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今晚我不回家吃飯了,和朋友去市區吃。嗯,好……我也愛你,阿爾瑪。”我掛掉電話,站在那輛閃著銀光的布加迪威龍旁,等著裡卡多從一旁的超市裡出來。
超市的玻璃門自動移開,那具高大得宛如古希臘奧林匹亞運動員般的身影走了出來,我欣賞地注視著他。
這位赫拉克勒斯對上了我的目光,舉了舉他手裡的兩瓶氣泡水,笑容點亮了他的麵容。
“你要什麼口味的?酸橙的還是青檸的?”他快步走到我身邊。
“酸橙的。”我接過他遞來的氣泡水,利落地擰開瓶蓋,大口灌到嘴裡。我很享受這種冰涼氣泡在喉嚨裡霹靂啪啦炸響的感覺,如同一場夏日的狂歡,瞬間驅散周身的燥熱。
“和你外婆打完電話啦?”他把那瓶青檸味的拿在手裡,沒有立刻喝。
我“嗯”了一聲,轉而問他:“這次可以讓我開車了嗎?”我巴望地瞧著他,決心他不答應就使出達尼爾向卡洛斯撒嬌時的那套絕招。
他故意讓自己的口吻裡帶上了為難的味道:“可要是被馬德裡的警察開了罰單,克裡斯會怪我的。”
“你們不是好朋友嗎,他怎麼會怪你呢?不對——誰說我會被開罰單啦!馬德裡的路我都開熟了,我就是馬德裡人形地圖,絕對不會違章的!”我信誓旦旦地說,看到他的眼神,又了然地補充道,“不會超速的啦,西班牙對超速的監管比美國嚴格多了,市政府全靠交通罰單創收了。我保證會開得非常規矩!”
我貼上去抱住他的胳膊,熱切地衝他眨眼睛:“拜托啦,小熊,我的親親小巧克力蛋糕,你答應我吧好不好?我最愛你啦,我會給你十個,哦不,二十個甜甜的吻……”
我看得出他對我這一套很買賬,他似乎想裝作嚴肅的樣子,對我板起臉來,繼續告誡我超速的危害,但最後他隻是勉強地說了一句“你欠我二十個吻”,就被抑製不住的笑容堆滿了臉,糊裡糊塗地被我從口袋裡摸走了車鑰匙。
“真是拿你沒辦法。”他無奈地歎了口氣,矮身坐進了副駕駛的位置。
我激動得像個得到了聖誕禮物的孩子,坐在駕駛座上左顧右盼,手指一會兒輕撫著方向盤,一會兒又去摸了摸儀表盤。而隨著引擎的一聲低沉咆哮,這頭身披銀鱗、氣勢非凡的銀白色火龍在霎那間脫籠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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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車在平坦的公路上滑行,如同一道優雅的弧線。
不斷有大大小小的車開到我們旁邊,從車窗裡投來好奇的目光。甚至有司機搖下車窗,對著我吹起了口哨:“酷哦~~~這是限量款吧?美人兒,留個電話唄?”
“抱歉,先生,但是她男朋友就坐在她旁邊!”裡卡多揚起眉毛,用流利的西語大聲回應。
“嘿,瞧著我的肌肉可比他的壯實多了,甩了他,考慮考慮我吧,小野貓~”那小夥子不依不饒,繼續挑釁。
副駕駛座上的男人差點沒保持住溫和,要從車裡蹦起來。
我哈哈大笑,一腳油門狂踩,銀龍在音浪中瞬間提速,衝開不必要的束縛,將其餘車遠遠甩在身後。
“寶貝——”我的長發在風中飛舞,我投給他一個肆意的眼神,“這不能怪我開得快了吧?隻能怪蜂蝶有點多!”
“我給你付罰單。”裡卡多的聲音緊繃著,嘴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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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在馬德裡待上幾天?”
