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欲色(1 / 1)

爵士樂輕快的旋律,在這家洋溢著複古風情的酒吧中流淌,玻璃杯在半空中輕輕碰撞,宛如夜鶯在枝頭輕吟,發出清脆悅耳的和聲。香檳的泡沫在柔和燈光的照耀下,閃爍著迷人的金色光澤。

“那麼,各位,下一個問題——”

這是一個寬敞的角落,一張足以容納我們所有人的長桌前,博登舉著一杯香檳,身姿微微前傾,麵向大家高聲說道:“都聽好了,各位!我問,你們十八歲之前破處了嗎?破處的請舉起酒杯,咱們乾一杯,接著好好嘲笑那些成年後還守著處子之身的家夥!”

“嘿,小子!這兒還有女士呢!”坐在我斜對麵的門將裡克特斯,這位身材高大魁梧、皮膚黝黑的牙買加老大哥,猛地重重放下手中酒杯,目光如炬,帶著警告意味地瞪了博登一眼。

“哎呀,實在不好意思!看來是這酒勁上頭,讓我口不擇言了。就當我沒問過這個,哈哈。”博登察覺到自己的失言,臉上的輕狂瞬間收斂了幾分,尷尬地乾笑兩聲。

一時間,氣氛變得有些凝滯。

“可彆因為我掃了大家的興。”我微笑著打破沉默,“不過,博登,你這問題可真沒什麼意思。難道是看我和卡卡都喝得差不多了,故意出個讓我們隻能乾看著的題目?”

眾人先是一愣,隨即爆發出一陣輕鬆暢快的笑聲,原本尷尬的氛圍頓時煙消雲散 。

“抱歉,甜心。他們有些口無遮攔。”在音樂和暗色之中,裡卡多伏在我耳畔說,他的眼睛就像在黑夜裡跳動的燭光。

“沒關係,我知道他們沒有惡意。”我輕聲回應,鼻尖縈繞著他身上散發的濃鬱酒香,那是一種橙花的芬芳、青檸的微酸和烤堅果的焦糖香氣交融在一起的獨特味道。

“我喜歡你身上的味道,”我倚到他的懷裡,拉起他的雙臂環繞在我身上,仿佛為自己搭建了一個堅固而暖和的窩,“你是我的小棕熊。”

他便將下巴擱在我的頭上,用他的手摩挲著我的手掌,指尖在我掌心的紋路裡緩緩遊走。我們周圍的小夥子們已經喝得臉頰泛紅,開始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塊兒大聲說笑。

“我之前很少參加這類聚會。”他忽然說。

我輕輕“嗯”了一聲,等待著他繼續往下說。

“一半原因是我和球隊裡的人其實不怎麼熟悉。我來美國還不到半年,除了訓練和比賽,和他們私下幾乎沒什麼往來。另一半原因,你知道,我之前的狀態很差,對喝酒這類事情根本提不起什麼興趣。”

“你今天喝了不少,親愛的。”

“嗯,我今天喝了很多。”他低聲道,手邊的高腳杯裡盛著淺檸檬色的起泡酒,他舉杯一飲而儘,棕發反射出酒的暖黃光,“今天我真的很開心。我進過數不清的球,贏過非常多、非常多的比賽,在巔峰時期,我和我的球隊一起捧回過很多座冠軍獎杯。而今天的比賽,隻是一場普通的常規賽。”他停了下來。

許久之後,我再次回眸望向他,他正愣愣地出著神,眼神有些迷離,仿佛思緒已經飄向了遠方。

“你喝醉了,寶貝。”我伸出手,輕輕捏了捏他的臉頰,指尖傳來溫熱柔軟、令人舒心的觸感。

薩克斯風震顫的銅管音色,裹著藍調特有的慵懶裂紋,每一個滑音都像黑膠唱針輕輕劃過正在融化的蜜蠟。他緩緩眨了眨眼,像是從遙遠的夢境悠悠轉醒。然後,他低下頭,目光與我相接,眼神中滿是眷戀。

“我今天很開心,佐伊。”

“你剛才已經說過啦,我知道你很開心。”我眉眼帶笑。

“哦。”他懵懂應道。

“我真的非常開心。”他再次強調,語氣認真。

我忍不住笑出聲來。

“嘿,佐伊。”裡瓦斯忽然擠到我們身邊,雙目炯炯地盯著我,“我有個問題,我實在太好奇了——你以前就喜歡卡卡嗎?”

“以前?”我微微收起笑容,反問道,“你是說我和裡卡多在一起之前嗎?”

