時捷沉默著駛離了夜色。
任務結束了。
苺穀朝音摘掉耳麥,站在原地伸了個懶腰:“——收工!”
他沒急著走,隨手摸出手機來,打開小號登錄的社交軟件,隨手刷了一下,首頁立刻給他推送了無數視頻——封麵全是他自己。
苺穀朝音茫然:?
就執行個任務的功夫,他又乾嘛了?
*
中川助理遊魂一般晃晃悠悠,回到了朝日電視台樓下的保姆車上。
朝日電視台樓下那些等著接苺穀朝音下班的粉絲已經離開了,因為突然發生的爆炸事件,保安擔心粉絲受到牽連,以十分強硬地態度將她們紛紛請走——對於現在的中川助理來說,這顯然是一種幸運。
不然要是被她們發現自推不知所蹤,不知道會鬨出什麼事來。
中川助理鬼鬼祟祟地左右瞄了兩眼,這才竄上了保姆車。保姆車的車門自動合攏,負責開車的司機佐佐木先生從後視鏡裡看了一眼。
“彌良他沒回來麼?”佐佐木先生深吸了一口氣,神情驟然緊張起來,“難道、難道剛才的爆炸事故,他受傷了?”
苺穀朝音要是受傷了,不止真心話節目組會被噴地體無完膚,他們這些藝人團隊裡的人也逃不掉。
再想想苺穀朝音如今的國民度……佐佐木先生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你也知道了?”中川助理有氣無力地回答。
“那不然呢,”佐佐木司機也跟著歎了口氣,“這可是直播節目,現在‘真心話演播廳發生爆炸事故’的詞條已經登上推特第一了,你點開看看就會發現裡麵全是彌良的粉絲在問候節目組,我能不知道麼?”
“放心吧,彌良他沒事,他要有事我還能在這裡麼我?”中川助理沒好氣,“他後續還有一些彆的行程,先走了。”
她顯然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將苺穀朝音的去向含糊了過去。
見司機識趣地不再問下去,中川助理長長舒出一口氣,心事重重地靠在真皮座椅的椅背上。
她是新來的助理,跟在苺穀朝音身邊的時間大概才半個月左右。
在她上任的時候,經紀人西野女士語重心長地跟她談了很久,忽略掉其中的社交辭令和日本人慣用的山路十八彎的委婉說話方式,一言蔽之——苺穀朝音並不是一個很安分、很聽話的偶像,這家夥私下裡臭毛病一堆,擔任助理時要做好十足的心理準備。
但……沒人告訴她苺穀朝音可能有地下戀情啊!
中川助理很崩潰,倚在座椅上,隻覺得自己的職業生涯很可能會在最近一次記者的爆料之中葬送。
保姆車慢慢啟動,從朝日電視台的地下停車場駛了出來。
按理來說,發生爆炸事故之後警方理所應當要封鎖現場,但由於場合特殊,朝日電視台中除了工作人員就是藝人,公眾人物是不可能要求他們強製待著不走的,警方會在後續派遣警員去聯絡這些現場的藝人們。
東京是一座沒有夜晚的城市,即使深夜裡霓虹燈依然能讓街道明亮如白晝,晚上八點正式夜生活剛開始的時間,繁華地帶的車道格外擁堵,保姆車走走停停,最後在一個時間格外漫長的紅燈前停了下來。
佐佐木司機也對剛才發生的爆炸事故十分憂心,在等待紅燈的間隙中會拿出手機來刷新推特,觀察目前的輿論。
他看了一會兒,最終猶猶豫豫地開口:“中川小姐,推特上突然爆了一條和彌良相關的詞條……你要不看看?”
閉著眼睛沮喪的中川助理猛地睜開眼睛,身體彈起來一般前傾,伸手抓住了駕駛座的椅背。
她拔高了嗓音:“什麼?!”
她瞳孔地震,帶著六分震驚,三分恐慌,以及一分絕望。
中川助理的手顫抖如同帕金森發作,她滑了幾次才滑開了屏幕鎖,點開推特,顯示在搜索框下的詞條中赫然寫著彌良這倆字,後麵跟著的詞條是#彌良錯過愛人#。
看清這短短幾個字之後,中川助理驟然心梗。
她哆哆嗦嗦地點進詞條,手機屏幕中開始自動播放第一個熱門視頻——隻看角度,就看得出來是偷拍視角,而現場正是朝日電視台中錄製《真心話》的演播廳。
鏡頭格外搖晃,卻奇異地被賦予了迷幻與不真實的氛圍。在煙塵彌漫的演播廳中,耀眼的少年偶像與一身黑色製服的警官擦肩而過,壓低的墨鏡下露出青年警官格外靡麗的藍瞳。
搭配視頻的BGM是最近高居音樂榜單榜首的《愛人》,凝聚了悲傷感的歌詞流瀉而出,踩著輕聲哼出的字眼,苺穀朝音與鬆田陣平擦肩而過——這個瞬間被刻意慢放,中川助理甚至能看清鬆田陣平目光的傾移。
藍眼睛的青年警官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視線追隨著光而流轉。突如起來的火光瞬間充盈室內,在那片湛藍的深處綻放出烈焰構成的花。
盛夏的光驟然降臨,又頃刻間消逝,是宿命般不可挽回的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