我熟練地拐入進城的公路,見縫插針地在緩緩波動的車流中穿梭,從一個空隙滑入另一個空隙,就像在城市的脈絡中輕盈彈跳。
“差不多兩周。”我感受到他的目光正灼灼地停留在我臉上。
“可你下周還有比賽。”
“我不會每場都上。”他輕鬆地說,“教練會根據球員的身體狀況和戰術需要做出安排。我下一場比賽在9月20日,到時候我會提前一周歸隊訓練。”
我的心情立刻綻放開來。
“那太好了。”我的喜悅溢於言表。
“你九月還要回中國嗎?”他問我。
“我父母請了十天的探親假回來,原本我打算和他們一起回中國。”我頓了頓,嘴角向上一彎,“不過,既然我們一家人已經在馬德裡團聚了,我想他們應該不會介意他們的電燈泡女兒有些自己的計劃。”
“那對他們真是有些抱歉。”他說,我很高興地察覺到這話背後隱藏的態度——他和我一樣感到開心和迫不及待,“我們可以一起度過我們的假期。”
我們的假期。我喜歡這個說法。
馬德裡的漫長白晝終於緩緩落下帷幕。太陽,那不屈的火球,隻剩下最後一小塊頑強地懸掛在天際。天空被一片橘黃色的晚霞所久久籠罩,它們如同老人眼角的魚尾紋,細膩而緊密地排列在一起。
車窗前方是一片光影交錯的世界,難以捉摸的光亮與難以捉摸的昏暗在每一輛汽車頂上跳躍,車隊像成群結隊的魚兒擺尾遊入深海的陰影。
路邊的桑葚樹,枝條彼此糾纏,一排排地站立著,長勢茂盛,形成了一大片濃重的青翠。而在夕陽的餘光中,這些樹木逐漸顯出一種獨特的青黃色,是生命力與暮色交織的色彩。
“我們像在追逐落日。”我微笑著說。
他望著前方,輕輕應了一聲。我們沉默了一陣,然後他忽然說:“黃昏的世界其實也不錯。”他偏過頭來注視著我。
“因為有我陪你嗎?”
“因為有你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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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市區後,我把車頂升了上去。
“這輛車會不會被認出來是克裡斯的?”我好奇地問他。
他想了想回答:“記者和球迷可能認識。”
“如果我們被拍到了怎麼辦?”
“你會介意嗎?”他問我。
我微微一愣,隨即輕鬆地說:“我不介意。我的男朋友可是大球星呀。即使我跟著上了八卦新聞,也是一種幸福的煩惱。隻是——”我的表情又變換成苦惱,“到那個時候,我的家人就全都知道你了。我還沒想好該怎麼把你介紹給他們。”
“他們會不會——”裡卡多欲言又止。
“嗯?”
“他們會不會介意我曾經結過一次婚,還有兩個孩子?”
我噗嗤一聲笑了,輕輕瞟了他一眼:“你在擔心這個呀?”
他坦率地點了點頭。
“放心啦,他們都很開明,會喜歡你的。”我安慰他,“而且,誰會不喜歡卡卡呢?你可是出了名的乖孩子。呃,好吧,出了名的好男人。”我在他強烈的幽怨視線下改了口。
等紅燈的時候,旁邊一輛車的副駕車窗被搖了下來。我以為又是某個想要來搭訕的路人,沒有過多在意。
然而,一連串按快門的哢嚓聲突然響起,我詫異地瞥向那邊,隻見對麵車窗裡伸出了一個明晃晃的鏡頭,正毫不客氣地對準我們。
我和裡卡多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是記者。”他無奈地說。
我們五分鐘前才討論過的話題,居然這麼快就成為了現實。我隻能苦中作樂地安慰自己:至少這說明裡卡多即便遠赴美國踢球,也依然在歐洲人氣不減。
“嘿,卡卡!你來馬德裡是來找克裡斯蒂亞諾·羅納爾多的嗎?你知道你下午在機場被拍到了嗎?”相機後麵露出一張典型的伊比利亞半島風格的古銅色臉龐,帶著一股與生俱來的自來熟熱情,衝我們打招呼,“司機小姐,你是卡卡的新女朋友嗎?這輛布加迪威龍很酷哦,看起來和羅納爾多的那輛很像,你和他有什麼關係嗎?”