黑人小夥用力地點了點頭:“比如他在米蘭或者皇馬的時候,那時候你應該還很小吧?你知道他嗎?”

“唔——”我瞅了兩眼恍神中的大球星,嚴肅地點點頭,“當然知道啦。事實上,我六歲的時候就是他的小粉絲了。我西班牙外婆家裡還留著一張他的簽名合照呢。”

“哇哦!”他不禁驚歎道,“這麼說來,他就是你的理想型咯?”

理想型?我微微思索片刻,腦海中浮現出第一次見到他時,那張讓我一見鐘情的臉龐。嗯,毫無疑問,他絕對是我的理想型!

“沒錯。”我毫不心虛地說道。

“謝謝你的回答,親愛的女士!”裡瓦斯一臉心滿意足,仿佛吃到了超級大瓜似的從座位上跳起來,活像一株晃動著滿樹冠橡果的活潑小樹,“簌簌” 作響地紮進了一群紅臉狒狒中。

“你們絕對想不到我打聽到了什麼!卡西奧,要是你把你的阿斯頓馬丁借我開一個月,我就告訴你!”

“你騙人。”裡卡多直勾勾地看向我,一時間,他的眼神裡竟顯得有些委屈,“你這個小騙子。你明明把我忘了,唔——”

我用一個深吻封住了他的唇,將他未出口的話語消融在我們彼此的氣息裡。酒杯裡折射出交疊的鼻尖,他含住我下唇的力度像含著一塊馬上要融化的方糖。

夜色漸漸加深,霓虹燈光在颶風和鬱金香形狀的雞尾酒杯裡搖曳生姿,紫藤和玫瑰的圖案在天花板上投下一片香氣浮動的陰影,隨著光彩變幻,延伸成明亮的環狀物。

男男女女的曖昧呢喃浮懸在上空,留下一連串搖曳不定的影子,偶爾有人抬手,飲下一枝罌粟紅或一抹苔蘚綠。

“我們該回去了。”我捧著這個男人的臉,凝視著他的眼睛,“寶貝,你能站起來嗎?我們得回家了。”

“我們,回家。”他重複我的話,乖乖地站起身來。

一些大膽的粉絲開始朝我們的桌子靠近,他們渴望能和這些球員合影,而一大半的目光都落在裡卡多身上。

“不好意思,卡卡已經喝醉了。我需要帶他回家。”我語氣堅決地回絕了合影請求,攬著他向吧台走去。

那群已經喝得東倒西歪的狒狒們想過來幫忙,我搖了搖頭,大聲叫他們回去。裡卡多緊緊抓住我的胳膊,順從地跟著我挪動。

我在吧台為這群小夥子們結賬,最先醉倒的這個在我身旁垂著頭,反應遲鈍地嘟囔:“在我口袋裡,密碼是,82,04,22,……”

“好啦好啦,你口袋那麼多,我現在可沒功夫掏你的卡。”我揉了一把他的頭發,從錢包裡抽出自己的信用卡,遞給服務員。

賬單上的價格在我的承受範圍內,看來這群家夥沒專挑最貴的酒點。嗯,是一群可愛的紅臉狒狒。

-

“下雨了。”我推開酒吧的門,一步跨出,潮濕清新的水汽便在冷冽的空氣中躥進鼻腔。

現在的天空呈淡紫色,路邊的建築在月光和細雨中逐漸變成了銀白色。一扇扇光芒微弱的窗戶裡,傳來淺淡低語聲和飄渺的金屬般的笑聲,它們在柔曼的晚風中飄蕩,幾乎要消逝在夜色之中。

“我不喜歡下雨。”他喃喃道,把臉轉向月亮。棕色的頭發垂在他眼前,他的側臉在雨中熒熒發亮,像一塊閃綠的玉石雕像。

“裡卡多。”我低聲呼喚他,他回頭凝望我。我正站在路燈打下來的金黃色光束裡,雨水中漂浮著一點短暫而濃鬱的花香。

他抬起手背,輕輕擦去飄落到我眉骨上的雨滴。

“為什麼不喜歡下雨?”我問。

他緩緩皺起眉頭,像是在艱難思索。“天色那樣灰暗,即使是白天,陽光也被,無情地吞噬了。在雨中,我好像一步步,一步步掉進了黑暗,我感到……非常孤獨。”

我將手覆在他的手上,凝視著這張在雨霧濛濛中顯得冰冷而格外美麗的麵龐。

“你討厭大海嗎?”

“不討厭。”他像個乖巧的孩子般回答,“我喜歡大海,我在海邊遇到了佐伊。”

“我們現在,就在海裡呀。”

他的瞳孔因吃驚而急劇擴張,嘴巴下意識地張開,流露出一絲困惑。

笑意在我臉上蔓延,“你看,雨是天空中的另一片海洋。當一小片海在陽光閃耀下化為輕盈的水蒸氣,它們悠悠上升,便凝結成了天穹上的雲朵,最終又自雲端飄落,化作雨滴,再次回歸大海。

“想象一下,我們的城市被從天穹傾瀉而下的海水所覆蓋,仿佛天空打開了一扇神秘的閘門,釋放出無儘的藍色液體。我們的房屋就像漂浮其中的小島,窗戶透出的零星燈光像在波濤上閃爍的塔燈,而所有的星星都低低地懸垂在微光之上,仿佛觸手可及。

“我們在雨幕中轉來轉去,就像滑翔在透明水流中的鳥兒或隨著海浪而湧動著的兩條魚兒,我們可以望著星星思索,我們可以發著呆或者做一切我們想做的事情。”

“我們,可以,做,一切事情?”他一個詞一個詞地緩慢重複。

“你想做什麼,我就會陪你做什麼。”我牽著他的手,朝我們靜臥在雨水中的汽車走去,“你才不會孤獨,因為我無論如何都不會鬆開你的手。上帝啊,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從黑暗裡跑出來,得以親吻你的靈魂,又怎麼會讓你一個人陷入黑暗呢?”

-

當我把這隻渾身濕漉漉、眼神懵怔的大熊帶回彆墅後,不禁犯起了難。

“你還能自己去洗澡嗎?”我頭疼地看著他。

他乖乖點頭。

“那為什麼還拉著我的手?”我耐心問。

“佐伊說不會放開我的手。”他有問必答。

我頓時語塞,心裡暗自叫苦,所以這是我給我自己挖的坑?

“你真的喝醉了嗎?”我湊近他的臉,狐疑地打量著他。那雙清澈的褐色眼睛,正無辜地回望著我。

“這可不能怪我欺負你啊。”我嘟囔著。

我彎腰撲到沙發上找我的包——裡卡多一個踉蹌,差點被我拽倒——我手忙腳亂地一通翻找,終於從包內的夾層裡掏出手機。我迅速打開手機攝像頭,調整好焦距,然後舉起來對準麵前這張泛著醉意的臉。

“你是自願和佐伊一起洗澡的嗎?”我在鏡頭外問。

他眨了眨眼,回答得十分乾脆:“是。”

“那今晚不管我對你做什麼,你都不會反對,對吧?”

“要對我做什麼?”他出人意料地反問道。

嘖,看來這男人也沒有醉得一塌糊塗嘛。

“做一些快樂的事情。”話一說出口,我自己先覺得臉頰微微發燙。

“快樂的……事。”他重複道,“我今天很快樂。”他嘴角上揚,露出一口整齊的牙齒。

“等會兒的事會讓你更快樂。”我柔聲誘導著,恍惚間覺得自己像個不懷好意、誘騙涉世未深少年的壞家夥,可明明眼前這人閱曆豐富,而我才是那個青澀懵懂、毫無經驗的人!

“你現在心裡很快樂,但這還不夠。等會兒,我會讓你的身體也感受到同樣的快樂。”我繼續說,一本正經的語氣下,實則是一個在腦海裡興奮得如同脫韁野馬般橫衝直撞、歡呼雀躍的小女孩。

“怎麼讓我的,身體,也快樂呢?”他慢吞吞地問。

“嗯……”我剛要開口,刹那間,心底劃過一絲疑慮。

等等,情況似乎不太對。這人怎麼喝醉了說話還這麼有條理?剛才在酒吧裡,他分明是一副我讓做什麼就乖乖做什麼的模樣,怎麼現在……

我心中警鈴大作,猛地把手機移開,眯起眼睛,目光銳利地射向他。

“你還沒說呢,甜心,到底要怎麼,讓我的身體,也感受到快樂?”他嘴角微微一勾,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哈!原來你根本沒醉!”我氣呼呼地瞪著他。這裝醉的家夥!原本還以為自己可以掌控局麵,沒想到卻被他反將一軍。

“在酒吧那會兒,確實有點醉意,” 他不緊不慢地解釋著,一邊說,一邊抬手輕輕理順有些淩亂的頭發,“出門被雨一淋,就清醒了不少。不過,” 他微微皺起眉,停頓了一下,像是在斟酌用詞,“我的腦子一直很清醒,就是說話和反應,可能稍微慢了點。”

“哦——”我原本高漲的氣焰一下子熄滅了,懊惱的情緒湧上心頭,我拉長聲音,不情不願地說,“那你去洗澡吧,需不需要我幫你拿衣服?”