我思考了兩秒鐘,轉頭問裡卡多:“你會介意我們現在公開關係嗎?”
“當然不會。”他驚訝地看過來,“我願意向任何人介紹你。”
“如果我們還要待在馬德裡,可能就會一直被記者跟蹤。”我的眉頭略略皺了一下,把目光投向和我們並排的那輛車。
“你是想——”他睜大眼睛。
我匆匆掃了一眼紅燈,時間緊迫,容不得過多猶豫。我深吸了一口氣,果斷地搖下車窗。
既然已經被發現了,與其遮遮掩掩,不如大方應對。
“這位記者先生,請問你怎麼稱呼?”我禮貌地問道。
那個舉著相機的家夥顯然被我的舉動嚇了一跳,但作為一名經驗豐富的記者,他很快恢複了鎮定。
“你好,小姐,我叫馬科。”
“馬科,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來回答你剛才的幾個問題。卡卡來馬德裡是為了找我,他並不在乎是否被人拍到。這輛車確實是克裡斯蒂亞諾的,他們之間的友誼眾所周知,借用好友的車也不奇怪吧。我現在還不認識克裡斯蒂亞諾,但我希望未來有機會認識。至於我是不是卡卡的女朋友,嗯……這個問題,還是讓卡卡來回答你吧。”
說完,我乾脆地往椅背上一靠,露出了旁座上目不轉睛盯著我的男人。
“她很厲害吧?”裡卡多笑得很張揚,兩個同樣帶著驚歎神情的男人對視了一眼。
“她不僅僅是我的女朋友。”他嘴角的弧度還在不斷加大,“她是我的愛,也是我的光。”
我抬眼瞥見紅燈閃爍了一下,正好要跳到綠燈。
“問題回答完了。再見,馬科。”話音剛落,我便輕輕踩下油門,讓車子平滑地起步。
“嘿!等等!我還有一個問題!”馬科在後頭大喊,手忙腳亂地催促他的司機趕緊起步追趕。“漂亮女孩,你叫什麼名字?你來自哪裡?你和卡卡在一起多久了?”
“這可不是一個問題,記者先生——”我向車窗外大聲拋出這句話,隨後立刻提升速度,一氣嗬成地衝過了四個綠燈。而馬科的車最終被擋在了最後一個綠燈轉紅的路口。
“佐伊——”
我差點忘了車裡還有另一個驚掉下巴的男人。
“我從未見過像你這樣的女孩。”裡卡多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你令我心醉神迷。”
“親愛的,你不僅見過這樣的女孩兒,她現在正開著你好朋友的車,而且很快她還要給你一個吻。”我眼尾輕揚,回應道。
“是二十個。”
“抱歉?”
“你還欠我二十個吻。”他的聲音聽起來很認真。
“小氣鬼。”我撇了撇嘴。
“是你欠我的。”他堅持著。
“我記得呢。”我有些鬱悶地回答,“作為人生目標是要橫渡直布羅陀海峽的女人,還會賴掉二十個吻嗎?”
“我記得你之前說,你另一個人生目標是做我的愛人。”他回憶道。
“我有這麼說過嗎?”
“狡猾的小狐狸,你又想不認賬?”
“好吧。”我供認道,但隨即話鋒一轉,“不過這個目標現在已經達成了。完成起來意外得容易,好像沒什麼挑戰性。”
“沒什麼挑戰性?”他重複著這句話,有種難以置信的味道。
“顯然這隻是個階段性的目標——”我趕緊哄他,“接下來我們可以一起規劃人生,做一些有趣的事。”
“比如?”
“比如,唔……你確定這就是我們今晚吃飯的餐廳?”我把車開進路邊的收費停車區,指著窗外問。
“親愛的,我們在教堂裡吃飯?”