“不用,隻要佐伊把自己送進來就好。”他迎著我驚訝的目光,好整以暇地說道,“你不是說,要和我一起洗澡嗎?”

我瞬間臉紅了。拜托,逗弄一隻醉醺醺、毫無招架之力的迷糊大熊,和麵對一個清醒且荷爾蒙爆棚的帥氣男朋友,這完全是兩碼事!

“這不是機會難得嘛,我以為你不清醒了。”我小聲嘀咕。清醒後的男人,禁欲氣質依舊,魅力絲毫不減,逗起來也很有意思,可一不小心就容易被他反撩回來,哪有他醉酒時那麼好玩!

“如果我今晚真的很不清醒,那你真的會對我做什麼嗎?”他微微俯下身,朝我靠近,一座在水晶吊燈下濕濡的、銀光閃閃的阿波羅銅像。

我雙手捂住滾燙的臉頰,逃避似的歪倒在沙發上。

“一起去洗澡吧,洗完澡我還等著你對我做那些,快樂的事呢。”他挨著我坐下,順手撿起我丟在一旁的手機,“你剛才可是自己錄下來的,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打算怎麼,讓我的身體也快樂起來。”

我差點忍不住眼含熱淚,透過指縫偷偷瞥向他。“你今天怎麼這麼主動?不對勁,你不對勁!基督徒先生,你往日的聖潔去哪了!”我義正言辭道。

“就算是聖子,也會被允許在伊甸園裡享受歡愉。”他幽幽道,恰似一條隱匿於暗處的蛇,悄然靠近一隻狐狸,他的身體緩緩向我貼近,“而且,這不是你想要的嗎,甜心?——更親密的接觸。我現在要履行諾言了。”

我張了張嘴,接連吐出幾個 “你,你,你”,卻怎麼也拚湊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他撫上我額前的碎發,手指順著我的臉頰一直滑落至耳廓,輕輕揉捏我的耳垂。

“彆擔心,我們不該做的事情,我絕對不會做。”他的呼吸溫熱而微甜,在我的耳蝸裡肆意打著旋兒,“但我們可以一起享受快樂,而方式有許多種,比如說——”

他故意頓了頓,我微怔著,心跳如失控的野兔,瞬間頻促。

他重重按上我的唇瓣。“第一種方式,用我的手指。”

我渾身一顫,一種異樣的感覺從身體最隱秘的深處滋生出來,起初纖細得如同絲蘿搖曳,卻在他的低聲細語中欣然抽長,一寸又一寸,直至攀援纏繞到了極點。

我的大腦漸漸變得混沌不清,理智在這股強烈情感的衝擊下搖搖欲墜,幾近崩塌。我下意識地緊緊咬住下唇,微弱的刺痛感卻轉瞬被無儘的迷亂吞噬。

很快,我的手指仿若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牽引著,緩緩地,一根一根挪開,繼而撫摸上這張臉。

指尖觸到那發光的眼珠上麵纏結閃動的眼睫毛,滑過他優美的鼻梁、瑩潤的唇畔,在上下唇之間那道細窄的縫隙裡,兩排潔淨的牙齒顯得比白天更加細白、尖銳,像是晝伏夜出的動物褪去了溫厚的毛皮,吐息裡裹挾的熾熱溫度,讓我的手指遽然一縮。

而後,指腹又落在他入夜後生出柔軟胡茬的下巴上,短暫的停頓後,猛地發力,將他的下巴驟然拉近,旋即,那些狂亂的親吻便如急驟的雨點般肆意落下。

他先是微微一僵,顯然被我突如其來的攻勢打得有些措手不及。但很快,他眼中閃過一絲笑意,伸手捧住我的麵龐,力度恰到好處,將我從那近乎瘋狂的狀態中暫時拉回。

“彆著急,小狐狸,” 他柔聲道,“我們先去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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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噴灑下的水霧裡,飄滿了薔薇和白檀沐浴露的味道。那淡雅的香氣,本應帶來寧靜與幽渺,讓人心神舒緩,此刻卻像是催化劑,改變了空氣中的每一個分子,賦予它們一種蠱惑人心的魔力。

透過霧氣迷蒙的玻璃門看浴室天花板上懸掛的燈,就像透過一團團邊界模糊的雲層,盯著一顆又熱又亮,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爆炸的恒星。

我閉起眼睛,宛如一隻裹在水流裡、揚起脖頸的瀕危的鳥兒,在一種危機四伏卻妙不可言的狀態裡蹣跚而行,在和他的肌膚一同燃燒。如同野火與磷光,越是壓抑,越是熾烈。

“巴西的性教育片這麼厲害嗎?”當我被他擦乾水珠、輕柔地抱到床上時,我從他的頸窩裡抬起頭問。我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笑聲。

笑,他一直在笑。不是我的耳朵聽到的,而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笑意,是酒醉時篩下的一縷濃香和從靈魂裡攥出來的清晰而巨大的愉悅。

他時而是一位天使,時而又變成了一隻野生動物,暖和冷,親密和陌生,隱晦和濃烈,舒緩和迷狂,克製和粘稠,所有的特質在他身上悄然融合。

他後頸滲出的汗珠滾落進我的肌膚,在鎖骨彙成小小的鹹澀湖泊,我的血液在沸騰冒泡。

有時,我們密不可分地貼合著,像是一紮擁得緊緊的玫瑰花束。花朵和枝葉彼此勾連、纏結、牽絆著,花刺甜蜜地啃齧著起栗的肌膚,卻隻是顫抖著想要更深一點的疼痛。

他光潔的額頭和陡峻的眉峰聳立出一種冷冽,襯托著他那令人心痛的、孩童般的褐色眼珠的深情。他的嘴唇在我的脊背與肩胛骨連成的海岸線上宛轉浮遊。而手指,是柔軟的、粗糲的一束又一束野草,觸碰著撫摸,下墜,又下墜,在溪流或疏林中掉落到底部,往叢生的濕意裡拾取熾熱,像在撥動一橫魚鱗,親吻一片鳥腹。

到了最後,我感覺自己變作了一根藍綠色的微弱絲線,比浮漂還要輕,卻在緊繃,緊繃,忽而整個延展成了一汪大海,滿溢的白色泡沫在模糊中托起一個女人的輪廓,山巒般起伏、動人的軀體,然後從中振翅飛出一隻翠鳥。

我以為我的心臟要爆炸了,好像掛在浴室天花板上的那顆恒星,在明亮的爆炸中色斑迸裂一地,暗藍翠綠的翅膀四分五裂。但是我沒有,我變成了一隻翠鳥。從深褐色的大地裡破土而出的翠鳥。在無限歡愉中飛出的翠鳥。披著豔麗體羽,光輝燦爛的翠鳥。

“感覺怎麼樣?”我清楚地記得結束後他這麼問我,就像是每一個日光美妙的早晨他在我額頭上親吻,問我昨夜睡得如何一樣。

“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我喃喃道,拿來蓋身體的毯子此刻在我們腳邊卷成一團,巴洛克式的壁燈在他身體上投下層次分明的光影——在那些明亮的部分,他光潔的肌膚上,每一個毛孔都清晰可見,“快樂得讓我想流淚。”

“你變成了一個狂暴的天使,或者一條溫柔的蛇。”我凝視著他肩膀上被我用指甲劃出的淡粉痕跡,稍作沉思後,又調整了我的修飾語,“一個拒絕清醒的天使,一條陷入美夢的蛇。”

他輕聲笑了起來,隨後把我摟進他的懷裡,收攏了強壯的臂膀,我們的肌膚緊密相貼。“我隻想讓你感到快樂。”他在我的耳邊傾訴,“現在和未來,我都想讓你快樂。”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一件被我不小心遺漏的事,這太不應該了,我不能隻想著我自己享樂。於是,我的手指輕輕沿著他胸肌的輪廓遊移,猶豫著問:“你有……嗎?我可以幫你。”我有些害羞,又有些迫切。

這種體驗實在是太令人愉悅了,初次嘗試便令我食髓知味,難以饜足。那種從頭頂直竄到腳趾的熾熱,讓人口乾舌燥,卻又被極致的幸福包裹。甜蜜肆意蔓延,喜悅閃閃發光,仿佛有萬片碎金澎湃不息,洶湧而來。

“我有。”他安撫我。

“可我沒為你做些什麼,而你一直在幫我。”

“看著你那時的表情,我也情不自禁地……”他臉頰泛紅,話音漸漸弱下去。

我眨了眨眼,思索著合適的詞語:“那我們是一起到達的——”

“人間至樂。”他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